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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四周一片白茫茫,只听到若有若无的温柔男声。那声音太过飘忽,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只依稀觉得很耳熟。她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仿佛不属于自己,只是跟着那个声音在往前移动。
白雾之中一个挺拔的身姿显得格外晃眼。在那什么都看不见的白雾中,那个身影也显得若隐若现。她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十步之外,那人素色的麻布衣服看得清了。她看着这个颜色的衣服,觉得很是眼熟。
五步之外,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俊秀少年,年纪也就十六七岁。
少年好像看到她了,冲着她一笑。
她几步便来到少年身边,拉着少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只手好冰,冰的就像那柄刺入她心口的利箭一般。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少年秀气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温柔地仿佛可以将她溺死在里面。即使那只手很冰,冰的不像人的手,她依旧握着。
少年突然将手抽出,想看个怪物一样看着她:“离我远一点!”
她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在地。
少年盯着她的手,一字一字道:“我讨厌你。”
她望向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刚才还是光洁细腻的皮肤变成了干枯的老树皮。她知道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露出这副样子,令她无法接受。
少年突然化成一股白烟消失了,周围的白雾也都消失了。
她看到一棵紫木苗被种植在一间土房边。淅淅沥沥的小雨淋在紫木上,沿着树纹流入土地,好像一滴滴泪水从脸上划过。
土屋内亮起一盏灯,一个书生穿着麻衣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手上捧着一卷页脚卷起的书,读得入迷。手托着腮,一双明亮的眼睛比天上璀璨的星星还要漂亮。书生温柔的声音念着一句句古诗,窗外的紫木枝叶沙沙作响。这一棵紫木呆在屋外,看着书生念古诗,这一念就是七年。
书生金榜题名,离开了这个土房,再也没有回来。
紫木从一棵小树苗长成苍天大树,却没等回那个书生。
春去春又来,紫木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又看见一个极寒交迫昏倒在屋前的书生。那个书生和前一个书生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前一个书生额角的痣也一样。紫木看着那个书生,有很多话想说,但它只是一棵树,它只能看着那个书生昏倒在屋前,看着那个书生苏醒后离开。它在心中向不知名的神祈祷,它希望可以像一个人那样陪在书生身边。
土屋早已倒塌,紫木却还站在这片土地上。
也许是祈求起了用,在不知道第几个年头,紫木变成一只妖。一只紫木妖。它第一个年头就是去找那个书生。
它离开了这片生养它的土地,用法术变成了记忆里书生挂在墙上那幅画里画的美人的样子,去寻找那个书生。
它在茫茫人海里寻找那个书生,不知道找了多久,它找到了那个书生。
他还是那样,似乎什么都没变,他在另一个土房里坐着,手捧一卷书,朗读着一首首诗。
它走上前,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千言万语到头只是一句:“让我陪着你好吗?”
它真的像自己祈祷的那样,陪在了书生身边。
书生念着诗,它坐在书生边上,听着书生念诗。美好的像一个梦。
直到一个青衣人来到土房。青衣人手上拿着一枚黄色的符咒,念着不知名的咒语。它惊恐地看着自己姣好的容颜变成干枯粗糙的树皮,人形的身体变成一棵大树。它看着书生脸上惊恐的表情,它伸出的手已经变成了树枝,它想握住书生的手。却被书生一脸嫌恶地甩开。
它听见书生语气中满是恐惧,但还是清楚地听到那句话。
“我讨厌你!”
在最寒冷的冬季,白雪覆盖在它身上的时候它也没感觉这么冷,但是现在它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眼前的情景统统消失,只剩下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带着耳机的学生样的少年看着她,笑得像明媚的阳光。
然后,她又听见了那句话。
“我讨厌你!”少年的眼睛没有离开她干枯树皮般的手臂。
少年的脸像玻璃一样破碎,她的手臂还是光洁细腻,她还坐在床上,还在四人宿舍里。身上的真丝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她从梦中惊醒,那个梦太过真实,仿佛她亲身经历一般。她跳下床,站在地板上。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传来,让她清醒了一些,至少现在这些事情还不会发生。她走向阳台,想吹吹风,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边走着,冰凉的地板边刺激她的神经。
直至走到阳台,看见几近白色的月光照在阳台上,她心中更慌了,下意识回头看了还在熟睡中的三人,心中的大石头却还是没有放下。她静静地望着在月光下愈显白皙的手臂,纤纤细指抚上手臂,心中却更加慌张。她想着了魔似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即使她的手臂就像从水中刚刚捞出洗净的莲藕一般漂亮别致,她也觉得害怕。
月亮已经升到高处,她姣好的容颜有些狰狞,她一双如江南烟雨般的灰色眸子里映着月亮,却给人以一中诡异阴森的感觉。她的手臂浮现一颗颗小疙瘩,破坏了原本的美感。她又回头看了看宿舍里另外三个人,见他们还在睡觉,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白皙的手臂上疙瘩越来越明显,仿佛树皮上的纹路一样。只听到轻微的嚓嚓声,她刚才还是如白玉一般的手臂变成了干枯的树枝,纤细的手指化作棕色的枯枝在清冷的月光下隐隐散发着紫色粉末。紫色粉末环绕在她身边,就像紫色的光圈,透着一丝丝魅惑感。
她的长发垂在肩上,遮住半张脸,上挑的眼角给这张脸增添了不少风情。她低低的念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其相思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其相思意……相思,呵呵,何来相思?”
兰若躺在宿舍的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自从见过花语凤之后总觉得有些心慌,他出现在学校里,不可能不知道紫木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实在的紫木妖就算反了天,修为再翻几倍也不算盘菜,为什么竹家那么重视,难道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果然,还是应该去找竹清套套话吗?
“嗡嗡——”隐隐的龙吟之声从兰若的褪色泛白的帆布包中传出,兰若皱眉,环顾四周见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才舒展开眉头,好险,幸好她们都睡着了。兰若掀开被子,冬子被掀到床头,发出一声闷哼。兰若跳下床,几步来到帆布包边,扯开帆布包,里面一个古朴却没有半点灰尘的罗盘静静地躺在包中,罗盘上的指南针指向窗外,淡淡的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散布在天池上。兰若垂眸,有消息了。兰若将帆布包斜跨在背上,抱着罗盘,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准备出去。
头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冬子一见兰若已经来到门边,马上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跳下床,四个小肉垫着地,没发出一点声音。冬子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晃悠着跑向兰若。只听“咔咔”两声,门被旋开,兰若走出宿舍。冬子急忙跳起,抓住兰若的裤子,三步并作两步便跳上兰若的肩膀,兰若肩膀有些下沉,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冬子小声道:“你这样穿着睡衣出去真的好吗?万一遇到熟人很丢人的。”兰若揪着冬子的颈部,将冬子扔到地上:“我的睡衣可以外穿的好伐?再说了,丢人又不是你丢人!”兰若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宿舍外的石子路。冬子急忙跟上。
抱在怀里的罗盘上的八卦亮了起来,黑白两色的光芒纠缠在一起,就像两团云,一黑一白,一上一下。兰若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把半尺长的刀,拿在手上,又从帆布包的夹层里掏出一张土黄色的道符,淬了口唾沫,将道符黏在刀刃上。细长的食指从衣领中把挂着迷你的八卦图案和小巧精致的锁的银质项链勾出,让项链露在衣服外面。还是觉得不妥,又从帆布包里拿出袖箭,绑在手臂上,宽大的袖子正好将袖箭遮住。银色的镂空凤钗被兰若握在手上,攥出了汗水,滴滴汗水浸湿了凤钗,才用凤钗挽起长发,别再脑后。做完这一切,兰若才觉得心安,继续向罗盘所指的方向走去。
兰若静静地看着在昏暗月光下不住地往外散发着阴森气息的树林,再次看了一下罗盘,罗盘上的指南针指着的就是这片树林。兰若不会承认自己对树林还是有些阴影的,毕竟第一次看见花语凤被欺负得很惨就是在树林里,但是现在还是得踏入这个树林。兰若从地上捞起冬子,抱在怀里,冬子的脚掌还踩在罗盘边上。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照在布满落叶的地上,剩下的阴影处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楚。兰若走在地面上,尽量放轻脚步,使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小一些。树林幽静,隐约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水声比白天更加明显。偶有一两声鸟鸣,从黑暗的树丛或是埋在阴影中的树木中传出,令兰若有些心慌,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正当兰若处在弦紧绷的时刻,她听见一段女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声音凄惨,唱的东西令人听不懂。兰若更加紧张,但还是一步一步向树林深处走去。忽然身后传来细碎的树叶摩擦声,兰若下意识往声音的来处也就是向上看,手掌一翻,匕首已经来到指尖。兰若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树上,那人的上半张脸被树叶的阴影遮住,只露出薄唇,唇角向上弯,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兰若正欲将匕首飞出,树叶抖动,听到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兰若便被人抓住手腕,捂住嘴。兰若没被抓住的手腕的另一只手的手肘向后推去,那个处在兰若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兰若马上向后踢去,位置找的极好,几乎就是那人的下阴处。那人应该是向后退,因为听见身后有脚踩落叶声,兰若踢了个空。身后的风声更甚,刚才那个人一只手扣上兰若的腰,另一只手捂住兰若的嘴。那个人呼出的热气全都喷到兰若耳朵上:“兰三小姐,是我。”兰若听出来了,这是花语凤,还真是冤家路窄,说曹操曹操到。兰若盯着女声所在的地方,还是没有说话,尽量保持安静。花语凤捂住兰若嘴的手松开了,将兰若转了个身,面向自己,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放着光。
花语凤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兰若的嘴唇,压低声音:“紫木妖就在里面,别说话跟我走。”兰若看着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向里靠了靠,将整个人的体重都放在花语凤身上,然后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她没有看见自己做完这一个动作之后,花语凤闪着笑意的瞳仁以及弯起的弧度达到四十五度的嘴角。
兰若被花语凤抱着,来到树林深处,站在一棵足有好几人胳膊围在一起粗的树后。兰若看着站在树林深处空地上的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穿着白色的纱裙,一头长度齐腰的黑发与白色裙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个女子是背对兰若的,兰若看不清她的脸。
那个女子喃喃自语着,声音很低,似乎是在念着什么咒语。突然她抽出一把匕首,插入她光洁的手臂中,红色的血液马上汩汩流出,她另一只手的食指埋入伤口,再度拿出的时候便沾上了鲜红的血液。她将鲜红的血液抹在头发上,兰若看不见的脸上。兰若很是惊讶,转头看着花语凤。花语凤没说话,只是将手指按在兰若嘴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那个女子扭过头,正对向兰若。兰若更加惊讶了,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就是她早上看见的那个漂亮学姐——李娴敏!李娴敏看向兰若藏身之所,一双眸子漆黑得如同墨池,一点光辉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点生机都没有,空洞地望着兰若。她的脸上是鲜红的血液在一点点往下流,一滴滴血珠划过精致的脸,再加上如红色玛瑙般的嘴唇,她不再像是早晨遇见的那个女神一般的人物,而像是个阴森的女鬼。她看了几眼兰若所藏的那个棵树,又将头扭回去。她抬头看着天空,那把匕首还插在手臂里面,但她却像什么反应都没有一样凝望这群星密布的天空。月亮即使还是那样明亮也被璀璨的星星分走了一半眼球,但她却只盯着月亮看,仿佛那个月亮就是她的情人一般。刚才还是空洞的眼睛变得柔情似水,不过她看的是一轮月亮,手臂还在流血,血液已经没入地面,渗入土地之中。
兰若眼中满是不解,回头看向花语凤,却发现花语凤没有一丝疑惑,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兰若咬了咬嘴唇,手指抚上花语凤的腰,低下头的兰若根本没发现花语凤兴奋诧异带着喜悦的眼神,在花语凤腰上狠狠拧了一把。花语凤疼得哆嗦了一下,还是闭着嘴巴,没发出声音,只是瞪了兰若一眼。兰若也不甘示弱得瞪了回去,带我来这里还搞得那么神秘什么都不说,还装哑巴,真是混蛋。
李娴敏终于意识到那把匕首还插【在自己手臂上,低下头,迅速将匕首抽出,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手臂一样,她甚至没有去包扎撒谎那个扣,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匕首收好,才回过头来查看自己的伤口。那伤口足有五六公分长,深度恐怕有三四指深,血还在不断往外冒。李娴敏只是吐了口唾沫在伤口上,兰若便看见那口散发着莹莹的紫光的唾液铺在伤口上,瞬间便止住了血,然后血肉纠缠在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一个小小的伤疤也没留下。
李娴敏垂眸,月光透过她长长弯弯的如一把小扇子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柔顺的长发遮住半张脸庞,细长的柳叶眉紧紧凑在一起,跪坐在地上,一双洁白无瑕的手抓着稍有泥泞的草皮,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她的皓齿紧咬朱唇,即使朱唇上浮现出红色血珠也不曾松开。
兰若见她这副样子,心中闪出好几个猜测,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心里对于这副情景还是有些不忍的,美人蹙眉也是美的,甚至更惹人怜爱。李娴敏估计就是紫木妖,不,现在是肯定,不是估计。她这副样子多半是在进阶,需要大量精气补充消耗的精力。这时候妖一般是吸取日月草木精华来补充消耗的精气,但也有的妖攻击有灵性的生物吸取精气,比如人这种生物。她既然已经攻击了三个人,何必在这里一副痛苦的样子,完全可以继续去攻击人类来吸取精气。装模作样什么的最讨厌了。砍了你一刀,还要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嘴上说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善良,我好受伤。一般来说妖攻击过人类吸取过精气后,为什么犹在吸取月精,这点月精对于吸食过人精气的妖来说根本没有多大用。现在虽然是晚上,但在学校找到可供吸□□气的人并不难,毕竟人有三急,总会有人半夜起来方便,就算她为了安全不攻击自己宿舍的人,但是凭妖先天或者后天的法术潜入其他宿舍开门并非难事。如果说她于心不忍,那么那三个人又是被她攻击的,怎么解释?要知道那三个人还躺在医院里。
也许,也许那不是她干的,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凭第六感还是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女人第六感一向很准。也有可能那不是她干的,自己因为通缉而先入为主想当然了。可是学校里难道还有第二只紫木妖?
花语凤和兰若靠得极近,几乎可以看见兰若的每一根纤长的睫毛,感受到她的呼吸,他感觉自己心绪有些乱了。“刷刷——”极其轻微的声音在附近响起,不想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也不想自己认知中的其他声音。花语凤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兰若,心道:也许只是幻听。
然而当“刷刷”声音再次响起时,花语凤意识到这并非幻听,想寻找那个奇怪的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正当花语凤焦急地寻找那个奇怪的声音时,他感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还住他的腰,他先是一惊,随后才发现兰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面向自己,脸上挂着甜美可人的微笑,而兰若的手正环在他的腰上。随后兰若将头靠在花语凤的胸膛上,嘴角细碎的笑意荡漾开去,小脸紧贴花语凤胸口。花语凤急忙推开兰若,只觉自己心跳快了好几拍,这样的兰若似乎有些不对劲。
兰若被推开后。垂下头,手指拨弄着她自己的衣角,很是委屈的样子。花语凤一只手按住兰若肩膀,另一只手托着兰若的的下巴强迫兰若抬头看他。兰若不情愿地抬头,一双如琉璃般溢彩的眸子上蒙上一层雾气,水汪汪地望着花语凤,似乎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衣服可怜兮兮的样子。花语凤松开手然后轻轻拭去兰若眼角欲落未落的泪珠,突然笑了,笑容中透着几分邪气,手上的力道家中几分将兰若狠狠甩到树干上。
兰若碰到树干发出一声巨响,听声音便知道伤得不轻。兰若的泪水无声地流出,嘴角淌下血液,一双美丽的凤眼带着七分疑惑三分不可置信看着花语凤。
花语凤的笑容还未消失:“你不了解兰若,她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更不会在外人面前显示出自己可怜凄惨的一面,她的傲气不会允许她这样做的。四大家族的子弟大多都有这个臭脾气。”再说到“外人”两字时,花语凤只感到有一根细小的针刺入心脏,越陷越深,但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笑。
奇怪的是,兰若听完这段话马上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花语凤面前甚至连刚才兰若撞到树干震落的树叶也随之不见了。花语凤面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蓝色影子,看身形应该是双十的年轻女子。那个影子发出如同指甲刮黑板刺耳的声音:“你是那个老不死的徒弟么?和那个散修第一人比起来差很多,真的是一个师傅吗?”即使声音如此刺耳,花语凤也感觉得出那个声音的骄傲,那是一种无理由的骄傲。
花语凤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与你有关么?”
那刺耳的声音令花语凤浑身不舒服:“好一张利口呵!我不是只会制造这一些幻境,你当是明白的。紫木妖一事你不要管,否则我不介意让那老不死的在白发人送黑发人!”
花语凤收敛了笑意,少有的严肃:“你最好放尊重点,我杀不了你,不代表他的其他学生杀不了你。至于紫木妖,她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管她,我还没那么闲。”
那个声音又响起:“那个兰家的小姑娘似乎还没醒。”
花语凤冷冷道:“你若是敢伤她,我纵不能杀你,也绝不会让你好受。”
那个声音越来越小:“呵呵!是么?也许吧,关心则乱……”
蓝色影子从半透明状渐渐变成全透明状,消失了。
花语凤心里却笑道:模仿兰若模仿得太拙劣了,稍微和她认识一段时间都看得出来,你又能翻起多大浪。只是他没听见那个影子小得听不清的笑声,讽刺的笑声,嘲笑的声音。
花语凤这才看见兰若愣愣地站在另一边,眼睛空洞九根李娴敏刚才一般无二,两行清泪从脸颊留下,手握成拳。花语凤自嘲一笑,伸手掐在兰若如粉色桃花的脸颊上。
兰若眼睛中出现一丝神采,伸手捂住自己被掐的脸颊,手指划过未干的的眼泪,赶忙扭过头并且狠狠剐了花语凤一眼,背对着花语凤,从口袋中掏出纸巾擦眼泪。该死的!我怎么哭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哭的时候竟然被这混蛋看到了,辛辛苦苦塑造的冷美人形象就此毁于一旦了。(兔子:你什么时候有了冷美人这一属性了?)
紫木妖早已不见,但还有斑斑血迹余在草地上告诉别人这曾发生了什么。
兰若收拾好自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不长的粉甲嵌入掌心也很疼,但总算稳住了心神,保持面上的平静。刚才在眼前出现过的画面现在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兰若表情有些僵硬,赶忙低下头,让刘海阴影尽量遮住脸:“花语凤,回去吧,今天的事情请你不要和别人说起。当然,你非要说起,我也没法阻止。好了,散了吧,我回宿舍了。”花语凤拉住兰若的手,笑嘻嘻地道:“我送你回去吧。”
兰若条件反射般甩开花语凤的手,重重的,像甩开什么她厌恶的东西,冷冷的道:“不用,多谢。”她的神经绷得很紧,似乎再被触碰一下就会奔溃。说罢,低下头,快步走向宿舍,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很,眼前闪过的画面让兰若恶心,让她双腿发软几乎下一秒就要跪到地上,但还是咬着牙强撑着向前走,至少在别人面前不能露出来。她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那不过是幻境,没什么好怕的,都是假的。
在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兰若全身软绵绵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开启咬得发酸的雅观:“我才不是因为没看清而摔倒的。”冬子原本趴在兰若肩上,这时已经跳下兰若肩头落在地上,下意识回头看见花语凤花语凤孤零零地站在树林深处,看见花语凤见兰若身子不稳时像上前扶的动作,却因为兰若的一句话僵在原地,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看上去是有些可怜,可惜冬子不会有这种同情心。人总是自私的,嗯,应该说有思想的动物都是自私的。兰若是冬子的主人,兰若的处境以及这些事对于兰若的利弊,冬子还是考虑得很清楚。兰若以后会成为兰家家主,会嫁给竹家未来家主,对于兰家以及兰若来说这个婚约很好。而花语凤的师傅已经退隐多年,如果不是当年的老人,几乎没人记得,而花语凤在术士界的名声并不大,甚至不如兰若的妹妹——一个不会什么法术的的女孩子名声大。一个是竹家少家主,一个是无名之士,那边对兰若将来更好几乎不需要去想。
终于强撑着来到宿舍门口,一进门便是瘫坐在床边,一手抓着刚换上的床单,一手捂住胸口,一阵恶心感如潮水般袭来。冬子有些担忧的看着其他熟睡的三人,看着她们中的一个翻了个身,马上念了一个咒语。让三个人可以睡睡到大天亮听不见其他声音也不会被吵醒。冬子迈开四只肉乎乎的小短腿跑到兰若身边。兰若脸色苍白得如同涂了半厘米厚的粉一般,全身都得跟筛子一样,耳边隐约听见凄厉痛苦的女声在呼喊着,让她更加害怕。
冬子跳上床,用小脚掌拨拨兰若紧抓床单的手:“睡一觉,忘记就会好的。”兰若颤声道:“忘不了的,忘不了的,那么多年都忘不了,现在怎么可能一下忘记。”说完,头一阵眩晕,兰若扑倒在地板上,双手撑着地板开始干呕起来,身体都不想是自己的了。
双眼一闭,便看见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一双大大的凤眼眼角流的不是晶莹的泪水而是鲜红的血水,白色如雪般的复古长裙上染的红色梅花仿佛就要滴出血,黑色的长发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地紧贴在脸上,脸白得像刚刚粉刷过的墙壁,嘴角的血痕还未干透,手指指甲都没有,有的只是手指尖被鲜红血液填满的小窟窿,一张秀美的脸扭曲在一起,看口型可以分辨出她想说:“我恨你。”
兰若脑中又闪过自己将匕首插入那女人胸口的画面,那女人的脸清楚地跟高清影院一样,那女人一脸愤恨,眉间隐隐的青色骇人得紧,自己当时害怕得要命。
正在兰若处在半奔溃的边缘时,一段柔美的箫声从窗外传来,箫声仿佛有魔力一般,将兰若从崩溃边缘拽了回来,让她重新冷静下来。兰若支撑地从地上爬起,看向窗外:
一个穿着青色汉代制服装束着玉色发冠的少年斜坐在树上,手上拿着一支墨绿的玉箫。他的五官很秀气,组合在一起却不女性化,有几分公子翩翩的意思。他这张脸很温润,让人看了之后很舒服,就像在炎炎夏日中的一泓清冽泉水。
少年看见兰若憔悴的样子,终身一跃,穿过窗户,轻盈得如一只灵猫版落在地上。天知道,他只是因为寻找紫木妖刚到这学校想出来看看,偶尔心血来潮向来看看自己的未婚妻,想在她面前露一手。(兔子:你忘了你未婚妻五音不全吗?)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过也好,看她的样子不一定能照顾的好自己,自己碰见了,还是得看着。是了,他就是竹清——兰若的未婚夫。
竹清对兰若这副样子不吃惊是假的,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兰若梳着可爱的丸子头穿着粉嫩的碎花衣服,骄傲的昂起头,明艳得像雍容的牡丹而非她的姓氏兰一般淡雅,再后来每一次见面她也不曾低过头,总是那么明媚自信,不曾憔悴忧伤过。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看到这样的兰若心中会突然生气一中恋爱的心思。
竹清将玉箫放入宽大的袖子中,轻轻地将兰若揽入怀中,感受到兰若的害怕,问道:“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像午后校园小站念短诗的男声一样温柔拨动人心弦。他冰凉的指腹滑过兰若脸颊,仔细地擦拭着兰若刚才因痛苦而流下的眼泪,并慢慢捋平兰若刚才自己抓皱的衣服,光滑的下巴蹭着兰若的头发。
兰若将头埋在竹清胸口,带着哭腔及撒娇的语气:“别问了。”她是该信任他的,他不会害自己,至少不会在兰家失势前害自己,毕竟,不出意外,她以后要嫁给他的,而自己身为兰家的女儿的身份也会给他带来一些好处。他是她未来的丈夫,在他面前出个丑,软弱一些不算什么。说喜欢,倒也有点,不然兰若平常那么大大咧咧怎么会撒娇?人总会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在刚强的女汉子也会化作绕指柔。
哭了一会儿,兰若感觉好受了些,清了清嗓子:“我已经知道紫木妖是谁了,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叫李娴敏。不过,凭我们两个绝对解决不了,我觉得还是要回去搬救兵,你说呢?”
竹清不自然地转头:“嗯。搬救兵是不可能的,因为梅家菊家也会有人来的,要是再搬救兵动静就太大了。四大家族虽说在术士界几乎是垄断地位,但是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分的,闹太大会很麻烦。你跟她交过手了?”
兰若思索一下,兰家和花语凤的恩怨竹家现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是这样的,晚上寻妖罗盘响了,我就出去看看。交手也算不上,我中了幻术,看到些不好的东西,所以刚才就有些失态。紫木妖本身实力不强,似乎还在进阶阶段,但是她有个很强的帮手,那个幻术就是那个帮手弄得。我可以肯定紫木妖本身是不会幻术的,没有一本古籍记载过木妖会使用幻术,会使用幻术的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妖。很遗憾,我并没有看清那个帮手长什么样子,连他(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梅家是谁来?菊家又是谁来?”
竹清道:“可是若是紫木妖变异,会使用幻术也算不得稀奇,虽然几率小到可以忽略。梅家是梅灵来,菊家不知道,反正不会是陈芊芊。你好好休息,我得走了,很快就天亮了,要是被别人知道有个男的留在这里对你影响不好。”说完,揉揉兰若的头发,把兰若抱到床上,从窗户走了。
兰若抓着被子,静静的坐着,怎么可能好好休息!梅灵会来啊!
从现在的兰若可以想象她小时候也不会是什么安分乖巧的主儿,从小就是和陈芊芊那个同样不是淑女的姑娘,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螺蛳,和别的小孩大家简直是家常便饭。这样就算了,毕竟是小孩子心性,顶多说几句罢了。可是偏偏还有一个鲜明的对比,那就是别人家的小孩——梅灵。据说在兰若和陈芊芊掏鸟窝烤鸟蛋的时候,梅灵穿着整洁的礼服坐在房间里手抚素琴;兰若和陈芊芊把裤脚挽起来去摸螺蛳的时候,梅灵正乖巧地听老师讲解四书五经以及一些兰若不愿意碰一碰就想睡觉的东西;兰若和陈芊芊几乎把四大家族的同龄男孩子都打了一遍(兔子:没错,就是男孩子)的时候,梅灵绝对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出去惹事……如此种种,梅灵对于兰若来说简直是童年的噩梦。
因为爷爷永远会拎着自己的耳朵说:“你看看梅家那个姑娘,你在看看你,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要是能有她的一半安静我就笑死了……”兰若总会在心里默默地反驳:为了不让您笑死,我一定不会安静的。
长大了,兰若以为自己总算摆脱了梅灵这个童年阴影,但是更可怕的来了。那些整天闲着没事干的七大姑八大姨会说,你看看梅灵多淑女啊,长得多漂亮啊。兰若只好把翘起来的二郎腿又放下来。
梅灵就是个神的存在,长得漂亮,被公认为四大家族的第一美女,又安静,贤淑,温柔似水,软软的性子。
很明显她来是打击自己的吧,而且陈芊芊这个战友为什么不在?陈芊芊你去哪里了啊?
而紫木妖的那个帮手自己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胜算几乎为零,又来个梅灵这样的大小姐,她真的是来帮忙的吗?虽然梅灵几乎集一切优点为一身,但是她法术真心烂,不要到时候没有对付紫木妖,竟保护这个大小姐了。
菊家陈芊芊不来,恐怕只有那几个儿子了。
兰若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皮还是耷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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