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觉晓

　　去往眉州的路上皆是山路，这也为这趟旅行增加了危险的气氛。
　　当天傍晚，已经走了大半天山路的我们皆精疲力竭，我也已经懒怠动了，便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下。
　　“翩儿，饿了吧？干粮剩得不多，这附近又没有人家，我得去打点野味，你在这等着，别走开！”他交待了一声，我点了点头，他便走了。
　　他走后，我才想起这里的恐怖——日幕慢慢撤去，老鹰在头顶盘旋，伴随着几声野兽的怪叫，清风也随着阴寒起来…本来周身疲惫的我此刻由于身处恐惧，居然精神抖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满天星斗璀璨异常，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去，仿佛全挂在了树上，要是布觉晓在的话，应该算很浪漫了吧。想着想着我便笑了，连他回来都没有发觉。
　　他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见他手上抓了一只兔子。兔子的一只脚上插了一支箭，另一只脚上也淌着血，却没有看到凶器。
　　“布大哥，怎么会有箭呢？你不是只有剑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先被射伤了，然后又被我的石头打中了吧。”挠了挠头，他又说，“不对啊，明明我追着它的时候它跑很快，怎么可能已经中箭了呢，这箭射得，倒挺是地方呀！”
　　“不管了啦，有得吃就好了。”我摸摸肚子舔了下嘴唇。
　　“好！来搭把手，把火升起来。”
　　我接过他背来的柴火，刚准备放下，便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正疑惑间，已有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我们跟前停下。
　　“布大哥，土匪啊！！！”我惊叫了一声，丢下柴火躲到正在弄兔子的布觉晓身后。
　　“我炎仑湘打猎物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原来是被个小毛贼给捡了个现成。”一群人中最前面的那人开口道。
　　“原来这兔子脚上的箭，是炎少侠射中的。我还奇怪呢，怎么就多了根箭。”
　　“既然你已经承认这是我射中的猎物，便还给我吧。”那人向布觉晓伸手道。
　　“放屁！明明这兔子就是我布大哥拿石头打伤的！你射了根箭又如何！”想着我的晚餐就要这样被人夺走，我心里愤愤不平，“再说了！你这个土匪……”
　　“放肆！”
　　我话还没说完，炎仑湘旁边的人已经一鞭子甩了下来，被布觉晓拉住了。
　　“我是土匪？！”炎仑湘不怒反笑，“那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是土匪吧。既然，小毛贼你不肯归还猎物，那我只能从你这里拿走点东西当做补偿了。”
　　“啊！”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待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炎仑湘的马上！
　　“你干什么？布大哥救我！”
　　“翩儿！”
　　……
　　马上的颠簸让我难受异常，看着布觉晓与炎仑湘的手下打得不可开交，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我的心，仿佛沉入谷底。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饿到头脑发昏即将晕掉之时，他们终于到了。
　　我被丢下马，但是我顿时傻眼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土匪窝，而是一座府邸！
　　“现在的土匪还真有钱。”我脱口而出。
　　“还能说话，那就自己走路。”炎仑湘话毕便大踏步走进门，对门童和家丁一声声的“二少爷”置若罔闻。
　　我转身想走，却被炎仑湘的手下挡住了：“二少爷让你往里走，不是往外走。”
　　我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他让我往里走，但有机会逃我难道还真的坐以待毙啊！白痴！我不情不愿地走进去。
　　“爹，娘，我回来了。”踏入正厅，炎仑湘跟爹娘打招呼。
　　“回来啦？今天战果如何呀？”炎老爷问，突然眼神一转，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我，“你不是说去打猎吗？难道是猎艳去了？”
　　“本来打到一只兔子，人家不还，我就拿了他女人。”炎仑湘坐下喝茶。
　　“放肆！湘儿，你平时在外疯玩我也不管你，但是你这掳人妻女之事如何干得！赶紧给我放了。”炎老爷怒了。
　　“明明就是那小毛贼不讲理，这丫头还有些意思，骂我土匪呢！我也没打算把她怎么着。我先回房了。你们把她锁到马厩去，对了，给她弄点吃的，谁也不许放她走，不然我可不客气！”
　　他一边往房走一边吩咐道，只剩下炎老爷一遍遍骂着畜生。
　　炎夫人则一个劲地问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孩子从来没有这样不知分寸呀！
　　我则跟着他的手下到了所谓的马厩处。那手下也还好，没把我跟马一样栓在马厩里，只是把我锁在了马厩旁的小柴房里，也给我弄了点像样的东西吃。

　　吃饱之后，一身的疲累与马上颠簸之后的酸疼立即袭来。我顾不得想这一天发生的许多事，迷迷糊糊地睡了。

　　什么味道？……一股呛鼻的味道把我从梦中惊醒。天啊！马厩处着火了！
　　“救命啊！来人啊！”我彻底清醒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里可是柴房啊！
　　对！柴房屋顶的小窗口！这是唯一的出口了！费尽力气把柴火都堆到底下，我爬上屋顶！好不容易出来，柴房立刻被烧塌了，我只能拼命往火场外跑，此时，炎家的下人已经各提了水来救火，我心下一喜——可趁乱而走！
　　“站住！”才跑了没几步，炎仑湘把我喝住了！
　　“二少爷！”一个家丁跑过来，“乌骓没救出来……”
　　“什么？！你！”他怒而转向我，“这火是你放的吧？！”
　　“你发神经啊！我干嘛要放火？！马死了就可以赖人啊！我也差点烧死了！”
　　“闭嘴！乌骓陪伴了我十年！！！你这女人！居然为了报复和逃跑把它烧死了！”
　　“你！好！我现在就去把你的乌骓拉出来问问火是不是我放的！”我气上心头，脑袋一热就往火场冲。虽然火势已经控制住，但马厩处的火仍然顽劣地燃烧着。

　　“这是哪儿？为什么这么冷？”没有人回答我的问话。这四周，只有我一个人，白雪茫茫，不停地落在我身上……
　　“爹？娘？娘……我好冷，翩儿要抱抱……”突然间，我看到了爹娘，他们对着我笑，对着我张开了手臂。
　　可等我跑到他们跟前，他们却不见了！
　　“爹！娘！你们在哪？！不要丢下我啊……娘……”
　　“翩儿……”
　　“谁？谁在叫我？”
　　我回过头，却看到了布觉晓。
　　“布大哥……”我跑过去抱住他，他也没有躲开。
　　“你怎么可以烧马？！”他有些发怒。
　　“我没有！没有！”我抬起头，却没有看到他，我抱住的，不过是棵树。但是我不愿意放开，因为这棵树，很温暖……

　　睁开眼时，已是第三天清晨。
　　“你醒啦？”一个丫鬟凑近我，问道。
　　“这是哪儿？你是谁？”
　　“我是二少爷的丫鬟，这里是客房。”虽然她没说是哪里的客房，但是听到“二少爷”我就已经明白了，我没被烧死，这里还是炎府。我死心地又闭上了眼睛。
　　“姑娘你没事吧？！”那丫鬟看我闭上眼，还以为我又昏死过去了。
　　“比死还难受。”我懒洋洋地答着。
　　“没事就好，我去安排点东西给你吃，顺便告诉二少爷你醒了。”
　　“等一下！”我喊住了急着出门的丫鬟，“能不能只给我弄点吃的，别告诉你家二少爷我醒了？！”
　　“为什么？你昏迷这两天，二少爷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你，昨晚听到大夫说你没事，他熬不住了才回去睡，特别交待你醒了一定要回禀。”
　　“他？！看着我？变态啊？！总之，我只想吃东西，不想见到他。”
　　那丫头愣了一会，出去了。
　　我起床，深吸一口气，胸口仿佛堵着什么东西，闷闷痛痛的。看到已经准备在一旁的洗漱用品，我赶紧梳洗了一下。
　　然后我发现，我的头发，被火烧到了……突然觉得有点难受，这头发，布觉晓应该挺喜欢的吧，那天晚上，他还想摸来着……布觉晓，他，会在哪里呢？会来救我吗？还是当做甩掉一个包袱，继续他的游程？
　　想着想着，我从屋里找到一把剪刀，慢慢把被火烧到的头发修剪掉。人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掉这些头发，对我而言，非常不易……
　　片刻，及腰长发便只能披肩了。
　　“你醒啦？！”炎仑湘猛地闯进来。
　　“托你福，没被烧死。”我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他貌似心存愧疚，“乌骓与我情同手足，我情急之下，才……已经查明白了，是府里的家丁没看好灯火，才烧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我并不想听他说这许多。
　　“放你去哪里？”他白痴似地问。
　　“只要放我出府，你管我去哪里？”
　　“你还没好全，大夫说你被淋了水又吸入大量烟雾，不好好治的话可能会有后遗症。”
　　“我生死与你何干？跟你很熟啊？”我毫不领情。
　　“这……”他给丫鬟使眼色。
　　“姑娘，这么久没吃东西饿坏了吧，先填饱肚子再说。”那丫鬟倒也机灵，一下子就把话题岔开了。被她这么一问，肚子当真饿起来了。
　　“那你先吃点东西，我过会再来看你。”炎仑湘就这么走了。
　　“其实姑娘，在府上住着有什么不好呢？二少爷对你，挺好的了。”
　　“他对我好？！他要对我好就不会无缘无故把我掳到这来！他要对我好就不会无缘无故冤枉我烧死他的马兄弟！他要是对我好……总之！他就是一土匪！咳咳咳……”我一激动，咳了起来。
　　“你慢点，慢点。”那丫鬟帮我拍着后背，“二少爷一向好强，骑射很出色，他射中的猎物从来没有逃得掉的，可能是气不过才把你掳回府。还有，那乌骓，是少爷十六岁时老爷送他的生日礼物，已经陪伴他十年了。少爷去哪都骑着乌骓，也难免他伤心……”
　　“那他气下了吧？伤心过了吧？那干嘛还不让我走？我又不是他的猎物！”
　　“可能是，少爷他……喜欢上姑娘了。”
　　听到这话，我把刚灌进口里的水喷出来了！
　　“姑娘你别不信，你不知道，你冲入火里之后，是少爷不顾危险冲进去把你抱出来的。你发高烧的时候，老说胡话，他就在旁边看着你，后来你说冷，他还抱你了。我从来没见过他看一个女孩子那么深情款款，也从来没见他抱过任何女人……”
　　她说他抱了我……深呼吸……深呼吸……布觉晓都没有抱过我，狗子跟我认识那么多年都没有抱过我……“他凭什么抱我！”我近乎咆哮地说出这句话！
　　“可是姑娘还很陶醉啊！二少爷抱着你的时候，你说好温暖，还笑了。他看到你笑，他也笑了。”
　　天哪……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撑住发晕的脑袋……

　　我又在炎府待了四天。这四天，大夫天天过来给我把脉开药，如此，已无大碍。既如此，他也就没有理由再让我在这里待下去了吧。所以我打定算盘，准备去向炎老爷和炎夫人辞行。按照第一天到府上的情形，这两夫妇应该是有良心的人。
　　在丫鬟的带领下，我来到了炎府正厅。
　　“炎老爷炎夫人好。”一进门，就看到他们两公婆在讨论些什么。
　　“姑娘不用多礼，请坐吧。”
　　“未知姑娘芳名……”炎老爷开口道。
　　“小女姓翩名翩，翩翩起舞之翩。”
　　“真是好名字。”炎夫人笑着看了我一眼，这笑里，却仿佛多了点东西。
　　“小女最近在府上多有叨扰，心中过意不去，特来向二位辞行。”
　　“这……还望翩姑娘见谅，是犬子无理掳人，老夫待他，向你赔礼！”炎老爷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炎老爷多虑了，如今我已身体无忧，望炎府莫再强留。”我只希望赶紧走。
　　“翩姑娘今年芳龄？”这夫人，我都要走了问年龄干嘛。
　　“年方二十。”出于礼貌，我还是回答了。
　　“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见我回答了还得寸进尺了呀。
　　“家住揭阳岭，家中还有父亲，只是……”想起爹爹，我有些难过，“未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那日犬子掳你进府时，你身旁的可是令夫？”炎老爷再问。
　　“小女尚未婚嫁，如此更不便在府上逗留。”我的耐心越来越少了……
　　“姑娘，我深知犬子掳人行为让姑娘深为不耻，老夫非常惭愧！但这几日，我已经教训他好几次，他也表示悔改。”
　　“只要炎府不再为难翩翩，翩翩绝不追究。”难道怕我去报官？
　　“这……老夫直接点吧。姑娘，犬子对姑娘有意，本应问明姑娘住处，向令尊提亲，可姑娘也未知令尊何处，如此，老夫只能问问姑娘如何打算了”
　　这……是提亲吗？那炎仑湘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我才认识他多久？！不，我才被迫认识他多久？！
　　“炎老爷，炎夫人，翩翩尚未有婚嫁打算，还请炎府放行。”我抑制住心中的愤怒，礼貌地说道。
　　“既然翩姑娘话都说到这份上，老夫也不好再强求。翩姑娘请便吧。”
　　“谢老爷，夫人。”我心中大石落地，径自走向炎府大门。

　　“等等！”这炎仑湘，又想干嘛？！
　　“你要去哪儿，我找人送你吧，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他仿佛有些不舍。
　　“只要没有你我就会很安全。”我没好气地说。
　　“姑娘，犬子掳你进府，也理应送你安全离去，请姑娘给他机会弥补过失吧。”炎老爷也跟了出来。
　　“只是……我也不知道去哪。”布觉晓这家伙，到底在哪了？死人炎仑湘，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如今，也不知道他是在到处打探消息找我，还是已经自己去了眉州。不过，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吧？！不，不会的！
　　“我要去找人。”我只能这样说了。
　　“姑娘要找的人在何处？”炎老爷又问道。
　　“呵……”我苦笑道，“他如今也应当在找我吧，我如何能知他在何处？”
　　“要不这样，姑娘，你先在炎府住多几天，我们派人去打听，帮你找人，等找到了人，再送你们出府，这样可好？”炎夫人开口了。
　　“这……”倒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那，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炎夫人一边推着我往屋里走一边说。

　　“翩儿。”
　　“布大哥！”听到这个称呼，我还以为是布大哥，没想到转头却看到了炎仑湘。
　　听到我喊布大哥，他的眼神立即黯淡下去。
　　“他是你喜欢的人吗？”他冷冷地问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干嘛要跟你交待那么多啊。
　　“对，没怎样，反正只要你还没嫁人就好，他是不是你喜欢的人又如何？我炎仑湘喜欢的人，就一定是我的！”他言之凿凿，仿佛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你答应帮我找人，不是想把我拖死在这里吧？”
　　“我答应帮你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帮你做到，让你倾心于我，我不需耍手段。”
　　我白了他一眼，这人是有多自负？
　　“翩儿，你……”
　　“等等！别叫我翩儿，那不是你叫的！”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我打断。我跟你很熟吗？
　　“难道是他叫的？哼！这称呼，只有我能叫，那只会捡便宜的小毛贼，不配。”
　　“哼！你这个只会掳人的土匪不配骂他！那兔子是他光明正大打来的！”
　　“你！”他气结，走了。
　　走了才好……

　　“姑娘，这天真好，咱们放风筝去吧。”这丫鬟名叫小雀。自从我被炎夫人留下炎府，便被安排在我身边。
　　“好呀！”反正还没消息，干嘛辜负这大好时光。
　　于是我与小雀便擎着风筝到了郊外，开始放风筝。
　　这是一条长长的堤坝，底下是茫茫野草，离得远点，便是河流，有不少骚人在此垂钓吟诵，更有善画者对着这景色作画。我一时兴起，随口吟道：
　　“天苍野茫秋风爽，纸鸢垂钓碧溪旁。”
　　后面两句正待吟出，却听有人接到：
　　“骚人墨客皆庸俗，尽叹纸上好河山”
　　这声音……炎仑湘？？？
　　“哇！少爷好帅！”小雀对着一身书生打扮的炎仑湘一脸花痴。
　　“记住，我不是土匪！”他看着惊呆了的我，一脸得意地走开了。
　　“幼稚！”我在背后暗骂。不过，那诗，倒接得特别。

　　在秋风里跑累了，我便与小雀坐在堤坝上，一面看人垂钓，一面聊些话。
　　“翩姑娘，刚刚二少爷真的好帅啊！”小雀的花痴劲还没缓过来，托着腮帮回味着。
　　“小雀，你喜欢你们家二少爷吧？”我敲了下她的脑袋。
　　“翩姑娘你可别乱说！”她一下子慌乱了！“要是让夫人听见，要赶我出府的。”
　　“有没有那么严重啊？！”炎夫人看起来蛮好相处的。
　　“额，也还好啦，夫人待下人都还不错，但是我与少爷尊卑明显，要是有非分之想，夫人肯定不喜欢的！”小雀继续说，“再说我对少爷，就是敬仰而已呀！你在炎府待不久，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二少爷，真的是很好人的！”
　　“没看出来，我就觉得他霸道蛮横幼稚！”一提起他，我就使劲翻白眼。
　　“那我跟你讲讲炎府的事，也好让你避过一些灾难，不过你不可以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哦！自己知道就好。”小雀悄悄地说。
　　“还有灾难啊？其实，如果难为你还是不要讲了，反正我也待不久了。”
　　“那要是以后你当了二少奶奶……”
　　“打住！谁要当你二少奶奶的！行了，你讲我听就是了……”这丫头，真是不知道想哪去了。
　　“炎老爷炎夫人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对下人很宽厚，对儿子也很疼爱。炎府有两个少爷，大少爷叫炎仑洋，二少爷叫炎仑湘……”
　　“对了，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大少爷？”来了炎府这么久，只知道炎仑湘是二少爷，一直没有见过所谓的大少爷。
　　“你听我说嘛，”小雀很不满我打断她的话，“大少爷经常不在家，他常常跟老爷夫人说是去做生意，出外学习，长见识，但大部分时间却背地里去烟花柳巷，一次就待大半个月才回家，所以你就没有见到他咯。不过也许他过几天就回来了！那时候你可要避他啊！”
　　“为什么？”我不明就里。
　　“刚刚都说他常去那些地方啦，府上有些丫鬟都难以幸免，翩姑娘你又这么好看，他难免见色心起的！”
　　“听你说的这么恐怖的……额，不对，我哪里好看了~”从来都没有人夸过我好看的。
　　“翩姑娘你不知道你好看吗？”小雀反问我。
　　“不觉得。”我摇摇头，“我倒觉得小雀好看，白白的，还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好可爱！嘿嘿……”
　　小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翩姑娘，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感觉好温暖，好像心都要融了的感觉。可是你居然说不觉得自己好看……”
　　“嘿嘿！虽然我之前不知道，但是小雀说得我好开心，哈哈！”
　　“总之，你要避开那个大少爷，有多远避多远。我之前就是差点……”小雀说到这，捂住了嘴巴。
　　“他……不是吧？！”我吓了一跳，小雀不到十五岁啊！
　　“还好二少爷看到，把我带走了。那年我才十二岁。然后我就一直跟着二少爷了。二少爷人很好的，虽然平时对人好像冷冰冰，有时看起来还挺凶，但是他从来不打骂下人的。我已经决定啦，这辈子我就服侍他就好了。这次是看在他喜欢你的份上，我才答应夫人来陪你的……”
　　“你这丫头！”我瞪了她一眼。
　　“不过翩姑娘那么好人，我也希望你能做二少奶奶，这样我服侍你们两个！”小雀又口无遮拦了！
　　“能不能别再说二少奶奶了？！”一听到这个我就头大。

　　回到炎府，才知道什么叫做日不可说人，夜不可谈鬼。炎仑洋回来了。
　　小雀拉着我赶紧往客房跑，却还是躲避不及。
　　“小雀，去哪儿啊？！”炎仑洋喊住她。
　　“大……大少爷……”小雀低下头。
　　“这位是……”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是未来二少奶奶！”小雀立刻答应了。我一时气结，怎么她就觉得这事铁板钉钉了呢！这死丫头老转不过脑筋！
　　“原来是未来弟妹呀。”他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过我的脸，我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既然是未来弟妹，那让我这做大伯的，给你送点见面礼。”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镯送到我面前。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未来弟妹，你的见面礼可以免了。”
　　“这……更要收了呀。”他明显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我，“说不定，是未来大少奶奶呢。”
　　我感觉有点恶心，拉着小雀往客房走。
　　“小雀，给我送壶茶到我房间去。”他慢慢悠悠地说，而我，明显感觉到小雀的颤栗了一下，“是，大少爷。”
　　小雀放开我，走向厨房。炎仑洋则笑眯眯地心满意足地回房了。
　　我追上小雀，问道：“你不是二少爷的人吗？干嘛要听他的话？”
　　“他好歹也是大少爷，要是不听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之前……唉……就有个丫鬟说不是他的人，不听话，就被他变成‘他的人’了，后来，自尽了……”小雀眼圈红了起来。
　　“那你真的要送茶去他房间，万一……”我不敢讲下去。
　　“翩姑娘，如果二少爷在的话，就好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二少爷？”小雀眼睛里流露出希望。
　　“好！”我一咬牙。就算我再不喜欢炎仑湘，也不能让小雀冒这个险。

　　“在不在？”我敲了敲炎仑湘的门，不料却无人应门。
　　看样子不在家呀，这可怎么办？！我急得在他门口转来转去。
　　“姑娘，是在这里等仑洋吗？”炎仑洋刚好回房，那一副这厢有礼的样子，真的让人想吐。
　　“没看到我站在你弟弟门口吗？”我白了他一眼。
　　“看来他不在呀。”他还是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真让人忍不住想把他眼睛挖出来。我掉头想走，却被他拽住了。
　　“是小雀让你找仑湘的吧？既然你要帮小雀，那就代她服侍我吧。”
　　“你放手！”我推开他想跑，却被他从后抱住，拖入他房间。
　　“没想到我炎府还有如此让人心醉的女子！你只能是我的！”他一边拖着我一边说，我好歹跟布觉晓也学了几天功夫，一边左右防卫着他恶心的手，一边试图逃跑，可我力气实在不够他大，便被他扔到了床上。
　　“救命啊！炎仑湘！！！”天啊！难道我一身清白就要毁于此地！被这样的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炎仑湘！救命！！！”
　　“嘭！”门被人踹开了。
　　炎仑洋被人从我身上扯开了。我披头散发地坐在那，有些衣衫不整。
　　“畜生！”是炎仑湘。他提起炎仑洋，照着他脸上打了一拳，然后脱下衣服，把我包住，抱出了禽兽的房间，小雀跟在他身后。
　　我一言不发，任凭他把我抱到他房间，放到他床上。然后我听到他走出门，对小雀说：“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小雀轻轻答是。他便说，去取衣服过来吧。
　　我惊魂未定，于是他走进来时，我便往里缩了缩。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他在床沿坐定，愧疚地看着我。
　　我不想哭，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往下掉。他拿起梳子，靠近我，帮我梳那及肩黑发。然后他说：“翩儿，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可你不是他……”我冷冷地说。
　　他梳着发的手颤抖了一下，“我不管。”他说。
　　后来，小雀为我取来衣物，梳洗之后，他又将我送回客房，只是，他让小雀收拾出隔壁的客房，搬到我隔壁住了。

　　当天夜里，我所有的梦都是那个禽兽的嘴脸，每每一睡着，便被吓醒。小雀心疼我，偷偷叫来了他。
　　在我再次被吓醒时，他抓住了我的手：“翩儿，我在。”
　　“布大哥？”我睁开眼，却是看到他。听到我再次喊布觉晓，他的脸色冷若冰霜，但是，他却并未放开我的手。
　　“是你。”我把手缩回来，却被他再次抓住。
　　“今晚，我就在这里坐着，你睡吧。”他虽是温柔的语调，却说得十分苦涩。我抽不回手，只好任由他抓着。
　　也怪，自此我再没有吓醒过，梦里尽是他书生打扮地对我说：“我不是土匪！”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正倚着床睡，我刚把手抽回来，他便醒了，接着又把我的手抓住。
　　“好啦，你不是土匪，把手放开吧。”
　　他一喜，许是我对他态度缓和了些，他不舍地放开我的手，却痴痴地看着我。
　　“干嘛？”我被他看得不自在，便喝了句。
　　“我……回去梳洗。”他起身，故作镇定地离去。
　　小雀已经端了清水进来，对我说，“翩姑娘，梳洗吧。”
　　“小雀，你也别老叫我翩姑娘翩姑娘了，听着多见外呀，叫我姐姐好了。”我一边梳洗，一边说。
　　“行，那我以后叫你翩姐姐！”她很开心地帮我梳头。
　　“翩姐姐，昨晚上，你跟二少爷……”她欲言又止，仿佛有些小兴奋！
　　“干嘛？是不是你叫他过来的？我说你没事干嘛搞那么多事呀真是的……”
　　“这么说你们昨晚真的做了……男欢女爱的事？”她小声地问道。
　　“你神经病呀！”我不禁提高了声音，“你小孩子家羞不羞啊说这些话。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你别乱讲。还有啊，以后我睡觉了不要让他进房间！”
　　“翩姐姐，你是因为要帮我，才被大少爷……要不是二少爷及时赶到，那……我可真不敢想！”小雀眼红红地看着我。
　　“傻丫头，别怪自己，不过那个禽兽！”我咬牙道，“早晚有报应！”
　　“翩姐姐，难道昨晚不是有了二少爷，你才睡得安稳吗？还老装作讨厌他！”小雀见我不怪她，又扯到她二少那里了。

　　“翩儿，梳洗完了吗？”炎仑湘进门。
　　“二少爷好。”小雀开心地说。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呀，人家跟你问好你都不会回答吗？”
　　“哦，嗯，小雀好。”他极度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小雀。小雀则暗地里捂着嘴笑，“翩姐姐，少爷一向都不会应我们的啦，你不要怪他。”
　　“翩儿，今天爹说送我一匹新马，你陪我去看看。”
　　“不去。我要跟小雀去放风筝。”
　　“可是翩姐姐，昨儿才放风筝，今儿小雀得做些女红。”这丫头，关键时刻不帮忙！
　　“既然小雀没空陪你放风筝，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吧。”他拉起我就走。
　　“我说了不去不去不去啦！”我试图摆脱他的魔爪，可是他却回头怪笑了一下，“你要乖乖走还是要我抱着你走？”
　　听到这话，我立刻安静下来了。
　　到了正厅，炎老爷显得十分高兴，忙招呼炎仑湘去院子。
　　“湘儿，你看，这马多好！壮实，英俊！好马赠英雄，只有我们炎仑湘，才配骑！”
　　“这马再好，都没有乌骓好。”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悲伤。
　　“不会呀，我就觉得这马漂亮，你看它的眼睛，多有神呀！”我摸着这马的头，它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蹭了蹭我的手。
　　“翩儿说好，那便是好了。谢谢爹！”
　　炎仑湘措不及防得抱起我！
　　“你干嘛呀！”我急得脸红！
　　“吃早饭去呀！”他把我放在马上，自己也骑了上去，不同于上次，他温柔了许多。
　　就这样，在一众人暧昧的眼神中，我跟他骑着马出了门。

　　到了一个小摊子，他抱着我下了马。
　　“哟，炎少爷，老样子吗？”老板问道。
　　“是，两份。”他还是冷冷地回答。
　　“这位是少奶奶？”老板八卦着。
　　“嗯。”
　　“炎仑湘，你再说我是你妻子我就从此不跟你说话！”我已经气到语无伦次了！他到底哪天做的梦梦见我是他妻子了！
　　“哦……老板，她现在还不是少奶奶。”
　　“你！”我已经快被气炸了，他却一脸得意。

　　吃过早饭，他说，我们去郊外走走吧。
　　我能说不吗？我说不有用吗？
　　“有布大哥的消息吗？”我无心赏景。
　　“有，但我真希望没有。”我可以感觉到他情绪的骤变。
　　“翩儿，喜欢我，对你来说那么难吗？”坐在前面，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没有回答他。我知道如果说难，他会有多难受。而我，此刻，竟不忍心伤他。
　　“他在哪？”我只能岔开话题。
　　“有人在前两个镇上见过他。现在还在找。”
　　“这么说他还没去眉州，他果然在找我！我就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眼圈泛红，而身后的他，没有任何反应。
　　少顷，他握着缰绳的手，覆上我的手，紧紧地握着，似乎，在担心些什么……而我，挣脱不开。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不禁问道。
　　“那天晚上，你骂我是土匪。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我掳你回府，不过气不过，本想着过一两天便放你走。可是你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惜闯进大火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很怕，很怕你真的就那样烧成灰烬了。”
　　“这跟喜欢我有关系吗？”答非所问。
　　“你生病了，一直乱讲话，后来，你抱着我，你说很温暖。那个时候，我希望，可以一直给你温暖，一直看到你那么满足的笑容。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给我这样的感觉。”他忽然抱住了我，“翩儿，让我，给你一生温暖，可以吗？”
　　我想抽出身子，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似乎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他的呼吸在我耳边变得沉重，而我，也渐渐迷糊起来。
　　“不……对不起……我……”我尽量让自己与他之间保持距离，“在你之前，我已经喜欢上了他，我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他到底有什么好？就算他不是捡便宜的小毛贼，他又算得上什么英雄？！你失踪了这么久，他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一直在找我。”我坚定地说。
　　“驾！”他突然发疯似地抽着马，风在我耳旁呼啸而过，马背上的颠簸让我难受异常，我却不吭一声。
　　许久，他才缓了下来。
　　“对不起……”，他说，“但是我不会放弃，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在那一天之前，他一定会找到我。”我忽然有些难过，不知道是因为布觉晓而难过，还是因为炎仑湘而难过。

　　回到炎府，他们正张罗着晚饭。炎老爷看到炎仑洋的脸，心下便明白了几分，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于是一整晚都没有好脸色给他。
　　而炎仑湘因为表白失败，也是一脸郁闷，我则一直提不起精神。这顿饭，便吃得很是煎熬。
　　“湘儿，翩姑娘要找的人，找到了吗？”炎老爷突然发问。而一直想要帮仑湘实现愿望的炎夫人则踢了他一脚。
　　“已经有消息，应该很快可以找到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然后放下碗筷，回房了。
　　“多谢炎老爷炎夫人款待，翩翩也先回去了。”我起身回屋，那禽兽依然盯着我看。

　　隔天清晨，炎父召集家人，说有事想跟家人商量，本来我便不是炎家人，因此便一直待在客房写字。可是心却一直没法平静下来。
　　也许，布觉晓就快找到了，也许，我很快就会离开炎府，很快就会离开炎仑湘。想到这里，炎仑湘的脸霎时在我眼前浮现了，可是却很模糊。我只知道他也算一表人才，却从未细看过他。我想起他怪笑着威胁我的样子，想起他得意地说他不是土匪幼稚的样子，想起他说“让我给你一生温暖”时温柔得几乎把我融化的语气……“该不会……我真的爱上他了吧？”我摸了摸发热的脸，摇摇头，不管我有没有爱上他，不管他有多爱我，这里，都不会是我的归宿。于是，我提笔，蘸墨：

　　风吹吹雨恢恢
　　西楼梦断又几回
　　感君一回顾却为笑颜悲
　　身在江湖魂魄归
　　爹娘已久违

　　想起了爹娘，想起自离家以来的一切，我悲从中起……小雀却在这时急冲冲地跑进来：
　　“翩姐姐！”她神色慌张，脸有些微肿，双目无神。
　　“怎么了？”我问她。
　　“大少爷让我端茶去正厅，还交待我把巴豆放二少爷杯里，说要报他脸上的仇，我不敢去……”小雀说着又滴下泪来。看样子这丫头是被炎仑洋打得不轻。
　　“我去吧。”我轻轻摸着小雀红肿的脸，有些心疼。
　　“翩姐姐！”在我跨出房门时，小雀又喊了我一下，“第四杯茶是有巴豆的。”说完，她从背后抱住了我，“谢谢你，认识你，真好！”我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端上小雀早已准备好的茶，调换了一下杯子的顺序，把第四杯茶，放在了第三杯的位置。
　　“炎老爷，炎夫人请用茶。”我先端给了炎府主人。
　　“翩姑娘，怎么是你端茶，丫鬟都到哪去了？！”炎老爷有些惊怒，许是觉得怠慢了客人。
　　“翩翩在府上叨扰多日，还劳烦老爷夫人帮忙找人，理应端茶致谢。”反正找理由这事我很擅长，随便说些就行了。
　　“是小雀不舒服吧？”炎仑洋阴笑了一下。
　　“小雀今早确实身体欠恙。”我笑着回答。这混蛋，果真欺负小雀了！
　　炎老爷不再说什么，倒是炎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
　　“大少爷二少爷请喝茶。”我又把茶端给了炎仑洋，炎仑湘。他们分别按照我排好的顺序端了茶。
　　送好了茶，我便打算回客房，毕竟人家的家事我知道得越少越好。刚走到门口，炎夫人又把我叫回去了。
　　“翩姑娘，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这，炎夫人，炎府家事，翩翩不宜多知。”我并不想逗留。
　　“翩儿，来，坐这。”炎仑湘见势，起身把我拉到他身边，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怎么那么多事这人！
　　“翩姑娘，原本这终身大事，是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但是姑娘先前并无言明家父何在，这，我们只好跟你商量了。”天啊……这一家人聚在一起是在决定我的未来？！而我这个当事人，居然把这个当做炎府家事！！！
　　“炎老爷，炎夫人，早前我已经表明态度，翩翩多谢二位厚爱，但，目前仍无心谈及婚嫁，如有冒犯，请见谅。”炎家这种霸道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语气也就没那么舒缓了。
　　“爹，娘，我说了这事不急。我会等到翩儿心甘情愿嫁给我再娶她！”炎仑湘见我不悦，帮腔到。
　　“翩翩姑娘是不愿嫁入炎府，还是不愿嫁炎府二少？”炎仑洋饶有趣味地看着我，突然他皱起了眉头，“你！”他站起来指着我，只是很快又蹲下，“放了什么……”他呼吸开始急促，开始呕吐。
　　“快叫大夫啊！！！”炎夫人急喊，“洋儿你怎么了？！怎么了呀？！”
　　“不是巴豆吗？怎么会这样？！”我呆愣在原地。
　　“好你个蛇蝎女人，我家洋儿做了什么让你下此毒手？！居然毒害他！”炎夫人口不择言，儿子的痛苦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
　　“我没有……”可是事到如今，我也百口莫辩。
　　“老爷夫人大夫来了！”一个家丁领着大夫上前，而此时，炎仑洋已经停止了挣扎。
　　“老爷夫人，节哀顺变！”大夫摇摇头便想走。
　　“大夫！”炎夫人扯着大夫的袖子跪下，“求求你救救他！他才三十岁啊！”
　　“令公子服下砒霜，纵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啊！”大夫还是走了。
　　“啪！”炎夫人不及防地甩了我一巴。我惊愕地看着她。
　　“瞧你往家里带来什么祸水！”炎夫人指着炎仑湘骂，“可怜了你哥哥……命丧黄泉啊……”她又开始哭起来。
　　“小雀！”对，我要去找她，找她问清楚。
　　“你去哪儿？”炎仑湘冷冷地问我。
　　“我要去找小雀。”
　　“难道就因为他曾经凌辱你，你就要置他于死地？你难道，就那么容不下他？”炎仑湘逼视着我。
　　“是！我是恨他讨厌他！但不至于狠毒到谋害他！”我怒视着他，心里一股委屈升腾而起，竟忍不住掉下眼泪。
　　“你还我洋儿你还我洋儿啊……”炎夫人叫骂着扑打过来，却晕倒在炎老爷怀里。
　　“夫人！”炎老爷接住她，怒视着我，“来人，送翩姑娘回客房，在事实没有查清之前，谁也不许离开炎府，我要到官府报案！”

　　在两个家丁的押送下，我回到客房。可是一进门，我便惊呆了！
　　小雀倒在房里，满地尽是呕吐物……
　　“小雀！小雀！”我忍住恶心，抱起她，“叫大夫啊！”我对着门口的家丁喊。其中一个跑开了！
　　其实，叫了大夫，也没用了，小雀，早已停止了呼吸。
　　这个可怜的女孩。她一开始，便设好了局。也许是没勇气杀人，又或者不愿再见到那个禽兽，只好让我代劳。而她，早已决定，一命换一命。

　　后来，官府传召我去问话时，也传召了另外一名丫鬟。
　　“就在大少爷死前一晚，我送参汤给炎夫人时路过院子，听到假山后传来大少爷的声音，他说，‘你怎么逃也逃不掉，是我的人就是我的人，过些日子，你嘴里的二少奶奶，也会是我的人’，然后还听到小雀的声音，她不停求大少爷放过她，可是大少爷说，‘你姐姐不也反抗过吗，没用的，你好好服侍我，把我伺候开心了，说不定纳你为妾，让你飞上枝头当凤凰，如果你敢声扬出去，我就说是你勾引我，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是那丫鬟的原话。

　　原来，小雀红肿的脸红肿的眼睛都是炎仑洋的杰作。
　　原来，小雀之前所说的那个自杀身亡的丫鬟，是她姐姐。
　　原来，那茶水里放的是大量砒霜，不是巴豆。
　　原来，她早就料好了我会换茶水而不是倒掉。
　　原来，她还给我留了一幅画——一个男人，旁边绕着一只蝴蝶，一只小鸟站在一旁看着。虽然画得很丑，但我明白，那男人，是炎仑湘，蝴蝶是我，小鸟是她。
　　原来……

　　案子审结，我没有再回到炎府。本来，我当时就是孤身被掳，如今，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走到曾经跟小雀放风筝的堤坝，我坐下来，看着那熟悉的景象，悲从心起。
　　多么美好的小女孩，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我跟炎仑湘幸福。可惜，可惜太美好的东西，最后总免不了被毁灭的结局。
　　正在我落泪缅怀小雀的时候，炎仑湘来了。
　　“回去吧。”他说。
　　我没有回答，但是我不会回去。
　　“对不起……”他说，“悲痛让我丧失了理智。”他顿了顿，又说，“虽然大哥行为不端，但是从小对我都很疼爱。我那次为你出手打他，他也没有追究。我……”他有些哽咽，“再也没有大哥了……”
　　这个时候，难道他还能祈求我对他大哥的同情吗？
　　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的流泪。
　　“我一直把小雀，当做妹妹一样看待。她从十二岁就跟着我，什么事情都以我为先，这样两个人，怎么就……都没了……”他把头埋进臂弯。
　　“小雀没有谋杀，你大哥是自杀。”我冷冷地说。
　　“什么？”他有些讶异。
　　“小雀本身就是砒霜，是你大哥硬要吃。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还附带着，害了小雀……”我的泪更加汹涌，“要是，要是那天晚上我让小雀陪着我，要是，要是那个丫鬟不怕惹祸去看一看，要是，要是你出现了……小雀都能逃过一劫……她才十五岁！应该是憧憬美好爱情的时候，她应该得到她所爱，她应该幸福地生活在柴米油盐之中……你知道她多喜欢你吗？”我哭得不可开交。他一把把我揽入怀中。
　　“她叫我不要讨厌你，她说你很好人，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幸福！”我继续咆哮着。他把我越抱越紧……
　　“翩儿，我不能再失去你……”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泪，滴在了我的头顶。
　　“那不可能！我一待在炎府，就会想起死去的小雀，你一见到我，就会想起你死去的大哥！”我的心越来越疼，也许为了小雀，也可能是为了离开他。
　　“大哥的死，不关你的事。”他努力抑制着不哭，“跟我回去，爹娘都不会怪你的。”
　　我抬起头看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是我心中展昭的模样。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笑了，“你知道吗？也许我真的爱上你了，可是，我们不会在一起。”
　　风吹过我的脸，凉了一片。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贴上了我的……我竟没有拒绝。
　　好长时间，他才与我分开。我们的泪已经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而心的疼痛，此消彼长，未曾停止。
　　也许我们都无辜，又或者，我们都有罪。
　　他说：“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好。”我说。

　　于是我跟了他回府。
　　“布大哥。”一到炎府，我便见到在门口张望的布觉晓。
　　“怎么了翩儿？你还好吧？对不起我……这么久才找到你！”他摸着我的头，为我擦去眼角的泪。
　　然后，他看到了，炎仑湘牵着我的手。
　　他说：“看来，翩儿找到归宿了。”他有些落寞，“以后的路，不需要布大哥陪着了。”
　　“我会照顾好她的。”炎仑湘说。
　　而我，竟说不出一句话。难道那个吻，真的迷了我的心……
　　“那，在下告辞。”布觉晓说完，便大踏步朝前走去。
　　我就要失去他了吧？我就要失去他了吗？炎仑湘抓着我的手的手，越来越用力，而我，脑里却浮现出关于布觉晓的一幕幕：我们的相识，他红着脸问我为什么用脚踩衣，他举着伞在拐角处递丝巾给满面泪痕的我，他为我做好吃的，他与我吟诗做对，他教我功夫，他一路的安慰鼓励和陪伴，他看着我的长发发呆……
　　我的心剧烈疼痛起来——我就要失去他了呢！
　　“布大哥！”我大声地喊了出来！
　　他停住了脚步。而炎仑湘的手，颤栗了一下——他的担心，终成事实。
　　我挣脱开炎仑湘，跑到布觉晓面前，笑了：“我还要跟你走江湖。”
　　“傻丫头，那么勉强的话，就不要了。”他眼里尽是宠溺和不舍。
　　“怎么会勉强呢？这本来就是我的梦想呀！”我擦干眼泪。
　　后来他告诉我，我擦掉眼泪的瞬间，他心中仿佛晴朗的夜空升起无数礼花，有胜利的感觉……
　　就在我准备跟他走的时候，炎仑湘再次出乎意料地，把我掳上马了。但是我知道，这次，他会放我走……也许，布觉晓也知道，所以他并没有跟过去。

　　他带着我漫无目的的跑，跑大街小巷，跑山过桥……然后，他在河边停下了。
　　“翩儿，你知道吗？这曾是我最奢侈的梦想，带着你，骑着马，看遍人间繁华，然后一起，欣赏落日红霞。”
　　我依偎在他怀里：“谢谢你，那样爱我。”
　　“我知道，我给不了你要的生活。我有爹娘，有家，我不可能陪你打马走遍天下……”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曾想，要是你愿意留下来，该多好。可是，我知道，如果你留下了，就不是你了。我那么爱你清澈的眼神，那么爱你自在无忧的笑脸，要是你留下了，这些，还在吗？”
　　“炎仑湘，我会记着你的，一辈子。”我喜欢他，但我离不开布觉晓。也许真爱，总是伴随着失去而来。在我就快失去他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布觉晓已经融入我的生命，仿佛周围的空气一样，有时看不到，但却存在得毫无违和感。如果没有他，我，也就如同没有了灵魂。
　　对于炎仑湘，我是感激的，也是迷恋的。他仿佛一切我对展昭的想象，侠骨，柔情，英俊，潇洒。是他，给了我一段梦幻般的爱恋，让我此生，不留遗憾！但是，人总是要回归现实。
　　选择他，就等于选择了炎府，爱情从来，就不是两个人。而选择了炎府，便等同于选择了牢笼一样的生活，面对一堆各怀心事的人，活得未免累了些。布觉晓不同，他谨慎、细心、温柔、体贴，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很安宁，很平静。也许，这才是一辈子的感觉。

　　“回去吧。”我催促道。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把我抱上马。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他都抱着我，他说，他想给我他能给的，最后的温暖。
　　到了炎府，布觉晓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得出来神色有些焦急。一见到我，便跑过来扶我下马。
　　“若她不好，我一定再掳她回来！”炎仑湘放着狠话。我有些感动，也许这一辈子，也无法遇到一个这样，全部身心爱着我的人。也许，布觉晓也爱我，但他，还爱得太理智。

　　“走吧翩儿。”布觉晓并没有回应他，而是拉过我的手，背对着炎府而去。
　　“单骑逍遥卷平岗，一生戎马不能忘！暖阳照冰待消融，春风翩翩至府中。”背后响起了炎仑湘哽咽的声音。

　　“翩儿，我真羡慕他。”后来，布觉晓跟我说。
　　“他倒羡慕你。”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他，让你记了一辈子了呢。”他有些吃醋。
　　“你，让我陪了一辈子呢。”
　　“那倒也是，嘿嘿。”他有些得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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