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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周末的跆拳道练习室是不外借的,只供给社团成员做练习用,但是刚开学的大好周末基本上没几个人会来这里浪费时间。
微生墨到跆拳道练习室时,太阳歪吊在天空,已有了西下的意思,气温却没有下降的趋势。
微生墨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上树抓鸟下河摸鱼自己架个弹弓弹别人家窗户然后被追着满街跑,打起架来带着股狠劲,当然那都是在上小学时跟在乜孖冉屁股后面的小打小闹,不管遇到什么事从来不哭,似乎比男生更信奉‘有泪不轻弹’这句俗语。
将近上初中的那个时期,微生墨的母亲患病。微生墨在母亲患病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微生墨母亲的病情并没有非常严重,只需要在家每天服用药剂。但在微生墨回去以后,发现母亲的病情恶化到只能呆在医院接受治疗,每天都需要注射镇定剂才能够入睡。微生墨母亲病情的加重是因为她在微生墨消失的这段时间遭遇了抢劫,抢劫犯是个酒鬼,不仅抢了钱财还伤了人,母亲的手臂、后背几处被划伤……这扯断了她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神经,然后一发不可收。
回家以后的微生墨,每天只呆在母亲的病房内,母亲醒着就和她说话,母亲睡了就那么看着她,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不和任何人说话整整四天,到第五天,连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动作都已经完成不了。乜孖冉陪了她四天,该说的道理说尽了甚至乜孖冉的父母都来劝慰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自己干着急,但也仅仅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什么都做不了。直到第五天,乜孖冉告诉微生墨,抢劫她母亲的歹徒抓到了,微生墨动了动眼皮,一脸灰白地对着乜孖冉说完‘我要变强’这四个字,就跌下了椅子,晕了过去。
输过液的微生墨醒后,话依旧很少,脸色也依旧灰白。她每天上午跟母亲说话、擦身、倒排泄物,下午就和乜孖冉去打沙袋,一打就是一下午,打到整个人都虚脱到站不起来,然后晚上再回去病房守着她母亲。
微生墨的母亲时睡时醒,神志不清,根本不认识任何人。微生墨忘记了在母亲床前守了多少天,她被无数次推开,被无数次质问是谁,看着母亲无数次面露恐惧,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床头躲避自己,浑身抖动到痉挛然后被注射镇定剂……
就是这样,微生墨也没有流过一次泪。
但是那天中午,微生墨为母亲擦过身,护士进来病房正准备给她母亲扎针吊水,她母亲醒了过来,没有像往常一般害怕得将自己缩成一团,迷茫了许久,看着护士给自己扎完针,然后走出病房,目送护士出病房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微生墨,唤了一句‘阿墨’。
微生墨整个人都是一僵,转身就冲出了病房。
她是跑去那个有沙袋的练习室的,没有带拳套,死命的往沙袋身上砸拳头,每一下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乜孖冉找到微生墨时,她两只手的上骨节都沁了血,但她却像没感觉一样仍然在死命地打。乜孖冉从她身后将她拖开,微生墨的手碰不到沙袋,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靠着乜孖冉就瘫软了下去。
微生墨坐在地上,眼睛里没有焦距。乜孖冉绕到她面前蹲下,心疼地将她的手捧起,然后唤她的名字,唤了许久,微生墨才将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嘴里小声地嘀咕着‘我要变强,我要变强……’不停地重复。乜孖冉皱着眉,左手捧着微生墨的手,右手用力地握住了微生墨的肩,大声地叫她。
微生墨一愣,然后双手扯过乜孖冉的衣领,将脸埋在乜孖冉的衣领和脖颈间。那瞬间很安静,安静得听得到窗外的风声,时间像静止了一般,两人耳边是彼此的呼吸,沉重得若每一次吐息都如春雷炸在耳边。
或许过了一个世纪,微生墨开始啜泣,很小声,身体有很细微的颤抖,然后声音慢慢变大,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哭得乜孖冉的心像是被绞了一般,哭得微生墨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汗水,哭得整个天都阴了下来……
那是微生墨记事以来第一次哭,那是乜孖冉第一次看见微生墨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以后,微生墨都没有再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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