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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缘浅3
6
“路德维.舒泽,摄影师。很荣幸认识你,席小姐。”
是前所未有的彬彬有礼,如欢甚至有一瞬觉得他冰冷大海一样灰蓝色的眼睛是带着和暖微笑的。
Ludwig.Schultz?三年前来台湾便一举成名的中德混血摄影师?喜欢看文艺杂志的人对艺术圈里的有名人物当然应该有基本的了解。因为该摄影师的行踪不定,人又傲慢孤立,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采访,所以至今没有有关他的深入报道,甚至没有照片。
如欢深吸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用左手按住右手的脉搏。天哪,她的心脏是要跳出来了吗?刚刚还在怀疑他的艺术鉴赏力,下一秒已经又羞又恼。艺术这个东西,的确不能靠正常人的气质判定来下结论。
“你,你是那个作品上了Nature杂志,然后一举成名的舒泽?”下意识地向后迈了一步,离开他时而傲慢时而温和的气场中央,心里默默祈祷他不要太记仇。
他敛起嘴角温和的笑意,恢复到带着冰山上寒气的冷峻,凝视着如欢的双眸,“正是在下。”从这样的肯定里,如欢似乎感受到他所厌恶的,他等她的那几十分钟会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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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过吧台边的木椅,坐下来静静地看她洗杯子,洗咖啡壶。水管的流水冲刷着她的手指和她手上的杯子。
“您有事吗?”嘶嘶的水声什么时候停了,然后她听见问很得安静。
大概是因为白天让他等了那么久,又质疑他作为摄影师的艺术权威,席如欢有些过意不去。
他望着她的脸,却顿时语塞。她素净的脸平静得没有波澜,他也面无表情地打量着。
然后是沉默,听见她问却不知道他能说些什么。他明显地感觉到,时间暂驻此刻,他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微微地加快了,店里柔和似水的轻音乐闯入了他的耳里。他收敛起情绪,不让任何感受在自己的脸上有表现。
“我的意式浓缩还算浓吧?”尴尬终于被打破。席如欢眼角弯出一些弧度,上齿轻轻地撕着下嘴唇。
他侧头,微微一愣,把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嘴唇边,点着眉心思考着。
“或许不算浓,还有些涩,”顿了顿,看了一眼她饶有兴趣等待着下文的模样,莫名地觉得头顶的灯光有些温暖,“不过刚好。”
他奇怪她竟然没有回应,连一个感谢的微笑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感谢?他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什么赞美她和她的咖啡的话。
除了上高中的时候习惯性地每日熬夜,对意式浓缩上了瘾,后来就没有沾过了。那时真是一天不喝就会头疼欲裂,就像吸毒的人找不到毒品一样难受。终于在高中毕业后的暑假戒掉了咖啡,又对酒精上了瘾,在南遥离开后几乎成了酒鬼,足不出户地在家写稿画图喝酒。
不过爱喝浓缩的人的心境倒是可以猜个一二。
他的眼睛恢复成无风无浪的海面,盯着橡木吧台台面上的天然的树木的纹路。沉默的巨大阴影将两个陌生人笼罩在本来就安静的咖啡馆里。
流水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身影在灯光的投射下,抵达了手指间。
“不也正合你意吗?”能调出这样的涩味,大概心里也有一片阴影吧。
他清冷的声音略带嘲弄,他看着眼前这个变化多端的女子,感觉到一丝自我厌烦。
原来和自己说话的人都会有现在自己这般感觉,对话的人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对一切毫不关心的样子,却出于礼貌地随口应答着。
她拿起一张干燥的布片擦干玻璃杯外表的水珠,在灯下那么闪耀的水珠就这样消失殆尽难免让人惋惜。然而玻璃杯里,终于装满了酒精。
玻璃杯被她修长的手指包裹着,推到他面前。一双干净得在干净不过的手,指甲边缘细细的泛白,修剪得整齐,没有任何修饰。
“你只拍静物?”声音里透着十足十的认真,大概是翻看过一些图册才会这么问吧。
“怎么,对我有兴趣?”眼里突然溜过一丝狡猾,玩味地勾起嘴角,慵懒的声音带点蛊惑的意味在夜里安静的咖啡馆里久久不能散开。
或者说,在席如欢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开。她面对他,看着他的眼睛。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橙色的灯光,额前浅棕色的头发在冷气的吹拂下缓缓飘动,嘴角噙着一些笑意。
是他吗?梦里模糊的脸庞和现实交叠,席如欢看得出了神。就算这个人没有他眼神里的温和阳光,没有宽厚的肩膀和怀抱。
眼前的东西有些模糊了,他的脸渐渐和梦里的分离开来。
不是他,所有关于会遇见他的坚定信念,在一瞬间坍塌。所有人对她的执念嗤之以鼻,而她此刻似乎已经不再坚持了。
她不会遇上那么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没有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除了他。
如果没有那样的机会遇见他,那能不能是眼前这个相似的人。看着他的脸,好像她的亚琛就在眼前。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他的声音穿过了冰冷的大海抵达她的耳际,在她的头顶响起。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为什么你眼里有那么多的温柔会转瞬间变成绝望和无奈?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让你那么温柔那么绝望?
她的眼神好像是穿过他的灵魂聚焦在一个渺茫的点上。
“抱歉,是我失态了。”她掩盖了太多情愫,却是闭了闭眼睛,用惯用的冷漠和平静在与别人之间划开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他突然觉得心疼她,没道理心疼一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咖啡店小妹,却还是觉得胸口一滞。
“我只拍静物。”他盯着桌上的酒杯,想起她的问题。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想起是自己的问题。
“大概也有故事吧。”她不愿意看他,这是小声嘀咕。
他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精一路灼烧到胃里。伏特加?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烈的酒!他皱了皱眉。她会不会也在无人诉说的夜里醉酒?会不会想那个眼神一样绝望?会不会有眼泪?
“很久没有喝酒了,也很久没有喝咖啡了。”她嘴角似乎有些自嘲的轻笑,她永远也忘不掉高中毕业以后那个夏天她是如何在酒精中沉浮,还让南遥去俄罗斯的时候给她带一瓶伏特加回来。上了大学以后却甚至连酒心巧克力都不会吃,把酒戒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你会喝这么烈的酒。”他指了指桌上的酒瓶。那是去年南遥在俄罗斯旅行的时候从伏特加博物馆带回来给她的礼物。
“因为常常会觉得冷,喝了会温暖一点。本来以为喝醉了还可以产生幻觉,只是喝醉太难了。”
伏特加的酒味浓烈刺鼻,一般人都是用来做鸡尾酒的基酒,除了俄国的街边酒鬼,很少有人喝纯的伏特加。而这个女人,只是为了喝了暖和些。在夏天也会觉得冷,大概只有心冷才会如此。
他凝眸看着她,胸口泛起一种滚烫和心疼交杂的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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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为什么喝酒?”年少的他用手抓住母亲手上的酒杯,威士忌荡着冰块发出轻响。金发的女人只是扯着嘴唇扯出一个极浅的微笑,轻揉他头顶的细发。蓝眼睛里都是无奈和绝望。那种眼神让他感到恐慌。毕竟他很难从那个一向温和的妈妈眼里看到这样令人寒冷的眼神。现在想来,无非是病痛侵扰和对父亲和儿子的想念。
那个和自己分享父母的人,却没有和自己分享活在长辈压力下和远离父母的痛苦,也无法完成自己的梦想。
“Lucas,你一定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多想。”他们都这样说。
------------------------------------------------------------------------Let's start from here/standing here face to face/a finger on your lips/don't say a word /don't make a sound/silence surrounds us now/even when you were gone I felt you everywhere/I've never been the one to open up/but you've always been the voice within'the only warmth from my cold heart
我从不是个容易对人敞开心扉的人,但你一直都是我寒冷的心中仅存温暖的声音。让我们从这里开始,面对面地站着,手指封上你的嘴唇别说话,别出声。现在,宁静包围着我们,甚至在你离开后,我仍感觉你无所不在……
这样夜里的咖啡店里,放着低哑的女歌手所唱的英文歌曲,沉默地面对着的两个人各揣心事,任由外面雷鸣也没有反应。
终于一道闪电劈开天空,在城市上方狠狠地撕了一个口子,大雨便全部从裂缝中涌出。离本来约定的打烊时间还差十分钟。她拿出电话打回家,表示下大雨了,就住在店里。
然后继续做刚才手上的事,拿着一本杂志,勾画着一些东西。风力推动着咖啡店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轻响。他看着她没有表情却显示着无比认真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停在门外的车或许能够把她载回家。
“我送你回去吧,店里怎么睡?”他瞥见店里唯一一张长点的沙发,并不是很柔软的那种沙发,睡一晚上可能会腰疼。
“不用,谢谢。”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掉了,他却觉得这次的拒绝和第一次不太一样。雷声又趁着沉默轰鸣了几声。她走过去试试沙发的硬软。
“我习惯拒绝了。抱歉,辜负你的好意。”她意外自己的解释,却是不自在地补上一句,“离开的时候关掉门口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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