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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魂残心殒
深紫近乎沉默的树干,把那些闪闪发光犹如星辰的叶子努力地送上高空,仿若要与天空的繁星媲美,这就是烁星树,阿骨芬密林里最多最高最大也是最美的树木。
从天而降的绯衣人轻轻停触在光彩熠熠的烁星树叶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两个口呆目瞪的人,极长的湛蓝色长发轻如微飔,在烁星树的顶冠缠绕纷扬,冰蓝色面具的眼孔仿佛透射出幽深寒冷的光芒,不可一世地俯瞰着大地,而其中亦有几缕莫测的哀伤。
他犹如一只破茧不久的蝴蝶,凌空伫立在烁星树叶上沉稳缄默了一会儿,才有一丝旷古悠远的声音飘来,如同世界上最绝美的巫乐,极其富有磁性,掩盖了对性别的分辨,他说:“随我走吧!”
语音经久不绝,他却早已踏星而去,绯红长袍和长发随后飘起,仿佛无尽而且漫长,在林间犹如轻轻流过的天河光晕。
伊若伽赶紧扶起魂不附体却说了句“别走”的沙罗路,往那人飘去的方向赶去,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即便如此,也有如同萤火虫的点点碎光,残留在他飘去的遗径。
走过漫长遥远的密林,以他的直觉,这还只是阿骨芬密林的边缘,整个密林如果要穿越中央,不知要走多久。
走出密林后,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山谷,山谷处在的位置极其独特,谷中有一平原,即便是在白昼,望向那平原也感觉阴暗无比,这是由于谷中长满了如烁星树一样高大而且浓密葳蕤的仙女松,碧绿欲滴的仙女松仿佛附有数之不尽的绿色萤火虫,释放出绿色的荧光,犹如一泊绿芒之湖。
伊若伽被眼前的景象迷乱得神魂颠倒,沙罗路虽然不在意这些,但又嘀咕了句:“好兄弟,是找到了吗?”伊若伽望着山谷上空像是结界的光晕,本想感叹一句此生能来桫椤墟,真是死而无憾,就被沙罗路拉回神来。
“嗯,还早呢,别急……”说着便扶着沙罗路往山谷走去。
经过很长的一路险坡,在白色的水晶云母石间,竟然绽放无数的云仙花。终于来到并不宽阔的平原,走进仙女松密林,浓密的树丛完全把草地覆盖得严严实实,遮挡住了蔚蓝的天空,犹如一个幽深宽广的洞窟。但仙女松碧绿松针释放的冷光,倒也很是明亮。
伊若伽和沙罗路在如同仙境的仙女松丛中走了一会儿,便看到前方阴暗却绿芒渐盛之处有绯红色兼具湛蓝色的身影,蹲伏着一动不动,沙罗路问道:“这是哪里,好美呀!”伊若伽以为他清醒了,但见他还是两眼无光,还是依旧回答道:“这就是传说中,凡人从未来过的桫椤墟,不知为什么,没有人会想过来这里看看,也没有听说绝对禁止不能来,还是害怕阿骨芬密林中的巫妖?……”伊若伽说着说着已经来到绯衣人的侧面,便不由自主停止了口中疑问的话辞。绯衣人似乎听到了,却没有回答他。
伊若伽躬身,双手交叉在额前,轻如止水地问道:“您就是巫仙!”
那人没有回答,仍然用白皙如玉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一株鲜艳绚烂半透明的花种在草丛中,待种好填平泥土,才说:“这是从月间渊带来的冰晶樱,我见它美得不错,便带来栽种,也好点缀一下这里的单调,你说,它能顺利活过来吗?”冰冷却温柔的轻飔缓缓穿过密林下面与世隔绝的的空间,他的湛蓝色长发轻若柔莲。
伊若伽被他的问话愣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本想开口说可能会吧,沙罗路便挣脱他的手踉跄过去跌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毫无礼貌地抱着他的胳膊,将绯红色袖袍抓得有些褶皱。沙罗路望着他的冰蓝色水晶面具,语调缓慢地说:“你是……她吗?你为何带着面具呢?不过……我凭感觉,你不像!……要不,我再睡着,进入梦里,验证一下我的感觉……”说完双眼一闭便倒下去,正好靠在他的身上。伊若伽傻了眼,这睡着的速度快得有些离谱,真怀疑他是不是装的。
绯衣人伸出纤纤素手,在他的脸庞轻轻划过,像一块滑过的千年玄冰,一丝冰凉透过,沙罗路不由震颤了一下,伊若伽看在眼里,凝视着那绯红衣人的身影和玉手,猜也不用猜她一定是个女子,即便带着面具,即便话音混沌悠远,依旧无法掩盖旁人的直觉。
伊若伽走近她的身边,问她:“大巫仙,他……”
“不用叫我大巫仙,我叫阿蕊那!”巫仙缓缓抬起头,冰蓝色面具上的眼孔显得极度的深邃和超凡脱俗而又微弱凄凉。
“哦,阿蕊那巫仙,请问他还有救吗?”
“有啊!”
“大巫仙太好了求您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伊若伽的微笑立即弥漫开来,仿佛这里不再那么凄凉。
“死!”阿蕊那依旧淡定从容地吐出一个字。
“什么——”伊若伽一听立即吓得毛发战栗起来。“大……大巫仙,您……开玩笑吧?”伊若伽立即又把神情转变为似笑非笑,可谓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死掉,还有什么办法能最好地解救呢?”
“有……一定有!大巫仙你一定要帮我,不对是帮他,也算是帮他的家人,无伦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心已死,便如行尸走肉,□□病入膏肓尚可起死回生,但是……”阿蕊那轻描淡写地摇了好几下头,发丝跟着起伏如同轻浪。
“能不能……消除他的一切记忆?”伊若伽沉思了良久,才声音极低地说:“也许只有这种方法可以让他恢复常人的样子,我不想看到他植物人一样地活着。”
阿蕊那也缄默了好一会儿,望着躺在地上在睡梦中表情阴晴不定的沙罗路,说:“你真是他的好朋友呀!不过你这个方法完全没用的,因为这是……”阿蕊那咽口顿了半秒,继续说道:“其实,就算是让他死,她也不会脱离苦海的!”
“那……真的没救了吗?”伊若伽一脸茫然和阴郁。
“有巫医用叹息虫给他驱散过,妄图扭转一下他的神志,但并没有起很大的作用!”阿蕊那伸出左手,撒开五指,有一蓝光旺盛却很细小的蓝色藤蔓绕在她的修长的手指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墨绿色焦枯的长发,然后游离过一丝淡蓝如烟的光晕,“你先带他回去吧!”
伊若伽阴郁的表情再次露出欣慰之色,忙问:“是不是已经……”
阿蕊那又伸开右手,手心出现一只蜻蜓,懒洋洋地扇动着淡淡青光的透明翅膀,说:“它会带你走出桫椤墟,走过阿骨芬密林。”
伊若伽一路背着沙罗路,从桫椤墟一直背到辛雅木广场,累得躺在广场的云仙花花园边,一屁股坐下去直喘粗气,像是要累得背过气一样,望着横躺在青石地上的沙罗路,居然还没醒来,便嘀咕了句:“我的祖宗呀,你还欠我几个月贝呢,反倒要我来背你。”
这时,澳岚和莉央卓从雪银树下满心欢喜地走来,似乎早就料到他们已经来了一样,他们来到跟前,看见地上依旧一动不动的沙罗路,喜悦的表情顿时暗淡了几分。
“阿嬷,我还要回蝴蝶涧呢,我帮你们把他背回去,我得赶紧赶回去了!”伊若伽说罢把他扛起,三人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去,穿过雪银树的树荫,有几片蓝色的湖岸桃花落下。
回到竹舍,伊若伽把沙罗路放在炕上,对澳岚和莉央卓说:“巫仙说他没有什么大碍了,您们尽管放心吧,至少应该会比以前好一点。”说完转身欲走,但又转过来,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莉央卓,说:“巫医给沙罗路治病用的是很稀有的叹息虫,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说要多少钱,你们多多少少给她点吧,这里有三百多个月贝,如果有剩余便自己用着,我先回去了。”说着便真的走了。
澳岚夫妇来到沙罗路身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现在已经平静的的脸,握着他的手:“亲爱的沙罗路,愿天神能听到我们的诚恳的祈求,愿伟大的天神以仁慈之心通过大巫仙的神之手,把祝福带到我们的竹舍,让祸灾远离,让我们的沙罗路不要再遭受无端的痛苦,去思念和等待一个不存在的人……”
湖岸桃花,蓝色花瓣,纷扬落地,浅踏成殇。
“沙罗路,来,再吃点……”澳岚和莉央卓空着饭碟,争抢着把热气腾腾的拈红果麦羹舀到沙罗路的碗里。沙罗路面容憔悴、迷惘,对他们说:“阿爹、娘亲。你们吃吧,我吃饱了!”说完便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呀?”
“我想去趟河边!”
“我们陪着你!”
“不用了,你们放心,我没事!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那你早些回来!”
“嗯!”
静水清流,带走花瓣,凄凄楚楚,一去不返。
沙罗路坐在岸边,俯视匆忙的河流,神色惘然。
沙罗路自言自语地问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忘不掉,又见不到?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欲罢不能莫名其妙如此悲恸……”河流仿佛更加湍急,毫无顾忌的逝水流年啊!怎么能忍耐蓝色桃花再次坠地?
芦箫的乐声,在这一隅凄凉的空气里,弥散开来,仿佛在对神明倾述着永无止境、世界上最痛不欲生的心跳。
在这凄美的天地间,蓝色的湖岸桃花树和翠绿修长的垂兰柳树下,有一丝殷红若隐若现,沙罗路忘我地沉浸在自己吹奏的箫声的彷徨沉痛中,干枯的双唇不停地吹着淡黄色的芦箫,直到有一丝鲜血从嘴角悄悄溢出来。
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流淌,但他依旧停不下来,比起心灵的创伤,这又算什么?
他仿佛看到由淡黄色浸染成鲜红色的芦箫,在快速的绽放耀眼的花朵,在他耳边微笑,那不是他梦中几经会和的彼岸花吗?
这时,他又恍然看到有湛蓝色的发丝从他前面轻轻拂过,终于停止了下来,但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伸手拭去下唇以下的鲜血,更没有说话。
良久,后面那缕悠远忧愁的声音如同来自天籁的呼唤。
“你不应该输掉的!至少你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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