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痴

　　“如风，你是怎么了？我跟你说话呢！”萧奕扬紧盯着陷入呆滞的沈如风。
　　“啊？”沈如风如梦惊醒，竟觉一切如梦似幻。
　　“如风，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沈如风丢掉手中的铁棍，恢复平静，淡淡地说。
　　“哦。。。”萧奕扬一手搭上沈如风的肩，“诶，如风，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嗯。”
　　“这样吧，我请你吃个饭！”萧奕扬觉得这么有缘还真是不容易，况且沈如风刚刚还帮了他，不请他吃饭真是过意不去。
　　“不用了。”
　　“诶。。。那、那喝杯咖啡吧！”萧奕扬生怕沈如风不答应，“诶，就这样决定了！哈哈。。。”
　　沈如风推辞不了，只好跟着萧奕扬进了家咖啡店，二人点了两杯咖啡。
　　“如风，谢谢你刚刚帮了我。”
　　“你。。。”沈如风轻抿了一下嘴唇，眼底一片幽暗，“你。。。还记得我？”
　　“哈哈，当然啊！”萧奕扬喝了口咖啡，继续道，“呃，我觉得。。。”萧奕扬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思前想后，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最后挤出几句，“诶，我就是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人，让人忘不掉，呵呵”
　　“故事？呵。。。”沈如风低着头轻笑出声，看不出表情，只是从微微颤抖的手指看得出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平静，兀的，沈如风抬起头，问道，“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故事？你的故事？”
　　“。。。”沈如风面带微笑，只是看着萧奕扬，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连点头和摇头都没有，然后，薄唇倾吐，讲述一个似乎很远久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被他父亲送到了老家，他在那里遇到了他的一生所爱。。。”那一刻，心中刻下了，从此再也忘不掉，也不想忘掉。
　　“那个人一直很笨很笨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爱的人，他在他爱的人生日时送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总是要求他爱的人陪他逛街，然后给他爱的人买很多很多东西，”沈如风摇摇头轻笑，“而且，还笨到为了陪他爱的人扮老鹰捉小鸡。。。”
　　“后来，他和他爱的人终于彼此坦诚，相知、相爱、相守，那段日子。。。”沈如风脸上漾着微笑，“他们很快乐，永生难忘的快乐。。。”
　　“直到有一天。。。”沈如风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有一天。。。”
　　“不好啦，不好啦！”文墨嚷嚷着冲进书房里，“少爷，不好啦！”一进门，便看林少笙正被自家少爷横腰抱着，文墨瞪大了眼睛，悻悻地摸了摸后脑勺，“呃。。。少爷。。。”
　　“怎么了？大惊小怪地做什么！本少爷平时是这么教你的么？”沈如风将林少笙轻轻放下，斥道。
　　“少爷，呃，林先生，不好啦。。。”
　　“本少爷知道不好啦，你都说了这么多遍，本少爷是白痴么！”沈如风冲文墨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废话连篇！这个文墨，非好好整治不可！
　　“嗯。。。少爷，小的、小的听说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在京中出事了！”
　　“什么！”沈如风倏地上前，揪着文墨的衣领，“说清楚点！”
　　“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什么文字狱的，还说老爷有谋反之心呐！听说是章大将军亲自去府上抓的人！”
　　“胡说！怎么可能！父亲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怎会谋反！”沈如风一把放下文墨，厉色道，“这分明是栽赃陷害！说不准就是那所谓的章大将军一手的安排！”
　　“少爷，小的还听说京中要派人来拿您呢！”文墨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少爷，快走吧！”
　　“哼！我们沈家一片丹心、清清白白，我还不信皇上不给我们一个公道了！”
　　“少爷。。。”文墨知道自家少爷是个死倔死倔的牛脾气，便望向还在屋内的林少笙，“林先生，您帮忙劝劝少爷吧！若是少爷出了事，小的可怎么向老爷、夫人和大少爷交代啊！”
　　“如风。。。”林少笙听完这主仆二人的话，心中自是着急的不行，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少笙，这世间是有公道的，你无须多说，我自有分寸。”沈如风握紧了林少笙的手，以眼神示意自己会好好的。
　　“如风。。。”林少笙听后，心里更是为沈如风捏了一把汗，“如风，你还是走吧，人活着才能讨公道，不是吗。。。”
　　“是啊，少爷，您就听林先生一句劝，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文墨看沈如风不为所动，急得快哭出来了。
　　“文墨，你走吧，我是一定不会走的！”
　　“少爷！”
　　“我断是不会走的！你们也无须再劝。”沈如风负手而立，看向屋外，眼中深不见底，发丝随着从门口吹进的风逸动，幽幽道，“我沈如风是沈家的人，又怎可抛下京中的父亲、母亲和哥哥，苟且偷。。。啊！”沈如风头上一阵剧痛，艰难地转过身，看见那个眼中依旧清澈不含任何杂质的男子拿着镇尺，模糊的嘴型似乎在说着“对不起”，“少笙。。。”一声轻呼后，沈如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少爷、少爷。。。”本在沉痛中的文墨看着自家少爷倒下，“林先生，这。。。”
　　“文墨，你去准备马车，马上送如风走！”吩咐完文墨后，林少笙将沈如风的头轻轻地枕在自己的怀里，“如风，对不起，我希望你好。。。对不起。。。”
　　马车备好后，林少笙和文墨合力将沈如风安置在了马车里，林少笙强忍着不舍对文墨嘱咐道，“文墨，你这一路上一定要照料好如风，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官兵捉住你们，明白吗？”
　　“啊？”文墨惊道，“先生不走吗？”
　　“这里还需要有人来缠住捉拿如风的人，你们走吧。。。”
　　不等林少笙说完，文墨“扑腾”一跪，哭道，“先生，您的这份大恩，小的替沈家、替少爷拜谢了！”
　　“快快请起，文墨，此等大恩岂是我能受的，”林少笙上前扶起文墨，“文墨，趁如风还没醒，快走吧！在他没醒之前，走得远远的！”
　　“嗯，小的一定不会让少爷出事的！”文墨转身上了马车，拿着马鞭，望向林少笙，“先生，您一切小心！”
　　“文墨，好好照顾他。。。”
　　“先生放心！”文墨扬起手中的鞭子，打在马身，“驾！”
　　“好好的，如风，一定要好好的。。。”一滴清泪从澄澈的眼中流落。
　　林少笙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里，擦了擦满面的泪，转身回了沈如风所住的宅子。
　　回到偌大的宅子里，宅子里空无一人，林少笙觉得有一丝丝的凉意，不知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
　　一点一点地走过，循着以前和沈如风走过的足迹，一点，又一点。
　　走进一间屋子，一张梨木做的桌子赫然入目，桌上摆放着一张未画完的画，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镇尺还带着些许熟悉的血迹，桌的右侧是高大的檀木书架，摆着许多书，多数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书，而在其中却插着些许讲些志异鬼怪的小书册。
　　“如风，买这些做什么？”
　　“呆子，老看些四书五经，也不怕把自己给看笨了！哼，本来就够笨了！”
　　“不会的，如风。。。”
　　“切，你看那些书不闷吗？你不闷，我都闷了！”
　　“如风。。。”
　　“哎呀，好了、好了，听着，这些书必须看！不看的话，我就收拾你！哼！”
　　“嗯，知道了，如风。。。你真好。。。”
　　走出书房，林少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想起昔日刚刚搬进沈如风住的宅子。
　　“这就是你的书房。”
　　“为什么？如风，我不住在这里啊。。。”
　　“呃，我、我。。。哎呀，你烦死了，你的屋子还能住吗？大雪压成那样，你去给我今晚住个试试！我已经让文墨把你的所有东西都搬来了，从今往后，你——林少笙，就住在这里！懂了吧？！”
　　“如风。。。”
　　“不许说不！”
　　“。。。”
　　“怎么？和我住一起，还委屈你了不成？”
　　“不是的。。。如、如风，谢谢你。。。”
　　“切，有什么好谢的！”
　　一向潇洒的男子赤了的脸恍若就在眼前，真实不假。
　　转进一间屋子，雕着精致花纹的桌子靠着镂花的窗户，桌上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华丽锦盒。
　　“少笙，就用这些盒子装吧。”
　　“啊？不需要吧。”
　　“怎么不需要，莫非我送你的东西都不值钱么？就由得你糟践！”
　　“不是的，如风，这个太贵重了。”
　　“贵重个屁！不就几个烂盒子吗？”
　　“如风，君子言语不可。。。”
　　“少笙。。。”
　　林少笙打开一个锦盒，一支极素却也做工别致的簪子静静地躺在盒中。
　　“这个很是配你。”
　　“如风，要不得。。。”
　　“诶，不许拿下来！”
　　“如风。。。”
　　“你要是敢拿下来，我就给你头上插满这个簪子！”
　　“如风。。。哦。。。”
　　林少笙取出簪子，小心地换下头上插的木簪，轻轻将手中的素簪插在冠上。
　　又打开剩下几个锦盒，一把折扇、一块小木牌。。。每一件都唤起无限的过往，那个有着孩子气的男子。
　　林少笙慢慢地移到床头，从枕头旁侧摸出了一支粗糙无华的笛子。
　　“不许叫它笛子，它有名字，它叫——笙。”
　　林少笙抚摸着做工粗糙的笛子，轻轻唤着，“笙。。。”
　　林少笙将笛子放在嘴边，兀自吹起，清幽的笛声在溢满室内，带着淡淡的忧伤，拨弄人的心弦。
　　“快！统统围住，不要让人跑了！”宅子外喧闹的人声打破了宅子的孤守，也打断了清幽的笛声，更打断了吹笛人的入骨相思。
　　小心翼翼地放下笛子，林少笙理了理衣衫，走出了内屋，留下了一室的美好回忆。
　　“小可不才，不知章少爷这是在做什么。”
　　“哼！让沈如风乖乖出来！”章允梁在众人中喝到，“沈如风一家涉嫌谋反，皇上圣明，特让本少爷来抓捕沈如风。”
　　“可沈少爷并不在，如何叫他出来？”
　　“哼！来人！给本少爷搜！”章允梁一声令下，兵士纷纷涌进宅里。
　　过了些许，兵士又纷纷涌出，“没有沈如风的人影！”“没有！”“找不到！”
　　“沈、如、风！”章允梁恨得咬牙切齿，“嗖”地拔出一把刀，指向林少笙，“林、少、笙！你最好老实把沈如风的下落交代出来，否则——本少爷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章少爷，抱歉，小可——不知！”
　　“林、少、笙！”章允梁将眼睛眯成一道缝，残忍凶狠的目光直射出来，“这可是你自找的！来人，把他给本少爷带回去！本少爷要好好拷问拷问！”接着又吩咐几队人，“你们！给本少爷在这里继续搜，你们！给本少爷在镇外找！本少爷还不信了，沈如风能插翅飞了！”
　　“我们走！”章允梁将刀扔在地上，道。
　　几个兵士过来不分轻重地拖着林少笙就走，林少笙几番挣扎着回头，终是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他和他住的宅子，深深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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