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燃尽之日

　　6.
　　强盗被屠杀的地点距离沉默海本就不远，伊恩快马疾奔很快就到达蓝光倾覆的海岸。千百年不起波澜的沉默海失去往日平静，一层层巨浪拍打在光洁岩石上，立刻碎成阵阵冷雨落在伊恩肩头。
　　黎明之杖在召唤，伊恩回过头朝里奥大喊：
　　“快点做些什么！”
　　里奥一怔，从没觉得如此手足无措。他下意识的举起法杖，却一句咒语也念不出，最终只好在海潮呼啸声中高喊回去：
　　“我能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伊恩握紧缰绳，咬牙的动作让他的下巴绷起刚毅的线条。眼下发生的也许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结果，黎明之杖觉醒了，却并不是为了里奥。比让盗贼持有法杖更糟糕的，无疑是令它落在其他更加难以掌控的人手中，黎明之杖那神迹般不可置信的魔力他从未忘记。伊恩转头看着他黑发绿眼的唯一筹码，只能决定孤注一掷。
　　“呼唤它！叫它的名字！爱尔兰蒂斯！！”
　　里奥一向自诩见多识广，但他的确第一次听说法杖还拥有姓名。好在他还没傻到会在此时此刻质疑王子，于是便深吸口气朝着海面渐渐形成的漩涡呼喊起来。里奥不会知道，黎明之杖的名字是个秘密，传说只有中选者才能从梦中知晓。而伊恩当然是个例外。
　　里奥某个瞬间的迷茫伊恩并没错过，因此越发确信盗贼绝非法杖的主人。然而他还是抱着对奇迹的期盼，死死盯着灰色海水翻涌不息。就在里奥声音都要沙哑的时候，海面中心的漩涡突然冲天而起，龙卷风般的巨大水柱顶端包裹着一团璀璨光源。一刹那时间都凝固，仿佛星辰陨落，海神初生。
　　黎明之杖。
　　伊恩睁大眼睛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海岸边茂密树丛中猛然跳出一个人影，法杖轻挥狂风骤起，透明的风之羽翼将他托到半空，他从鼓起的袍袖中伸出手，越过水幕飞快的伸进光源深处。蓝光瞬间熄灭了。
　　伊恩随手抽出长弓搭箭即射，羽箭刺破弥漫水汽的风层，在那人握住法杖的刹那正中其背脊。穿灰袍的法师直直跌向水面。
　　“布雷克！”
　　王子大喊的同时里奥早已念出咒语，一缕手臂粗细的水流卷起受伤的法师快速朝他们涌来。然而法师手腕微微一动，一道风刃斩断水流，伊恩正欲举弓再射，忽然无数利箭从天而降，骑士们立刻高举盾牌将王子护住。再抬头看时，海面上已经空无一物，而身后偷袭者竟也完全失去了踪迹。
　　“见鬼！”
　　伊恩忍不住握拳狠狠砸向脚下的岩石。里奥有点惊讶沉稳如他居然也有怒意外露的时候。但王子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顶着千篇一律的面无表情下达命令：
　　“通知骑兵团和附近的驻兵，封锁这一区域的所有道路，任何通过者都必须接受严格审查，发现可疑者立刻向我汇报。”
　　然后他拉起缰绳，再也没有说话。

　　午后的林间小路鸟语花香，身边的人却各个愁云惨淡不苟言笑，里奥无聊的打了个呵欠，策马慢慢走到伊恩身侧。他刚张开嘴还没出声，王子却率先开了口
　　“闭嘴。”
　　他说。
　　于是那句话便鲠在喉咙里险些将里奥噎得半死。但他随即笑了笑，当他想说话的时候，只有堵住他的嘴才能阻止他，他必须让眼前的家伙明白这点。
　　“您还记得您在荒凉山脉追捕我的事吗？那时候您骑着马一箭射中我的肩膀，疼得要死，但其实并不致命。后来我想以您享有盛名的射术，必定可以射中更加要害的部位，甚至干脆置我于死地。然而您并没有那样做，大概是因为您认为我罪不至死。那么，这次也一样么？偷走黎明之杖的法师也罪不至死？我记得那好像是叛国重罪。”
　　伊恩身体一僵，终于转过头看他。被枝叶割碎的阳光落在盗贼眼中，犹如国王权杖上深邃的祖母绿，明亮清澈，却望不到底。
　　“我厌恶拐弯抹角，你该知道的。”
　　里奥的笑意从嘴角扩散开来。
　　“我的确知道，抓住我第一句话就宣布罪状的情形我可记忆犹新。所以，您其实认识那位法师吧？或者……”
　　“够了。”伊恩罕见的近乎无礼的打断对方，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怒火，“布雷克，你很聪明，但有时聪明人也最擅长装傻。”伊恩不再看他，视线落在盗贼腰间挂得歪歪斜斜的法杖，“黎明之杖到底回应了你的呼唤，正如卡辛斯所说，你是个真正的中选者。”
　　里奥撇撇嘴不加置评，只有这件事他一丁点儿也不相信。
　　“黎明之杖的历任主人都曾担任王国的大法师，我不会给你这个荣耀的职位，但我可以保证会将法杖归还到你手中。从今以后你的命运也会和整个大陆息息相关，我很可能会强迫你跟随我上战场。如果你仍旧认为这只是个游戏，那你现在理应意识到这是个不能回头也无法退出的游戏。”
　　里奥看着王子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好像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他快要喘不过气却愚蠢的绝不开口。而他的盔甲在斑驳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本身便是光源，能够照亮周围的所有黑暗。
　　里奥是个擅偷珍宝的盗贼，他喜欢一切闪亮美好的东西，犹如本能。
　　“棒极了，”他说，“我刚好最爱这样的游戏。”

　　在沉默海周围封锁几日之后依然毫无所获，伊恩挥挥手下令返程。而一回到王都就有侍从疾奔到伊恩面前躬身行礼。
　　“殿下，韦恩爵士的次子安德鲁大人今早刚刚抵达，声称有重要消息要告知国王陛下，但是陛下拒绝接见，首相大人则说一切等您回来再做定夺。”
　　这就是他贤能的王国首相，伊恩暗暗咬牙。
　　“人现在在哪？”
　　“这……”侍从的犹豫显而易见，“安德鲁大人自从到达后就直接去了您的寝宫，据说倒在您的床上就睡着了，午餐也没有用过。”
　　伊恩扫了一眼将要落下的夕阳，熟悉的无力感迅速席卷全身。两年不见，那家伙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好了我知道了，晚餐之前务必把他叫醒，你可以试试浇冷水。”
　　丢下惊得无法回应的侍从，伊恩不顾阻拦径自闯进了国王的房间。他关上门，在国王发怒之前开口说：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尤金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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