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素秋向晚

作者:何日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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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与傻


      话说林寒涧这阵子忙得很,连林老爷子叮嘱他好几次抽个时间去柯家拜访的时间都迟迟抽不出来,这日忙里偷闲去逛逛古董店,琢磨着挑上一两样精致的玩意儿送到柯府聊表心意。

      “三少爷,您看本店最近才收的这幅郑板桥的兰竹图,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得手的,嘿嘿”“金记古玩店”金掌柜跟林寒涧这两年接触下来已然是老熟人了。
      “春日渐添长,春气满径芳,画家无别个,只画郑家香。”林寒涧读罢画上提诗,莞尔一笑“金伯伯,千金难买心头爱,何况板桥先生的兰花自有其自己的特点,花些银钱并无不当之处啊”。
      “如此说来,倒也是这个理儿,对了,三少爷,你往靠门这边来,最近来了批好玩的玩意儿,价格平平,不过颇有特色,您自个儿安安心心瞧瞧”金掌柜深谙顾客心态,欣赏字画的人多数不乐意掌柜总是跟在后头啰嗦个没完,他也乐得自己一边去研究他新购入的字画。

      “好”林寒涧含笑应道,这才慢悠悠的踱到门口细细观赏起来,正看得入神,不料一莽撞的年轻姑娘气喘吁吁的撞了进来,差点跌倒。林寒涧微微蹙了蹙眉,轻轻伸手去扶了她一把,暗想大概是这位姑娘有事儿急着找金掌柜,便柔声说道“小姐莫急,金掌柜就在里面呢”。
      说完这话,又转过头去继续细看那些字画了,过了好几分钟,发现那姑娘竟然还站在他身旁,不由一愣,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她来,这一打量倒是吃了一惊,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迎上他的眼光也毫不躲闪“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林寒涧拼命在脑海里搜索跟这位姑娘有关的片段,可是一片茫然,他应该是没有见过她的,更不可能欠过她什么,为何她如此反常?莫非是认错人?似乎也不是,她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不至于还没有辨认出来。再看她的容貌举止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神经失常的样子。
      他还在暗下细细琢磨,那姑娘又主动说话了“谢素秋,我叫谢素秋”,她朝他靠近了一些“素白的素,秋天的秋”。
      “如此看来,倒确实是正常的”林寒涧暗自这么想,便定了定神,微微一笑“素秋,素秋,关河愁思望处满,渐素秋向晚,好名字”。

      “你呢?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她不理会他的恭维,再往前一步,脸都撞到他的肩膀了,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顽固的很。
      林三少从来女人缘极佳,只是这个还是稍微奇怪了些。一来,从她的语气看,她是不认识他的,对他甚至缺少基本了解。二来,她的姿态奇怪,比欢场里面的窑姐儿多了些正经顽固,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又大胆主动。

      他正想得出神,这时间从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年轻男人,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原来是李小扣跟着找了好久才找过来。

      “小秋”李小扣进门就发现他师妹痴痴盯着着那身着蓝布衣衫的年轻男子瞧,那一刻不由又羞又恼又气又恨。
      他与谢素秋从小一块儿学戏长大,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她练功偷懒,他帮她放哨防着师傅查岗,他演戏受了伤,这小师妹总会关切的问东问西的,年纪再大一些,懂了儿女情之后,更是心头添了别样滋味。前些日子误以为她跟慕心远有瓜葛,已经是惴惴不安,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法子打听这事儿,听说慕有老婆了才稍微放下心来。没想这会儿又路途杀出一个虫咬金,而再细细一看这年轻人,不禁也一呆,的确俊美非常,更吸引人是那种既文雅礼貌又冷淡疏离的气质,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户人家的少爷。

      李小扣这样一想,很是自卑,心乱如麻,情急之下,只是连声催促“小秋,赶紧回去吧——”。
      谢素秋自然是不肯走的,那人还没有回答她的话,北平这么大,一无姓来二无名,她下次还打哪儿去找他,想到此不由急得慌了神,一把扯住那人的袖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题”,语气急切,也顾不得形象了。
      林寒涧本来被她搞得莫名其妙,此刻又见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疑心大起,袖子一拂,冷声道“谢小姐,请放尊重点”。谢素秋生怕他就这么跑了,哪里肯善罢甘休,反手又紧紧的扯住了他的衣襟。林寒涧大囧,狼狈的很,活了20多年,他何曾跟个女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丢人现眼的?

      李小扣看到人家分明已经不耐烦的很,他这师妹还没脸没皮的扯着人家不放手,一时间也摸不到头脑,一边把谢素秋往他这边扯,一边跟林寒涧赔笑脸“这位爷,对不住,她认错人了,肯定是——”。李小扣力气大得很,谢素秋又是踢又是咬的,根本挣不脱,又叫又嚎“李小扣,你放开我,我有事儿要跟他说—说—说-----”

      好容易等李小扣将谢素秋连拖带抱的弄走了,林寒涧才松了口气。
      金掌柜在一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给林寒涧添了杯热茶“三少爷大可不必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这姑娘是‘喜庆福’唱大戏的。您也知道,唱大戏的跟欢场中人一样,今朝谈婚论嫁,明日客来不奉茶。当不得真的,无非是看到三少爷长得俊美,气度不凡,贴过来捞几个钱用用罢了”。
      林寒涧茅塞顿开,朗声一笑“如此说来,我今日运气竟然还不算坏了,出门就被‘角儿’给盯上了,哈哈”。

      金掌柜又问“三少爷可曾看过她的戏?”
      林寒涧喝了一口热茶,道“不曾,我来北平时间不长,去戏园子的次数也极少”。

      “这姑娘叫谢素秋,有个花名叫‘小玉堂春’,都说她这出戏最好,我专门去听过,扮相顶像个大青衣,嗓子也好,身段功夫也不错,只是说实在的,跟她师傅比起来,她那个感情太少了,当年看‘芍药红’在上海演这出戏,那真是------”
      “等等,金伯伯,您说的‘芍药红’可是当年在上海滩红得发紫的那位?他怎生会在北平收徒弟呢?”林寒涧打断金掌柜的话,插嘴问道。

      “三少爷,您年纪小就不知道了,当年在上海那‘桃色新闻’闹得是沸沸扬扬,说起这‘芍药红’也是个怪人,他当年正红的发紫,却忽然跟一名门公子好了,盛年时候宣布往后都不唱戏了,要跟那公子厮守终身,您也明白像您这种家世的岂容戏子进门,何况还是个乱人伦的男戏子,后来那公子扛不住家庭压力,娶了妻,抛弃了他。他从此远走上海,躲到北平,孤僻的很,也不唱戏了,抽烟喝酒,塌了嗓子,人也老了,现在就靠教学生聊以度日了。三少爷,照我说,这人是太傻了些,这是何苦把自己整成这幅模样,您说那富贵公子后面哪还会记得他,人家不照样儿女满堂,富贵终老的,唉------”说起这些旧闻来,金掌柜的也不由的碎嘴起来,感叹了半天才自觉失礼“三少爷,您瞧瞧,这人一老总是啰嗦,您担待点儿”。
      “不妨事,我也听得入神,都忘记今晚还跟老爷子有约,这样吧,我挑好的几样,明儿个让关叔过来结账吧。我今儿先告辞了——”
      “好好好,行,您要的物件,我给您准备打理好----”金掌柜做了大单生意,心里自然乐呵。

      林寒涧走在路上,已经是黄昏时分,西方的云霞泛着苍白的光,路边的小酒馆里聚了一堆人在拍曲“白杨萧瑟雨纵横,此际孤魂凄冷。鬼火光寒,草间湿乱萤。只悔仓皇负了卿,负了卿!----------迢迢前路愁难罄,厌看水绿与山青。伤尽千秋万古情。 ”

      金掌柜的说的都是对的,唯一不对的是,那抛弃了“芍药红”的富家公子并未儿孙满堂,他抽大烟酗酒,多年来缠绵病榻,日日夜夜牵挂着当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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