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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流苏
娘亲虽然不晓得我们之间的这些事,但是见云觅尘脸色难看便清楚了些,也不说什么,只说到,“相思之名倒也很好,晋书有云‘东平吕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康友而善之’。”
我冷冷一笑,未做何语,我不愿与娘亲在这上面争执什么。
娘亲见我一脸的不以为意蹙了蹙秀眉,却也无奈,只得良久一叹道,“想来未央是定不会做那吕安的。”
我浅笑恭敬道,“自然不会。”当然不可能,如果真的是要论起来,我必然是吕安之兄般的人物。
在场的云溪姑姑一向不爱研究这些古典的,而云觅尘自幼便只一心研修武功,对于诗书方面却是一窍不通的也是听不懂我和娘亲之间的暗流涌动。
“罢了,未央你且下去吧,好生养歇着。”娘亲明白我的心思,虽不乐见于我和云觅尘之间的事情,但是却也无法,只得先挥退我下去。我自然是乐得先告退,便恭敬地作揖飘然离去。不管那云觅尘被娘亲留下作甚。
东平吕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康友而善之。
喃着这句出处《晋书嵇康传》的典故,我冷冷一笑。
吕安与嵇康是为好友,却瞧不起嵇康的哥哥嵇喜,千里来寻访嵇康时却见嵇康不在,只有嵇喜一人在家,便只留下‘凤’之一字于门上,暗讽嵇喜是谓凡鸟。
吕安这等人物却所作所为实让人不齿,自诩清高,不沾浊世泥流,只愿做个‘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的人物,看不起身居高官熟谙官场的嵇喜,却谁人知他在被自己哥哥迷|奸了自己的妻子,逼得徐琅走投无路只得自缢之时他又何处去了?
只为了“家丑不可外扬”的这等想法,生生使得自己和至交好友——嵇康身陷囹圄,最终冤死。真是可笑又可悲。这等的俗世之物又怎么能和我夜未央所提并论?
转身迈开双腿离开。温和的风微微的吹拂起那道绝世之色的衣袂,竟在转身时,遗下一条翠色流苏坠于地,而绝世之人翩然离去,并未发觉。
……
坐在上位的夜流觞沉默的看了看席下静立的男子,目光微微的滞了滞,良久,最后化为唇边无声的轻叹。
云溪侍候也流觞已然二十余年,可以说是夜流觞的一举一动怕是她自己都不清楚时,云溪都会了然于夜流觞的下一步举动。见自己的主人这般疲惫,那如谪仙般的容颜上泛着淡淡的疲倦,云溪便知道夜流觞这是为自己的义子,还有那位惊艳绝伦却也诡道难辨的少主而头疼。
若说没存着几分私心是不可能的。云溪在心底亦是轻叹,觅尘虽然并非她亲生,却也是她唯一认下了的义子,昔时自己也曾倾自己的能力只为好好教导觅尘成为璇玑洞府里除了少主之外最为出色的孩子。
云溪看着那已然出落为俊美男子的容颜,恍然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从废墟中抱出来的稚童。云觅尘的亲生父母只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但是却惨遭人祸,满门尽屠,唯留下了那时还不满七岁的云觅尘。
云溪疼爱这个年少丧父丧母的孩子,想着要好好的待他,却没想到,这个少年却是做了那事。
夜流觞淡淡的敛了眼帘,素白的手指端起放在桌上的白瓷茶杯,愈发衬得十指如葱。
昔年之事其实夜流觞清楚多是自己那个性子看起来温和的孩子的错,但是为人父母,夜流觞总是偏向于自己的孩子的,而且……未央的的确确曾亲自跟她说过只要云觅尘能在他身边安安稳稳的待够几年,别说是《九歌辞》就连那个孩子一向在意的少主之位都可以让给云觅尘的。
可云觅尘终究是存了别的心思,也没能躲过那个孩子的算计。
夜流觞淡淡的说道,“觅尘,你……怨恨过我吧。”因为是我让你去侍候未央,因为也是我即使清楚那个孩子性子诡谲不好相处却依旧让云觅尘侍候那孩子,惹了这许多事端,更惹得原本那个性子倔强的少年沦落至离花谷……。
“不,府主。”云觅尘一惊,随即抬头回答道,认真的神色让那本就沉稳的气质多了几分凝重,深邃的黑眸里却是让人隐隐心惊的深沉。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铸下大错。”
夜流觞合上了那双秋水眼眸,淡淡道,“罢了……昔年往事,早已不该再提。”云觅尘闻言,缓缓地敛下眼眸。
“未央不肯让你再回竹聿庭,你……”夜流觞瞧见座下的那个男子闻言时,身形微微的顿了顿,不由再度轻叹。
云觅尘淡淡的神情似乎微微的泛起一层哀色,不言不语却深陷入悲伤情绪。
夜流觞无言,最后却也终是溢于唇边的无声叹息。
“云溪。”夜流觞侧过那双秋水美目,对着身边那个一直不发一言的心腹亦是她最在意的好友说道,“让他去九刃那里吧,九刃会好好教导他学习的。”
云溪一怔,垂目道,“是。”
九刃……云溪暗自喃喃着,璇玑洞府里的人都清楚璇玑洞府的府主历代都会有一支暗卫队,而这支暗卫队以数字以及使用的武器命名,例如负责教导内府弟子的六笙、一笔,以及一直管理着离花残境的双钩。九刃亦是,只是九刃所负责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九刃的存在就是为了负责璇玑洞府府主身边的安危,以及培训下一届的十二暗卫……又名十二幽冥使。
云溪抬起明艳的美目看看那个依旧如谪仙般绝美的女子,心底一片感激。这样的话……觅尘便可以不用离开内府了。
并且可以躲避开少主的计算。
云溪心底感激,可云觅尘并不清楚那个一直被低调着的九刃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也不清楚那个九刃先生负责的事物,只是在心底对于无法侍候那个人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素来高傲,却只有面对那个人没有一丝的反手之力。
那个人……
云觅尘暗自嘲讽道,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他与那个人之间也决然不可能这般结束……
云觅尘暗暗地冷笑。面上是说不出的悲哀凄凉。
却忍不住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了……那个人会高兴的吧……云觅尘不得不敛去了眸中的悲哀冷意,恭恭敬敬的双膝跪下,“谢府主。”
说罢,便磕首于地,这是对这两个有这养育救命之恩的女子所行的大礼。
行完大礼,云觅尘缓缓起身,神色坚定了许多。
夜流觞沉默地接受了云觅尘的礼,从广袖中拿出一枚羊脂玉佩,十指纤纤竟比玉白。夜流觞淡淡的说道。“你去‘阑珊楼’吧。带着这个,九刃会清楚你的来意。”
云觅尘垂目上前几步,恭敬小心地接过了夜流觞手中羊脂玉佩,退后几步才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玉佩做成一块圆润的椭圆形,上刻着龙凤呈祥的吉祥寓意,但最令人好奇的却不是玉佩的模样,而是那下面的流苏,不同于寻常的流苏穗,而是一种奇异的月白色,流淌着一股光华。
云觅尘看得有些心惊,他书读的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只是觉得很是怪异。
“是。”纵然再怪异,云觅尘也只得恭敬地应下。夜流觞随即便道,“我乏了,退下吧。”
云觅尘便小心地退开,离开了离花台。
云溪在见到那串流苏时脸色微微变了变,却未能出声,现下见云觅尘退下,才诧异问道,“那流苏……”
夜流觞悠然执起茶杯,微抿了一口,模样静然如雕塑,“嗯。”
轻轻地算是回答。云溪便愣了,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主上,可那流苏是原本该交予少主的。”
没错,那七彩流苏实际上是下任继承人的一个极为重要的证明物。
夜流觞淡淡道,“未央……他迟早会离开璇玑洞府,必须要有一个人代替他管理府里的事务。”
云溪诧异了,“少主为何一定会离开璇玑洞府?”
云溪清楚主上口中的‘离开’决然不是出去游历的那种而是真正的退出璇玑洞府,甚至有可能再也不是璇玑洞府的少主。
夜流觞微微垂眸,遮去了眼里的黯然,“未央是翱翔于九天上的鹰,无人能羁留住他的心,他原是骄傲的近乎执着的。”这样的孩子如何能在……璇玑洞府这个‘活死人墓’里留下来……
云溪了然。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上也带着淡淡的悲伤,那个绝艳天纵得没有丝毫道理的少主的确是无法一生留在这个看起来是富丽,实际上却不过行尸走肉的世界里。
“……在那个孩子十四岁的时候,我会以让他调查洞府名义下的账务之名,让他出府。再在他有了足够强大的势力时,将他从府中除名,便……再无璇玑洞府的夜未央。”夜流觞放下茶杯,淡漠的说道,可是那张一只无波无澜的绝美容颜上却是带着淡淡的悲色。
云溪见之,却无能为力。
“云溪啊……我很难过啊……”夜流觞那双清丽的秋水目此时泛着一层浓雾,“主上……”云溪只能轻喃着。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我和他之间唯独留下来的爱。我是如此放不下……那个孩子……”夜流觞淡然的声音轻轻地颤着。云溪环过这个一直都是如此孤独的女子默默地暗自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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