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裴言并没有收取他的食宿费。

　　.
　　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白瑾脚伤养得差不多的时候，地下街里突然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死者是一名小混混。

　　虽然说是混混，却也是当地走私团伙的老大，名叫倪章，不过大家都习惯叫他的绰号‘泥溜子’。

　　泥溜子的尸体是在郊外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上被发现的。

　　.
　　前面我们说过，乌鸾市的执法体系，因为地域和客观因素十分扭曲。像这种发生在□□上的凶杀案，没有特殊情况，官员一般是不会插手的。

　　□□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给我找个法医来。”

　　挂断电话，新上任的刑侦队队长黑着脸瞄了眼案发现场，转头对宋正武说：“爸，裴言等会儿会来吗？”

　　“应该吧。”

　　宋正武说：“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你们要搞侦查，肯定要先经过他同意。”

　　宋振的脸更黑了。

　　“我倒是不在乎，反正裴言打小看着我长大，这点事不算什么。”深吸口气，宋振垮下了肩膀，“怕就怕，这回是我们这边出岔子了。”

　　宋振是乌鸾市建材老板宋正武的儿子，今年二十四岁，刚赴任刑侦队大队长一职。

　　“怎么了？”

　　“咱们市局里就一个薛姓法医，年纪挺大了。前几天，薛法医去邻市探亲。回来的路上，被一辆超载的卡车当街撞成了三截。这会儿，他自己还躺在解剖室的冰柜里，哪可能来帮我们破案子？”

　　宋振一想到这事就头疼。

　　“不能从其他市抽调几个过来吗？”宋正武对这行还是有点常识的。

　　“不行啊！”

　　宋振说：“这季节正是犯罪高峰期，哪一家单位都没闲着的。剩下的都是跟着老法医跑现场实习的学生。就这，人家还抢着要呢！”

　　不一会儿，部下回来报告。

　　说距离乌鸾最近的德安市倒是有个法医，不过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今年八十二岁高龄。老人家倒是愿意为人民继续发光发热，做一颗社会主义的螺丝钉。

　　宋振抬头看了看火炉似的太阳，默默摇了摇头。

　　.
　　“不介意的话，让我试试吧？”忽然，身后有人开口。

　　宋振一愣。

　　“你？”

　　裴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警戒线外，正在跟宋正武交谈着。

　　早些年，裴言还只是个在街头上靠做零工为生的小混混，没父没母，个子虽然矮小，打架却非常厉害，这一带没人敢惹。

　　裴言是个奇怪的人。

　　尽管出身□□，却从不做那些一般流氓都做的事。

　　他不主动滋事寻衅，也不恃强凌弱，跟周围的人也不怎么亲近，就像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有一次，周边的几个流氓团集结起来，想给他个教训。数百人纠集在城东的郊外，气势汹汹地围住了裴言。

　　————也正是那次血战，让裴言一战成名。

　　血腥过后，几个帮派老大都被抬上了运尸车，负责接收的医务人员兴高采烈，左看看，又瞧瞧，觉得不对。

　　“诶，不是说这次一共死了八个吗？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自然就是裴言。

　　裴言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然后就被刚好路过的宋正武捡了回去。伤好后，两人就成了忘年交。

　　那时，宋正武还只是个卖日用品的小店老板。

　　那时，裴言也只是个重伤濒死的小地痞。

　　谁能想到，若干年后，这两人一个成为了本市最大的建材连锁商，另一个则是掌控乌鸾□□势力的霸主呢？

　　.
　　“是啊。”

　　那人点点头，漂亮的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

　　宋振抽抽嘴角，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上去不那么生硬：“我说，这可是杀人分尸的重案现场，不是小孩子玩拼图，请市民们不要抱着好奇心来影响警方工作好吗？”

　　他的话，引起了两人注意。

　　“那是——”

　　宋正武看着白瑾，把疑惑的目光转向裴言。裴言叹了口气，“一个小孩，不知道哪跑来的，摔断了脚，我留着他养伤。”

　　说完，手一伸，拎着白瑾的后领拖了回来。

　　“别给我添乱啊，死小鬼。”

　　“咦？”

　　眨了眨眼睛，白瑾说：“可我是认真的，如果这位长官确实找不到其他适合胜任这一工作的法医的话。”

　　“你说什么？”宋振立即怒目而视。

　　“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狭长的凤眼微微一转，白瑾弯起嘴角，那笑晃得他眼前一花：“人类最固执的一点，就在于他们往往宁愿相信自己眼界所看到的，而不愿尝试跨出那个界限的方法。”

　　很好看的一个人。

　　………不过，可惜的是，却恰好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类。

　　“该死！”

　　按下头上青筋，宋振觉得毕竟不好拂了裴言的面子，“除非你能证明自己可以做到，否则就请离开。”

　　啊，果然如此。

　　难得好心想帮一下对方的忙，却被如此怀疑。白瑾下意识地摸摸脸，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究竟哪里让对方产生心里抵触了？

　　“好吧。”

　　悉悉索索在口袋里摸索片刻，白瑾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张纸片。

　　宋振狐疑地打开。

　　下一秒，原本紧抿的嘴巴立即张成了O型。他瞪大眼睛，仔细看看手里的纸片，又抬头打量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这个年纪，怎么会通过检察院的法医资格认定考核的？！”

　　白瑾厚着脸皮笑笑，说：“送礼。”

　　“…………”

　　.
　　不管宋振多么不情愿，白瑾最终还是如愿摸到了尸体。

　　看着地上被切得七零八落的石块，这个白皮肤，高个子的男孩不但没表现出害怕，反而兴致高昂。

　　“骶骨、股骨、胸骨、肱骨……”

　　像捡贝壳似的一一检阅着，白瑾四下环顾了番，忽然对怔神的宋振说：“宋队，能把你的脚抬一下吗？”

　　“啊？为什么？”

　　“我需要你脚下的那截十二指肠。”宋振‘刷’一下，退得十分迅猛。

　　.
　　收拾完现场，白瑾开开心心地跟着上了警车，并向旁边的女警咨询着法医室的情况。

　　“裴言。”

　　目送着警车绝尘而去，宋振扭头：“你从哪捡来的这个怪物，留在身边没事吗？”

　　裴言若有所思。

　　“无所谓。”

　　拍拍衣服上的灰，裴言依旧一副懒散的模样：“倒是你啊，如果那小子这次帮上了你的忙，事后你可不要忘记谢谢他。”

　　“能不能帮上还说不准呢。”宋振不甘道。

　　裴言拍了下他的肩膀。

　　“能者善用，我倒觉得，你们以后会相处得不错，要不要考虑做个朋友？”

　　“绝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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