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浓时

　　安城地处亚热带湿热地区，这里的人习惯以辣椒来做辅料添在菜里，帮助身体除湿。所以，火锅业的发展尤为繁盛。如今是冬天，路过的火锅店几乎都门庭若市。

　　“吃什么？”陆砚喜欢开快车，但因为车里有了糯糯，他减慢了速度，也分外注意路况。

　　“前面十字路口左拐第一家。”

　　“哦！吃火锅咯！”糯糯一听明白地方就欢呼起来，小巴掌拍得啪啪作响。倒不是她真的认识路，只是那家店叶浓常带着她去罢了。

　　中低端消费，却能博得孩子的欢心。陆砚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展开，到了目的地。

　　在陆砚看来，叶浓选的这个地方不如别的店生意红火，但味道却是少有的好。他只是闻了闻就已经觉得食指大动了。

　　“门口明明还等着别的人，怎么就让你先进来了？”陆砚跟在她后面好奇地问。

　　叶浓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往包房走，倒是趴在她肩头的糯糯回：“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哦不对，是老朋友......不对，好朋友......”问题刚答了一半，糯糯就纠结于“老朋友”与“好朋友”去了......

　　陆砚摸摸她的头，看着她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却是真的帮不上忙。

　　“你跟老板认识？”

　　“嗯。”叶浓点完菜后将菜单交给陆砚，然后又单独要了三副碗筷。

　　陆砚也爱吃辣，但不擅长。看了看菜单，发现叶浓点的竟然都是自己爱吃的。他失笑着摇摇头，掩下那些胡思乱想。

　　“先就这些吧。”抬头的时候，中央的大铁锅正好升起一股股热气。叶浓的位置在他正对面，陆砚就这么看着她倒出滚烫的茶水，一遍遍地浇烫在三幅餐具上。

　　“喏，这样更干净。”

　　“谢谢。”陆砚伸手接过，颔首，面色如常，似乎刚才出神的并不是自己。

　　“叔叔！”糯糯忽然朝门口叫了一声。陆砚想起来和叶浓熟识的男性老板，结果一回头，只看见了位娉娉婷婷的女人。而她也转身朝他们微微一笑，走了进来。

　　“原来是你们来啦？”女人在看清陆砚的一刹那瞪大了双眼，“还带了男人？”

　　话虽这么说，但陆砚直觉她诧异的并不只是这个。

　　“纾纾。”叶浓叫住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很自然为彼此介绍：“这是陆砚，她是靳楚纾。”

　　“你好。”陆砚主动伸出手。心想：原来糯糯叫的是这个纾纾……

　　“你好。”靳楚纾回礼，却带了几分不情愿在里头。

　　“纾纾，要抱抱！”糯糯同她感情很好，每次来这里两人都粘在一起。这会儿发觉自己被忽略了，小丫头撅着嘴表示自己的不高兴。

　　“哎哟哟，再撅高一点都可以挂瓶子了，还有挂猪肉！”靳楚纾逗着她，眉开眼笑的。糯糯小孩子心性，没一会儿便又开开心心的和她笑作一团。

　　因为客人陆陆续续增加，靳楚纾没留多久就去忙了。临走前装作无意地又打量了陆砚一次，那眼光仿佛是在考量他的价值。

　　“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怪。”

　　“哪里？”叶浓心中一紧，对于今晚选择在这里吃饭这件事颇为后悔。

　　“我觉得自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完了人家还不愿意买。”陆砚看了看自己的窄腰长腿，语气不满。

　　呼……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叶浓心情好转，也同他开起玩笑：“陆医生这么风姿卓越，怕也不会担心自己没人要的。倒是你一招手，不晓得有多少小姑娘会前仆后继了。”

　　“那你呢？扑不扑？”明明没喝酒，却说了胡话。陆砚本想喝口水遮挡一下，奈何又被烫了一下。叶浓像是根本没听见，只是递了包里装着的凉水给他含着。

　　许久，房间里都没人说话。

　　糯糯饿得很了，狼吞虎咽了好几片牛肉，但对于自己不喜欢吃的，倒是一如既往地挑剔。可她刚有动作，就被叶浓狠狠看了一眼。望着妈妈拧起的的眉头，小丫头小嘴一瘪一瘪地卖起萌：“妈妈，不吃胡萝卜好不好？好不好嘛？”

　　“不好。”叶浓边反对边又给她夹了一块更大的胡萝卜。

　　“哼哼哼呜呜……”眼睛里马上就蓄起了泪水，可糯糯发现妈妈根本就不看她。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盯上了陆砚，瞬间像是抓住了救星一样：“妈妈！你看陆叔叔也不吃胡萝卜！糯糯也不要吃！”

　　叶浓也微微张开了嘴，只因瞧见了被陆砚单独挑出了半盘子的胡萝卜。陆砚生怕自己变成她教育女儿的反面教材，又悄悄把胡萝卜移到自己面前。可是瞪了半天，他还是没办法咽下去。果断推开后，说：“其实胡萝卜里的丰富元素在别的蔬菜中也能摄取，她不爱吃就算了吧，小孩子都有些挑食的。”尤其是胡萝卜这一种东西，他觉得他很理解小丫头。

　　“嗯嗯！”糯糯那双堆过泪水的双眸在此刻显得分外水灵，就怕叶浓再逼着她吃。可叶浓还是坚持己见，只是允许了她可以少吃一点。

　　因为胡萝卜这个小插曲，陆砚对小丫头爱吃的东西有了一丝兴趣。巧的是，他们不仅同样不爱吃胡萝卜，就连爱吃的菜也一模一样。蘸酱的时候，糯糯也爱往里面加很多很多的香菜，并且也是丝毫不碰花椒粉。

　　叶浓阁下筷子后发现陆砚早就没吃了，而是一脸严肃地盯着糯糯。

　　“陆医生怎么吃这么点儿？”

　　“没有，我只是觉得糯糯吃饭的习惯跟我很相像。她……是不是也对花椒粉过敏？”

　　叶浓心里咯噔一声，掌心沁出一阵一阵的汗，半晌才嗯了一声。猜不透陆砚心中所想，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对方溢出一声笑来：“真想不到会这么有缘，如果将来我也有孩子，估计会更像。”

　　“哦。是啊......是吧......”忽紧忽松的心弦让叶浓有些精疲力竭。

　　“叶浓。”

　　“嗯？”叶浓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但这么久了听见他头一次这样叫自己，心尖某处还是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不如让糯糯做我的干女儿吧？当然，前提是你不反对的话。”

　　“我反对。”声音轻柔，却反对得掷地有声。

　　陆砚觉得尴尬，一时之间又不晓得拿什么话题来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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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似乎吃了很久，但又不像是一顿令人愉悦的晚餐。因为除去吃饱犯困的糯糯，另外两个大人都面色不佳。

　　上车前，陆砚截住了叶浓，还是没忍住心中一股怨气：“为什么？”

　　“什么？”叶浓侧过身，压低声音问。刚才陆砚的声音有点大，糯糯似乎被吓到了，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让糯糯做我干女儿？如果你是担心我对她不够好，那么你可以完全放心，我会像疼亲生女儿一样疼她。”如果说最开始这个提议是他的一时冲动，是出于对小丫头的喜欢，那么在这一秒则完全是因为叶浓毫不商量又强硬的拒绝态度。

　　这一吼，糯糯彻底醒了。大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她不太懂，但是衬着夜色，她还是看懂了陆砚阴郁的脸色。她喜欢陆砚，是因为陆砚身上有她觉得的爸爸的味道，就像是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的爸爸那样。宽阔厚实的臂膀，英俊的面容，好听的声音。但此时的陆砚一点也没有她以为的爸爸的样子，好凶啊......糯糯怯怯地往叶浓怀抱里躲，再也没有抬起头。

　　“宝贝先睡，妈妈一会儿就带你回家。”叶浓叹了口气，她也没料到好好一个晚上会变成这样。四五岁的小孩子总是特别容易有睡意，叶浓拍着哄着，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将女儿放在陆砚的车上后，才退出来与他继续之前的话题。

　　陆砚已经平复了怒气，其实他也很纳闷儿问什么会这么沉不住气。明明没有见过几次，明明不是很熟，明明......他低头对上叶浓的眼睛，黑黝黝的一双，与糯糯的如出一辙。只是里面沉淀了更多的东西，类似疲惫，还有沧桑。有那么一霎，这双眼与记忆中另一张模糊的脸对上，但记忆过得太快，他来不及抓住就已经错过。

　　“对不起。”他说。

　　“没关系，是我没有说清楚。陆先生，我不怀疑你对糯糯的喜欢，也不否认你可能会很疼她。但就是因为你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爱我才不愿意，因为她不是。现在你没有孩子，可能会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但当你有自己的孩子后呢？你还能保证给予她完整的全部的爱吗？与其会失去，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我是糯糯的妈妈，我不希望她拥有一份随时可能被抢走的爱。”

　　后面的车窗没有完全掩上，以陆砚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糯糯睡着的模样。身体蜷着，小脸红红的，嘴巴一动一动，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他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见周围树影摇晃得厉害，似乎是要下雨了。

　　“走吧，这件事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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