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

　　吴梓越吴副市长，六年前从一个边陲小县调至西城，从市规划局主任到副市长，一步步可谓是风生水起鹏程万里。而这位吴市长，也并非庸碌无为之辈。能操刀西海改制，并且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卓著的成效，其雷厉风行的手腕可见一斑。

　　本来上午是要去省里开一个座谈会的，但他接到了严伟业的电话。西海改制的方案规划书里写的很清楚，他不想多做赘述，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是又考虑到若是不闻不问，那么严伟业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对于西海高层的安抚与善后，其实很有必要。况且这次市政给西海的压力并不小，他很清楚严伟业现在的处境。

　　秘书将他们带到了吴梓越自己专用的会客室。他已经等在了那里。

　　本来走在前面的徐汪洋到了门口，略让了一让，严伟业便首先走了进去，其余人鱼贯而入。

　　吴市长见到严伟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步迎上去，握着严伟业的手却连连致歉，说，“严董事长啊，是小弟我对不住你，在省厅常书记那我实在是说尽了好话，可是…你看看，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是我乐意看到的结果啊……”

　　这几句话，已然将严伟业将要脱口而出的质问给严严实实堵了回去，让他无怨可诉，无话可说。可严伟业也不是善茬，他脸上一直挂着客气的笑，一声不言的落了座，说，“吴市长，话不能这么说，这个改制方案也不是你一个人拍板定案的，我怪不到你的头上。要说，市里也有市里的难处，我们很理解。”

　　吴市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严伟业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现在，国内的几个大的改制案中，涉及的最为敏感的问题，就是职工身份的置换。都是为企业奋斗了一辈子的老职工，现在说散伙就散伙，哪一个心里会好受？为了安抚起见，对于职工赔偿金的问题就显得尤为重要。可是，历年单位改制，哪一家没有职工上访的事情发生？好一点的，市里闹一闹，出几个人遣散一下也就不了了之了，严重的，闹到省里中央的也有。各种说辞，各种大字报，倒真赶上□□时候的批斗会了。这点恐怕老张最有发言权了吧。”他指了指张晨曦，张晨曦没想到话突然拐到自己身上，他顿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说，“工人们也苦的很，单位效益不好，一天天这么死拖着是要出大问题的。”

　　吴市长眼睛在在座的几个人身上扫过，停了一会才说，“这一点，我也是很谨慎，毕竟西海是为西城的发展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的。现在要改制，国有股份私有化，将来企业的发展就不受市政控制了。而升隆又属于外资，改制后会不会裁员，以及职工福利待遇会不会有所降低这些问题都是我们应该着重考虑的问题。可是，西海目前的情况想必严董事长比我更清楚，设备老化，货物囤积，负债增加，除了改制西海别无出路。而目前划归的股份份额，是省里面出面和升隆一压再压的数字，已经不能再低了。换句话说，此次改制，也是为西海注入了新的血液，你们应该利用好这次改制的机会，将西海重新发展起来。”

　　严伟业默了一会，说，“我不是在否认你的决定，我只是在想，代表了职工利益的西海董事会，究竟能分到多大的股份比重？这些比重，足不足以与升隆相制衡？”

　　吴市长重重的靠在椅子上，脸上已经有些不悦，右手食指敲着桌子，声音略重的说，“要说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份额，在西海未来的发展中还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的。升隆再怎么说也还是外资，在内陆他们还属于新进事物，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

　　关义看着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忽然觉得，摆在前面的路似乎并不怎么好走。吴梓越看似与西海站在同一阵营，可他话里话外并没有给严伟业一个明确的答复。西海将来该何去何从，数万职工是生是死，这些他本该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却一直在兜圈子。关义清楚坐在市长这个位子，说话确实要慎之又慎，但谨慎的前提是，你已经在心里已经否定了这么一件事，只是不愿意表明态度而已。

　　严伟业严肃的说，“升隆投了几十个亿，不是来打水漂的，他们有什么打算我不清楚。但是在我这一方，对于整个西城对于西海职工来说来说，企业还是有存在的价值，不可能当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吴市长摆了摆手，摇头说，“西海当然有存在的价值，毕竟是老国企，有一定的功劳在那，就算改了制完成了身份置换，可这么大一个企业上万名职工，市政厅不会放任不管。”为了缓和气氛，他语气轻松的说，“老严，要说你是太死板了，现在可是市场经济，你的那一套老思想也该改一改了……”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让关义不自觉的怔了一下。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办公室打来的。见没有人注意他，他一猫腰，出了会客厅，在走廊里接通了电话。“喂。”

　　“喂，关总。”是办公室秘书刘川。“刚刚公司总部发来的调令，调罗杉杉去总经理工作部工作。”

　　“哦。”关义许久没有说话。

　　刘川等了一会，以为他挂了电话。“喂……”

　　“嗯。”他反应过来，言语平静，“那你就安排夏蝉去和她做一下工作交接。”停了一下，又格外吩咐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些工作不能得过且过。”

　　刘川应答说，“好的，我明白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这一通电话，他几乎忘记了即将要离开的罗杉杉，这个依附了他十几年的女孩。关义有些心力憔悴，这一瞬间，只觉得很疲累。他仰起头，走廊外的天空是一片灰白色，冬天的太阳也永远那么内敛隐忍，世间没有一点色彩，这一切，都像极了他极不出彩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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