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章
第六章
眼前的秦宁长着一张小巧的巴掌脸,有一对一笑起来就会笑成月牙、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微微弧度的眼睛,不得不说他这张脸特别适合微笑,一乐起来就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说起话来都显得挺单纯天真的……居然二十六岁……时谷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是真没看出来,还一直觉得你也就和我弟弟差不多大。不过……”嘴角幅度放大了很多,“你想要比我大的幻想果然还只是停留在幻想而已,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这次换秦宁瞪圆眼睛了:“三、三十二?!”开什么玩笑啊!难道他不应该只是少年老成的类型吗?居然比自己大这么多……“你弟弟怎么比你小这么多?”他妈妈得多小的时候生的他啊。
“我们不是亲兄弟,小逸是我父亲第三任妻子生的,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怎么说呢,父亲对自己的子女感情一直都不太强烈,小逸成长过程中他基本上都在国外,所以小逸基本是保姆带大的,直到十二岁才第一次见到父亲。不过他倒是从小就粘着我,我那时候也觉得他肉乎乎的挺可爱,就走到哪儿把他抱到哪儿,后来渐渐发现我都快取代父亲在小逸心里的地位了。”时谷说起过去的事情时声音听起来让秦宁觉得有一种混杂着寂寞的温暖感,这种奇怪的混合让他觉得有点儿心酸。
“很爱他吧,你。”秦宁柔声说。
“嗯,很爱。”
说着这句话的时谷,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秦宁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秦宁呆呆地看着时谷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怔怔的样子已经让时谷疑惑了半天了,时谷对着秦宁做了个疑问的表情,秦宁连忙摆了摆手顺便为了摆脱窘迫而问道:“那,现在他不在身边,担心吗?”
如此深爱的弟弟不在身边,想必一定是件令他极度不安的事情吧,自己居然还不长脑子的去碰雷区!秦宁越发觉得自己问了个特别冒傻气的问题。然而时谷的回答却让秦宁在听到的时候就彻底傻掉了,因为时谷微笑着说:
“不会太担心的,我已经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了,从他车祸之后。”
车祸……时逸,已经不在了吗……秦宁看着把烟送到嘴边又深深吸了一口的、仍然还在微笑着的时谷,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像是梗住了什么不知名的硬物一般。“对不起,我不知道……”声音冒出来的时候也是令他自己都颇为惊讶的沙哑,他说了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皱着眉头不知道要再说点儿什么,因为他明白说什么都是废话。那种失去自己最爱的人的痛苦,他也尝到过,那种锥心泣血,那种痛不欲生……他练习了多久才能在现在带着微笑说出这件事?
反正秦宁自己现在一提到那些还是会脸色大变,整晚睡不着觉。
或者,时谷对弟弟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秦宁甩了甩脑袋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八婆,别人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儿绞尽脑汁地猜来猜去的?真够无聊的。
时谷自然对秦宁上述一系列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只是把烟头按灭在桌子上摆着的烟灰缸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四下打量着房间说:“没关系,人总得慢慢学会适应失去。对了,你家里能洗澡吗?我能不能借浴室用一下?”
“没问题!”习惯性拍了胸脯,却在时谷刚往浴室走了一步的时候想起断水的事实,秦宁急忙又叫了一声,“啊!不行!”
“嗯?”停住脚步,时谷一头雾水。
“第三天的时候就断水了,你要是实在需要洗澡的话明天得去河里,不然就只能用毛巾蘸矿泉水擦擦。”秦宁装作没看见时谷一脸的黑线,把烟头咬在嘴里迈过小茶几在电视柜的某个抽屉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条看上去很崭新的毛巾,他转手递给时谷,时谷愣愣地接过来,换了疑问的口气重复了一遍秦宁的话:“去河里?”
“嗯,就门口那条河,有几个地方可以去,不过活动范围有限,到时候我和你一讲你就明白了,不能去的太深,别看这河流得不是很急,其实有很多不是很容易发现的漩涡的。”秦宁表情淡定,他试图用自己的表情让时谷觉得应该习惯在一条暴露于外界的河里洗澡并且不能拿这事儿当成一件特别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我知道了,那能先递瓶水给我吗?”
结果时谷的反应淡定得超过了秦宁的想象。难道在河里洗澡真的不是一件应该被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秦宁有点难以置信了,其实秦宁自己也没有下河洗过澡,他只是在断水了之后每天对着河水发呆时想到要去河里洗澡的,那几个地方倒是某一次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用竹竿试出来的,并不是他胆小还是怎样,但他就是实在没有办法狠下心来脱光自己走进河水里去洗澡,不过,他是压根不会水的旱鸭子应该也是他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尝试过的原因之一。
那时谷呢?他难道不觉得别扭吗?于是他借着递水过去的当空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我说,你不觉得别扭吗?在河里洗澡?”
时谷接过他递过来的两瓶水,把毛巾甩到肩头反问道:“这不是断水了嘛?”他淡淡地冲着秦宁说,“还是说,你觉得别扭?”
秦宁一跃而起,大声回击:“我一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别扭的?要不明天咱们一块儿下去?”
“行啊,就这样,晚安。”时谷走进浴室之后秦宁才感受到滚滚悔意像长江东逝水似的涌过来,怎么就逞着一时口舌之快随随便便就主动要求跳进那条看着水流都很吓人的河里去呢?他跨过小茶几来到窗户旁边,路灯没有亮起来他看不太清河的轮廓,只能看见反射着月光的粼粼波光,看起来很像是一条大鱼的鳞片折射出千奇百怪的光芒。
「钓到了钓到了!小宁,今天晚上我给你做红烧鱼吃!」
「你别因为它小就瞧不起它好不好,怎么说都是我人生中钓起来的第一条鱼啊。」
手指搭上透明的窗玻璃,缓缓地隔着空气抚摸着那条漂亮的大鱼,秦宁苦笑起来:自从不工作了之后思维也混乱起来了,原本被生活叠巴叠巴塞进角落里的那些该想的或者不该想的全都固执地又像雨后的竹笋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
“今天晚上还是我睡沙发吧,毕竟我比你年长很多。还有,再麻烦你给我一套换洗衣物好吗?”身后传来时谷的说话声,伴随着毛巾与头发的摩擦声,秦宁这才被从奔腾的思维中回过神来,嘴里依然淡定地说道:“好吧,你别觉得我虐待你就行。”蹲下身子在刚才掏毛巾的抽屉里再度乱翻一气,提出一套还没有拆过包装的内衣裤,秦宁注视着那套白色的衣物了片刻一直没有松手。
这还是当初那个人剩下来的呢……
他闭了眼睛,一狠心把这套衣物扔给在一旁耐心等待的时谷:“这身给你,我不穿白色。”
接过衣服的时谷翻看了一下被分配的这身衣物,能看出来崭新得连包装都没打开,不过这会儿包装袋上面还残留着刚才秦宁掌心的汗水的潮湿感,他笑道:“是女朋友送的吗?要是不舍得的话我今晚也可以裹着浴巾先将就一晚的,你不用勉强。”用这种为秦宁着想的语气和内容,有的时候更能惹怒他,时谷想,这小孩儿发火的时候还挺好玩,害得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果然不出时谷所料,正努力把刚才翻出来的东西再塞回抽屉里的秦宁又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蹿了起来,不过与他的剧本相冲突的是,刚要冲着时谷怒吼几句的秦宁却在看到时谷的一瞬间哑了火,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谁也没吭一声。“随便你吧。”秦宁哑声说道,说完扭头就冲回了卧室里,狠狠甩上了房门。
好像,玩过了……时谷苦笑着把手里的内衣举到眼前看了看,为了一件内衣就翻脸,果然还是小屁孩一个。不过,看起来,时谷眯起眼睛饶有兴味地朝紧闭的卧室门扫去一眼,这小家伙的性格没自己之前认为的那么简单。
相处的日子还久呢,时谷挪了两步坐回沙发上,把内衣放在一边再次点了一根烟,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很快无视了秦宁的奇怪表现而陷入沉思:明天,我们要做些什么?依旧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空无一人的城市,空无一人的世界,除了他和秦宁,哪里还会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呢?第五个呢?他们要继续等下去吗,还是,自己去找?他们又要等待或者寻找到什么时候呢?
与此同时冲进卧室后直接把整个人都甩在床上、把脸死死捂在被子里的秦宁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平静,像条咸鱼一样翻过身,他的手肘搭在眼睛上,脸红得像是待嫁的小姑娘。其实他并不会因为时谷开他玩笑而生气,换句话说他也压根没生气,只不过刚才在他回头看到围着浴巾缓缓擦着头发的时谷的时候,突然觉得下方某个死气沉沉了很久的小伙伴毫无来由地就有了活跃的迹象,这让他觉得既丢脸又难堪,那一瞬间大脑整个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声音拼命说着,快跑啊,快跑啊。
流氓。他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定了位,平躺在宽敞的床上,秦宁紧紧咬住了嘴唇。没错,时谷有着极好的倒三角身材,肤色不像自己的那样白得病态,而是一种泛着淡淡水光的浅麦色,覆盖着并不是过分鼓胀但是明显能感受到结实质地的肌肉群,再配上他被水打湿的零落发丝和柔和下来的眼神……妈_的,浑身上下都写着色_情俩字好吗?
不不不,一定是最近渐渐对于被遗弃的日子开始习惯,然后饱暖思淫_欲了,一定是的!秦宁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刚才时谷的神情,光芒不太强烈、带着那么一点随意和懒散,被灯光从头顶淋下来的时候每一处棱角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像是笼上了薄纱让五官都有点模糊了起来。很像……很像那个人……他侧过头去把侧脸贴在被甩在一边的略显冰凉的杂志封面上,目光无意识地投在床头的相框上,相框上的两个人笑容阳光而灿烂。
怎么在遇到时谷了之后什么都不对了呢?他傻傻地笑了几声,伸出手干脆地把相框扣在了桌面上。
“秦宁?”手指叩上门板传来清脆的声音,时谷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一句回应,穿过门缝却依然平静地透出着鹅黄色的暖光,他试探着推开门,看见秦宁把身子扭了个九十度蜷成一个小虾米状正好把脸对着门口,眼睛一眨一眨的还带着个傻呵呵的笑容,死死盯着他但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干嘛这么看我?”时谷见他没有睡下也就彻底地把门推开,斜靠在门框上笑着问。
“有没有人说你这人特别变色龙?”秦宁问,眼睛又笑成了小月牙。
“有,今天你说了。”
“哪一个是真的你?”是那个在楼梯拐角客气微笑的,还是那个谈起弟弟一脸温柔的,或者还是那个裹着浴巾被灯光模糊掉的?秦宁笑着望着还围着浴巾裸_着上身的时谷。
时谷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那到目前为止,我看到的哪个是真的你?”
“你看到很多个我吗?”
“嗯,很多个。”
“每个都是真的,因为没有人简单得只剩下一面。”秦宁故意把神情做得高深莫测起来,“同理,我也认为可以推理出你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我可以做出这个结论吗?”
“所以说,你的职业是个侦探,擅长推理?也许你的偶像是福尔摩斯?”时谷笑道。
“不,不才只是个小小的三流编剧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让时谷大人见笑了。”秦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佯装小厮冲着时谷一个大喏唱下去,嘴角却偷偷地都快咧到耳朵。
“你做编剧的啊,我们有投资过挺多电影的……“
“太高估我了,我编不出电影那么高端的本子。”
“电视剧也有过一两个。”
“我编的都是些小成本根本不成气候的东西,入不了您法眼的,怎么可能有资格享受您的投资嘛。”秦宁笑得越发放肆。
时谷喜欢那个似乎能带动起周围所有空气分子都一起快乐的笑容:“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厉害?”他越发享受着和秦宁斗嘴,互相犯贫的这种过程,秦宁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生动活泼明媚耀眼。嗯,他天生就是个发光体,没错,明媚耀眼的发光体。
“你难道不厉害吗?我敢打赌你一个月收入抵得上我一辈子的钱,也敢打赌你的生活圈子就是踩在我们头顶上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贵族圈子,我有没有猜错?”秦宁冲着时谷狡黠地挤了挤眼睛。
时谷挑起眉毛,声音拉的老长:“哦?何以见得?”
“你的车,你的着装,你的举止,你的语气,你没喝过罐装啤酒也没抽过大街烟,你对待当前我们所处的绝望境地的坦然态度,”秦宁每说一条就竖起一根手指耀武扬威,“真相只有一个,时谷先生,你有权保持沉默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当做呈堂证供,你有权请律师,不过介于当前律师群体人间蒸发的情况下,我们将为你提供一位,就是站在你面前的秦宁先生,希望你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坚持成为人民的好朋友,继续为和谐社会建设做贡献,愿上帝保佑你阿弥陀佛。”他神情严肃地快速说完上面一串内容,煞有介事的样子就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和人民币一样□□与值得信任。
“这么一大串真是好口才,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可以当编剧了,真挺能白话的嘛!”说话的语气很是淡定,时谷没有过分惊讶于秦宁叽里咕噜冒出的这一大段一大段的说辞,现在秦宁说出什么话干出什么事他都不会觉得过分惊讶,这就是只善变的小野猫,想挠你就挠你,想粘着你也就死死的粘着你,前一秒晴天后一秒就电闪雷鸣,相处不过一天,这些毛病展露无疑。
“雕虫小技,混口饭吃,哈哈。”秦宁一边乐一边像一塑被推倒的雕像一样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摔在柔软的床上闷闷一声响,“我困了,晚安。”
开始赶人了吗……时谷笑笑,回了句晚安,顺手带上门打算也回去睡觉,关门的一瞬间却听见秦宁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嘴角在片刻的僵硬后柔软起来,再渐渐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秦宁说:“谢谢你,时谷,今天晚上我想我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下了。”
门板一寸寸将内外两个空间隔绝开来,最终彻底割断视线决绝分开,时谷面对门板站着,柔声说:“我又何尝不是感谢着你的到来?”
就算没有贴在一起,也能感受到那份“就在身边”的安心,安心得好像有那么点幸福的意思。
插入书签
首先依旧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亲们,多谢支持!
昨天赶着熄灯前更一章所以作者的话就随意了,其实我还是非常重视大家的!
最近上课有点忙,在弥补放假熬夜的黑眼圈呢,突然发现打字效率好低了,真难过啊……
不过还是会尽力的!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