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

　　我们又花了三日才到达京城。路途上每晚爹爹都会倾尽所有教我，礼节、行为、语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爹爹一点不留地全教给我。
　　我知道，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不简单。
　　非常不简单。

　　每天赶路，爹爹会一天比一天更加不安。
　　爹爹是个懂得隐藏的人，可我毕竟是他的儿子。那块翡绿的玉佩被爹爹整日捏在手里，几乎不离手。
　　我有种无力感，还有距离感：我不能帮爹爹排忧解难。

　　爹爹的不安，一直到京城才结束。
　　确切的说，是在见到“那人”的时候，才结束。

　　皇宫是我从来不敢想的地方。
　　金壁辉煌，砖瓦琉璃。宛若将世间所有富贵聚集于此，它拥有天下。
　　里头的主人穿着龙纹金裳，端坐在至高无尚的龙椅上，看着天下臣服。
　　爹爹曾说过“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我便可以想象皇宫主人的强大。

　　梁老师把我和爹爹送到宫中就离开了，接我们的是一为两鬓斑白的公公，叫庄秦。听爹爹的语气，这位公公好像是专门伺候皇上的。
　　我和爹爹被安排在幽雅的别苑里，不大，但是很舒服，感觉和家里的布局差不多相同。很合爹爹的心意。
　　别苑里安排着两名宫女伺候。一位唤作芝兰，一位唤作芸纤。还有四个冷冰冰的侍卫。
　　晚上的时候我和爹爹在屋子里坐着，突然门外有人用尖细的声音喊了一声“皇上驾到－－”。我来不及反应什么，就见爹爹把玉佩往怀里一揣。门口有一人穿着明黄的衣服进来，外面的宫女侍卫都跪着。
　　爹爹拉我跪下来，轻声说：“草民上官傅越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学着爹爹的样子恭敬拜下：“草民上官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低着头，只看到那人下摆，还有镶着白玉的金色龙靴。那人吩咐宫女侍卫离开。他上前来扶起爹爹和我，我下意识地躲在爹爹身后。
　　皇上只唤了“子贤”就再没说话，爹爹沉默着，不语。
　　我低着头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子贤”是爹爹的字。
　　唤爹爹“子贤”的人很少，几乎没有。除了，今天所见的皇上。我想爹爹和皇上的感情应该是不错的，但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我稍稍抬起头看爹爹，又看看皇上。
　　皇上比爹爹要高些，以至于，我看到他的时候，头已经全部抬起来了。皇上注视着爹爹，情绪复杂。
　　我拽了拽爹爹的衣袖，轻唤了声爹爹。然后爹爹转过头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凌厉的视线。
　　我的头皮发麻。
　　“\'爹爹\'？”皇上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然后上前一步逼近爹爹，“多大了。”
　　爹爹浅笑，仿佛在嘲笑什么一样：“八岁。”
　　皇上顿了顿，要我抬起头来。我依言，抬头时爹爹给我一个鼓励的笑容。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些发怵。我拽着爹爹的袖子直视皇上。
　　他的眉十分英气，斜飞入鬓，狭长的眼睛有些寒冷，鼻若胆悬，双唇紧抿着，侧脸的线条刚毅。皇上与爹爹不同，如果说爹爹是二月的春风，那么他则是腊月的寒冬。
　　片刻后他轻叹：“真像，子贤，跟你真像。”
　　“草民亲生的儿子，如何能不相像？”爹爹笑道：“皇上此次大动干戈的让老师把我带来，所为何事？”
　　皇上看了看我，又看看爹爹，道：“让他先去休息如何？”
　　爹爹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叫来芝兰带我去另外的房间里。
　　出门之前我回头看向爹爹。爹爹背对着我，微垂头站在桌边，而皇上则站在爹爹身边，微微弯着腰看爹爹。有些冰冷的脸上竟然带这些笑意。
　　我躺在床上，只有窗外的月亮照进来。
　　我还小，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怎么样，也从来不会想那么多。爹爹在就好了。
　　嗯爹爹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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