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妇人心

　　假期还没结束，连青就踏进了华畅事务所，给自己倒了杯茶，往沙发上一靠，问道：“莉莉呢？”

　　“出外勤去了。不过您老人家怎么回来了？你的假期还有几天吧？”胡菲挑挑眉，拿着一沓文件站在打印机旁准备复印。

　　“回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真没情调，还以为你会说想我们了。”胡菲嘴上不满，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有条不紊地整理着纸张。

　　“肉麻死了，莉莉负责的是哪家公司？”

　　胡菲看了她一眼，“长风科技。”连青眼皮一跳，没有再说话。

　　她的朋友很少，眼前的这几个关系不错的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合开了一家会计事务所，因为国家政策对小型事务所的扶持，再加上这几年的打拼，目前发展的还不错。

　　她逗留了一会，交代了些事就离开了。a市这几年发展很快，引进外资，发展高新技术，城市转型后更加注重环境保护，绿化做得相当不错。新领导班子上任后也没有捯饬什么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倒是实打实地做了几件好事，完善了基础设施，颁布了很多扶持政策，他们的事务所就沾了其中的光，一些高新技术企业也乘着改革的春风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只是还是避免不了有人钻政策的空子，大捞一笔，比如一些打着发展高科技旗号实则圈地的企业，比如长风科技。

　　前几日来了寒潮，温度眼见着往下跌，仿佛瞬间进入了冬季，就差飘起雪花来了。她走在江边，水位下降了不少，露出了不少河漫滩，有小孩子在上面玩耍，你追我赶，疯疯打打。

　　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阴天里没有什么太阳。高楼大厦从这里看去，也不过是模型般大小，更不用说指甲盖大小的车辆了。视野里被一分为二，一般是惨白惨白的天空，间杂乌云朵朵，一般是深灰浅灰的楼宇江面，这么看来，也能托出几分人的渺小来，只可惜她写不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诗句，也没有那种置身事外笑看红尘的胸怀。

　　一步步走到今天，撞了不知多少南墙，被一点点磨去所有锋芒，她开始懂得弯腰低头，懂得虚与委蛇，知晓人心叵测。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经过这样痛苦的过程，咬着牙把自己装入一个又一个套子里，学会用越来越复杂的眼神看待世界，成为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这样简单的命题。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要什么，因为她的人生只有一次，既不能和前世相比，也没有来生加以修正。没有办法检验，也不存在任何比较。她的身上背负着的是世俗责任的枷锁，和每个人一样，他们在这座城里奔走，没有尽头，看不到尽头，可是也不能得到解脱，解脱了负担，人将无所适从毫无意义，除非死亡——只是也许死亡的铭碑上还要刻上她生前的身份、级别、地位来供人瞻仰。

　　她拿出手机，想找个人说说话，只是翻开通讯录的一瞬，她却迷茫了，指尖移来移去，却迟迟不能落下。打给谁？母亲？她已经不是八岁小儿了。闺蜜？她有的只是朋友，却不愿把自己的这一面随意展示给他人。男友？如果那个算的话，她宁愿去找朋友。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想念街边吃烧烤的那个夜晚，烧烤够辣，啤酒够劲。她的指尖落在了陈楚的名字上。

　　一刻钟后，她和陈楚又坐在了那家烧烤店，因为来得有些早，也是还没完全开张，她也不急，叫老板娘先忙。

　　陈楚做惯了察言观色，知道连青心里有事，等着她自己开口说。

　　“艾丽真的喜欢你么。”陈楚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

　　陈楚没有说话，爱情太奢侈，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只是不管艾丽是真是假，她愿意冒着那么大风险跟着陈楚走，甚至最后可以说切断了自己的后路，没有一点感情还是不大可能的。

　　“其实艾丽最开始没有自己选择跳入坑里而是老老实实跟连辰在一起，说不定我还真无可奈何。”

　　陈楚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亲表哥下手，无论如何动机都算是缺德事一桩了，事后还要思前想后良心受谴，真是累得慌。

　　“就算她一时老实你也有其他方法对付，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吧。”

　　连青头一次听到陈楚这样的直言，有些诧异，但想想自己的确如此，有什么好掩盖的呢。

　　“是啊，女人狠下心来的确心狠手辣，所以千万别小瞧女人。”

　　“那我岂不是麻烦了？”

　　“所以说那十万不是白给的嘛。老板娘，上酒！”连青大有豪饮一番的架势。陈楚也懒得拦，这里的啤酒怎么着也灌不醉她，上次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都快被灌得晕头转向她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只是喝着喝着他发觉连青今天异常的兴奋，拉着他不停咯咯笑，讲着些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还不停追问他的情史，真是让他焦头烂额，尤其是四周一些人的目光，还有对老夫妻说：“瞧瞧，年轻的小情侣，多么让人羡慕！”

　　到最后，还得陈楚帮她收场，拍打着她的脸问出了她家的地址，一路把她送回了家。这姑娘看着不胖没想到这么重，到时一定要找机会向她要劳苦费。他帮连青脱了鞋，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正准备关灯走人，却发现连青脸上泪湿了一片，之前太暗没看到。

　　连青嘟囔着：“女人坏，男人更坏。”

　　陈楚听到这，不禁笑了出来，感情是受了情伤？不过这话不假，男人坏起来，女人还真比不了。

　　可惜陈楚只是一知半解，否则也不会对连青产生同情这种感情了。他是个多情的男人，因为多情所以无情。而连青是根本不愿有情。她所剩无几的感情都用在了那么几个人身上，其余的人对她而言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相识程度的深浅多少而已。

　　所以她是一个谜，从不开放，谢绝来访。和大多数人萍水相逢过客一场，少数人停驻却无门而入，唯独的几个人走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A市被一条江划为两片，东片是新兴的发展区，原先是穷乡僻壤近几年异军突起，西片则因为历史原因聚集了几代人的资本，成为有钱权势的人聚集的地区。因为城镇化的加快，土地需求的扩张，交通的发展，政府的重心转移，以及人口的迁徙，东西的界限不再那么分明，然而旧格局也并非一日可以消融。冬去夏来，灰白的A市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色彩，生机勃勃的绿不知不觉间攻占了整片天下。

　　西区紫苑别墅内，坐在游泳池边戴着墨镜晒太阳，比基尼下的雪白肌肤闪着莹莹光芒，池中有游泳的帅气小伙对她吹着口哨，她一旁的Lisa抛去一个眼波，在她旁边咬着耳朵：“那是刚回国的Tony吗，颜真好啊！那身材也没的说！”

　　林灵扫了一眼，是不错，但也就一毛头小子，“喜欢？让给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也是，你都有萧炜了。话说，萧炜怎么样啊？”Lisa对她挑眉弄眼道。

　　想起萧炜，她的心里就不可抑制地产生小女生一样的情绪，实在是羞人得很，只是自从半年前，这种甜蜜的感觉开始变成了一种恐慌。在国外，萧炜一直洁身自好从来没有一点那些纨绔子弟的爱好，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女性也只有自己，他对自己也许是家长都认识的关系，多了几分照顾，父母也都暗里认可她和萧炜凑成一对。几年来，她一直是以萧炜女朋友身份自居的，萧炜也从未公开否认过，但是至今为止萧炜最多只在酒后吻过她，自制力强的可怕。但这也说明了他不同于那些只会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这样洁身自好自然不会随便和别人发生关系，他对自己这样也是出于负责任的态度。

　　然而，那天她看到了什么？萧炜竟然被女人吻了没有推开她！最重要的是，最可怕的是，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和母亲的头号仇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连青。

　　林家这一辈是从林有斌兴旺的，林有斌瞄准改革开放的机会，下海经商，成为了最开始那几批中敢于吃螃蟹的人。他和人合开一家制鞋厂狠狠的大捞了一笔，鞋厂的鞋带着“made in China”走遍国内外，两个市场带来的丰厚利润让他从农民阶级一下跻身于本市百万富翁的行列。都说男人有钱就容易变坏，林有斌下海开拓眼界的同时，对女人的眼界也开拓了不少，他的原配连兰同他共了苦，然而这甘没享几年，就被林有斌下了堂。他带回家了个女人，那女人虽是牵了十岁的个女孩，但却是抱着个男婴的。林父林母一看是个男孩就闭了嘴，眼看着连兰带着连青被赶出家门。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们的意识里根深蒂固，这么些年来连兰坚持只要一个女儿就够了，早有不满，如今有了现成的孙子嘴都合不拢，至于新来的拖油瓶林家还是养得起的。

　　本来谢美云只等着坐享这个男人带来的一切，下半辈子无忧亦无惧了，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被她赶出去的下堂妇并没有如她料想中因为离开了男人而枯萎死亡，反而因为仇恨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而她养出的女儿也不是善茬。这个女儿重新回到了她父亲的视野里，林有斌并没有因为她母亲的原因而拒绝这个女儿，也许是因为人日益老去，越发沉溺于天伦之乐，也对年轻时的放荡不羁感到一丝愧疚，再加上众人瞩目的儿子年纪小小就被宠成了少爷，连青的优秀高下立现，这个女儿的回归也就被他默许了。

　　林灵自从回国后，母亲几乎天天念叨这个连青，都快把她逼疯了，这有什么比头，再怎么比有血缘都比没血缘的强啊，要比也是找她弟弟林天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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