尘时微光

　　接下来就是《迎新晚会》了。开学两个星期，夏尘听到“迎新晚会”这几个词汇的机率已是相当频繁，不光老是能听到班内女生的议论声，就连室友白亦舒和章溪妍也经常提起《迎新晚会》。
　　白亦舒因为参加这次节目，所以偶尔回来也会聊聊排练的趣事，聊得最多的就是在排练的时候闹得一些笑话，总得能让宿舍充满笑声。
　　当然说得最多的当然要属以蓝，以蓝不仅熟络节目表的顺序，而且还会给你细细介绍哪些节目值得看，哪些节目没什么意思，可见她这个“八卦大仙”的神名真不是盖的。
　　这天傍晚，夏尘与以蓝约好一同前往礼堂看节目。
　　“当当当，夏尘，我今天穿得美吗？”以蓝一个大转身，把夏尘晃得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所以，你今天是要把自己献出去吗？”看着以蓝穿得跟朵花仙子一般，夏尘嘴角抽搐道。
　　“嘿嘿嘿，你不要老拿我开玩笑嘛！我只是觉得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要尽量打扮得漂亮一点嘛，毕竟我等下还要上台献花嘛。”
　　夏尘有些汗颜：“……其实我觉得你的花更为多余！”因为，光看人就能“赏心悦目”了。
　　“哈哈，多谢夸奖，多谢夸奖！”

　　走到礼堂时，发现礼堂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会儿还没到六点，放眼望去礼堂内已经坐满了人。
　　夏尘和以蓝连忙挤进人群，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夏尘看着她从包里变戏法似得拿出各种零食，分给她。
　　夏尘一脸抽搐：“你、你的包是从哈利波特那里拿来的吧，居然可以放下这么多东西。”
　　以蓝得意地笑：“嘿嘿，必须的嘛！”
　　吃着吃着，以蓝又八卦起来了。比如她今天又和她说了学院另一个有名的“风云人物”。
　　“你瞧，那个女的，和许多男的上过床呢，很多男生都说她‘公交车’。”
　　“据说，当了二奶，老在微博上炫富，我还加了她微博，我给你看她的照片……”
　　“一看就整过容，瞧瞧，这鼻子，这胸的……”
　　“……”总之，夏尘觉得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以蓝，因为“狗仔”的威力无穷啊。

　　直到以蓝说到自己有点肚子痛——
　　以蓝说自己肚子痛的时候是两手握紧，一副痉挛的样子，所以夏尘猜到她估计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了。
　　“……可是，你穿得是一条不太好打理的裙子。”这种时候，夏尘觉得自己应该微微提醒一下以蓝这个现实。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恨死这条裙子了。”她憋足了一口气，眼神凶恶地说：“不，我更恨早上那瓶奶，是它让我变成这样的！”
　　“……”看吧，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以蓝，连奶都能惹到她！
　　夏尘看着以蓝一脸狰狞，只好说道：“走吧，我陪你去就是了，总是你的生理问题重要，不然你等下一不小心看high起来，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我可救不了你。”
　　“……”这一刻，以蓝觉得夏尘也被她带坏了。
　　期间。
　　“呜呜呜……夏尘，我对不起你，不能让你看到我家‘公子’的表演了。”
　　而对于她半个小时内蹦出的各种新词汇，夏尘也见怪不怪了，估计现在以蓝口中说的那个“公子”又是她在学院哪个中意的“名人”了。

　　这会儿，夏尘看见外面的夜空中已有不少星星，不免走了出去。她们去的是离礼堂最近的一幢教学楼，但由于这幢教学楼并不是时常有学生在这里出入，显得很冷清。偶尔听见远处礼堂里传来热烈而兴奋的欢呼声和掌声交杂在一起的声音，都会觉得这里僻静无比。
　　夏尘走些过去，好似对这幢教学楼充满了好奇。其实这幢教学楼本身没什么特别，顶多能从中间那块圆形的凹面出看出点艺术的气息，唯一吸引夏尘的是教学楼的楼梯。
　　这幢教学楼中，教室与楼梯过道连接处是由一左一右的楼梯而成的，通向两个方向，而过道向下的楼梯则宽敞无比，一排大约能站上十个人。
　　这让她想起记忆中的那所学校——蓝天小学——小学的时候她与阿木是去邻镇的蓝天小学上学的。而那时让夏尘印象最深刻的也是蓝天小学的楼梯。
　　记忆中，后来读过学校从来没有这样的楼梯，建得大多是只有一个方向的。所以，这次从这架楼梯看去，觉得分外的熟悉。好似将那段小学的记忆之门由此打开。
　　她记得那时她与阿木每回分开都是在这样一个楼梯口，一左一右，进入两边的教室，各自学习。
　　阿木那时只比他高一级，她读四年级的时候他读五年级，她读五年级的时候他读六年级。虽然按照年段分不应该分在邻班，但阿木的班级是年级的第一个班级，而她则是最后一个班级，便成了相邻的班级，然后被这一左一右的楼梯隔开的。所以偶尔传个话串串门的还是很方便的，只要跑过楼梯就可以了。
　　那时的阿木也算半个人物，因为成绩不错，长得还行，又是邻班，还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演讲过许多次，所以班级里的女生大多对他都非常感兴趣，总之阿木只要每回演讲过的一阵子，班级里的许多女生就会问她关于阿木的问题。
　　比如。“夏尘，姜子沐人怎么样啊？”
　　“夏尘，姜子沐平常都玩什么啊？”
　　“夏尘，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
　　夏尘那时就会侃侃而谈：“哦，他啊，阿木平时不怎么出去玩的，顶多在家里看看书，但你们别给他的成绩骗了，他有时候还挺笨的，因为有时我问他一个比较常识性的问题，他都半天回答不出来。”
　　然后身边的同学就会问：“那……夏尘，你都问他什么问题啊？”
　　夏尘举出手指，无奈地说道：“比如我问他，‘为什么贝多芬不用这只手指弹琴’，他就回答不出来，真笨！至于喜欢什么女生嘛，就更加没什么好说了，他连遗精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还会喜欢什么女生！”
　　“……”

　　或许是想得太投入，并未听见以蓝絮絮叨叨的声音，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着急地声音。
　　“……夏尘，夏尘，你还在么？”
　　夏尘慢慢回过神来：“哦，在！怎么了？”
　　“没事，就是怕你走远了……”以蓝的声音听起来空空荡荡的。
　　夏尘静默几秒，然后笑起来：“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在害怕什么吧？”以往见惯以蓝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这次见她怯怯懦懦的声音，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似乎被夏尘这么一说，以蓝也略不好意思：“嘿嘿，夏尘，你别笑话我，我别的不怕，就怕黑。”
　　“原来你怕黑啊。”下次倒是可以捉弄捉弄以蓝。
　　“嘿嘿。”厕所里传来笑声，又道，“其实说起来也是小时候的一些习惯吧。”
　　“我记得那个时候爸妈因为比较忙的关系，所以从小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你也知道，那种老房子，空空荡荡的，又大又阴森，家里又没人，白天倒是还好，可一到晚上，我就觉得好像有无数眼睛盯着我看，特别的害怕。所以导致现在有个坏习惯就是特别怕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有种莫名恐惧的恐惧感。”
　　夏尘有些怜惜她：“那你小时候挺孤单的吧。”
　　以蓝道：“是啊，是很孤单。所以那时候就特别想让我妈再生一个，不对，我到现在都还想让她再生一个，嘿嘿嘿，不过好像年岁已高了，不太好生了。”
　　“……”
　　两人虽然有些怪异的一里一外地说着话，但在这种静谧的晚上，似乎很有让人讲的欲望。
　　夏尘想起什么，笑起来：“你说到怕黑，我倒是也想起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
　　夏尘老实回答：“我还挺怕吃馒头的。”
　　“馒头？为什么呀？”以蓝不解，好像从来没听过有人怕吃馒头的。
　　夏尘回忆：“这里有个典故。”

　　这是怎样一个典故呢，应该从阿木的姑姑，姜云裳开始说起。姜云裳，如同她的名字，她的人也是十分美丽的。
　　夏尘记得第一次见到姜云裳是在一个傍晚时分。他们刚放学回来，走在石板上，嘻嘻哈哈地吵闹着。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姜云裳，她穿着旗袍坐在阿木家的门口，手里捧着一本书，长发披散在肩头，脖子细长且雪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美好隐秘，好似这镇子里的那条小河，永远都是安逸与宁静的。
　　他们几个小伙伴显然惊呆了，就连手上拿着的棒棒糖都掉了一根。因为镇子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如同那抹晚霞，好像美得不可方物。
　　他们站了许久。
　　小泉第一个说道：“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夏尘也愣愣的：“是啊，我也没看过。”
　　阿木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漂亮吧。那是我姑姑。”
　　小泉惊讶：“阿木，原来你们家藏着这么漂亮的姑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阿木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还有个姑姑的，我爸爸说我小的时候看见过她，但是我没什么印象，她刚从上海回来。”
　　“上海？！”夏尘和小泉又尖叫起来。
　　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上海是个神奇且遥远的地方，王爷爷曾经也给他们讲过这个地方，说那里的人穿得都很时髦，那里有许许多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最主要的是还有一个外滩。外滩对那时的他们来说，是一个新词汇，也是一个特别神秘的地方。
　　夏尘想象中的外滩是一个比镇子里的那条小河更加宽广也更加热闹的河流，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人们穿着时髦的衣服在外滩附近走动。
　　阿木今天心情看起来格外好：“你们要不要去打招呼，我姑姑人挺好的。”

　　姜云裳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朝她的方向走来，抬起头来，然后她笑起来。“阿木，你回来啦？这些是你的朋友吗？”
　　啊，好美。
　　那双眼睛好似一个湖泊，美丽而安静。她的声音软软甜甜，像是吃了某种甜腻腻的糕点。夏尘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他们一时又有些惊呆，半天没说话。刚才在静态下的女子已经很是美丽，现在抬起头朝他们笑，更加觉得犹如九天仙女。
　　阿木指指夏尘和小泉，道：“嗯。姑姑，这位是阿尘，这位是小泉，他们来看看你。”
　　姜云裳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哦，阿尘，小泉，你们好，我叫姜云裳，以后叫我云裳……姐姐好了。”她迟疑一会儿，然后甜甜一笑，“我还是比较喜欢被人叫得年轻点。”
　　夏尘虽然看得她入迷，但还是反应过来。“可是阿木不是还叫你姑姑，我们叫你姐姐不是乱辈分了？”
　　姜云裳“咯咯”的笑，在夕阳的照耀下，笑得特别动人。“阿尘，你还知道辈分呀，不简单！我像你这个年纪看见漂亮的女生都叫姐姐呢。你们不用管阿木叫什么，就叫我云裳姐姐好了。”
　　这回是屋子里传来的声音，是姜爸爸，他的声音有些严厉但却温和：“小裳，大人要有大人样，别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阿尘他们自然不能叫你姐姐的，如果叫你姐姐，他们不是比阿木大一辈分了。”
　　姜云裳连忙反驳：“我还没嫁人呢，才不算什么大人。”然后又朝夏尘他们吐吐舌头：“别管他，以后就叫我云裳姐姐。”
　　这下，夏尘又对她升出一些好感了，这样不摆架子的大人，真的前所未见呀。不禁夸奖：“嗯，云裳姐姐。你长得真漂亮，比我们小镇那些女人漂亮好几倍呢。”
　　“是吗？”她摸摸自己的脸，笑得梨花都要醉了：“我也觉得我很漂亮呢。”
　　“嘿嘿嘿。”夏尘和姜云裳同时笑。

　　阿木从屋子里拿出一盘绿豆糕，问姜云裳：“姑姑，这是你做的吗？”
　　“哦，说得我都忘了。”姜云裳拍拍脑袋，温婉地说，“阿木，你分给阿尘和小泉一起吃吧。你们尝尝我做得怎么样？”
　　小泉吃几口，含糊不清道：“好吃！云裳姐姐，你人长得漂亮，糕点也做得这么好吃，谁娶了你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姜云裳又笑起来，夏尘觉得姜云裳笑起来的样子和阿木好像。“小泉你可真会说话。”
　　夏尘也道：“小泉当然会说话了，这样才能天天来趁云裳姐姐的糕点吃，你说是不是，小泉？”
　　“那是！”
　　“哈哈。你也是个鬼灵精。”姜云裳点了点夏尘的鼻子，摸摸夏尘的头，道， “好吧。那你们明天再来，我再做给你们吃。”
　　“噢耶！”小泉欢呼，问：“云裳姐姐，是不是上海的女人都会做这些糕点啊，我以后也要讨个上海的女人，也要像你一样又漂亮又会做糕点。”
　　小泉的一席话又成功把姜云裳逗乐了。“阿木，你两个朋友怎么都这么会说。你在他们那里应该就是个闷葫芦吧？”
　　夏尘认真地点头：“是啊，是啊，阿木除了学习厉害一点其他方面真的像个木头，前些天我还问他‘为什么贝多芬不用这只手弹钢琴’他都回答不出来，真是笨！”
　　阿木有些郁闷：“明明是你在钻牛角尖。”
　　小泉含着糕点，想了一会儿，也疑惑地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夏尘白白眼，露出很无奈的表情：“当然是——这是我的手呀！你也好笨哦，小泉，我一猜就猜出来了。”
　　小泉决定还是不说话为妙。
　　姜云裳越加喜欢夏尘，口中说道：“阿尘，你怎么那么可爱，要不——以后当我们姜家的儿媳吧。”她朝夏尘眨眨眼睛，露出透亮的双眼。
　　这下，夏尘一张小脸就红起来了，但还是正色道：“云裳姐姐，你说什么呢，这种话我妈妈说不好乱讲的。”
　　姜云裳将夏尘抱到她的身侧，溺爱般得揉揉夏尘的小脑袋。“哈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离得更近了，夏尘见姜云裳手中的书，好奇地问：“云裳姐姐，你在看什么书？”
　　姜云裳将双眼移向书本：“鲁迅先生的《呐喊》，你看过吗？”
　　夏尘摇摇头：“没有。你能给我讲讲吗？”
　　“嗯……你真的要听吗？那我给你讲这篇吧。”姜云裳狡黠一笑，好似想到什么坏主意，“给你讲这篇《药》的文章吧。”
　　她像一个说书老师：“要讲这篇文章呢，应该先介绍一下鲁迅先生。鲁迅先生呢以前是学医的，后来弃医从文，为的就是希望改变国民被麻木的精神。所以才写了这一系列的文章。”
　　夏尘听得仔细。“以前的人很麻木吗？”
　　姜云裳回答：“是啊。给你举个例子吧。你看，华老栓为了给他儿子治病花大价钱去买人血馒头吃，以为会好呢。”
　　“人血馒头？那是什么？”夏尘好奇心又被挑动。
　　姜云裳笑嘻嘻：“简单点说人血馒头就是用人血浸泡过的馒头。这里面就是用革命者夏瑜的鲜血染红的馒头。”
　　“好恶心呀。”夏尘想着血淋淋的馒头，口中含着绿豆糕，不禁一阵反胃，“云裳姐姐，吃了这种馒头就会好吗？”
　　姜云裳否定道：“当然不会。这些都是鬼话。不过是人们的心理安慰罢了。”
　　夏尘认真地想：“哦……那既然不会好，为什么还要吃这种人血馒头？而且杀人不是犯法吗？”夏尘每说一次，就觉得面前出现这种人血馒头了。
　　姜云裳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这就是问题所在啊。你说得对，杀人确实犯法，但是那个时候的社会就是这样，革命先驱者被抓起来杀了，那些青年人却像看热闹一样观看，好像一点儿也不关他们的事。鲁迅先生被这些无聊麻木的看客强烈震撼着身心，所以才写了那么多文章。
　　“哦。”夏尘其实很难想象那个社会，但是如果是现在，还会出现这种事情吗？麻木不仁？
　　姜云裳看着夏尘深思的表情，笑道：“要不要借你看，我快看完了。”
　　夏尘连忙摇头，吐了吐舌头：“不用了，不用了。我听听就好。”她可是到现在都还在分泌唾液。

　　“这么说，姜子沐的的姑姑也长得很漂亮喽，哇哦，果然是家族遗传呐，怪只怪基因太好……”以蓝听完便问夏尘。果然她们两人的侧重问题是不一样的，“他姑姑长得与他像不像？”
　　夏尘思虑：“有点吧，他们笑起来还挺像的。”
　　以蓝憧憬：“真想见见传闻中的姑姑，一定美若天仙，嘿嘿。夏尘，我好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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