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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修&过渡)
“啊——”
我惊叫着猛地坐起,吓了身旁药童一跳。他见我醒了,急忙叮嘱我几句后匆匆跑出门去找人来为我诊治。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道自己在一个陌生却十分干净的,满是药香的医馆厢房中。
一个四岁孩子在陌生地方醒来,身边亲人全无,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亲人,寻求庇护。
这是孩子的天性,我也不例外。
所以在药童跑开后,我挣扎着爬起来,悄悄跟上药童,试图找到娘亲,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切让我天旋地转!
母亲和姐姐并排躺在一起由几个女医手忙脚乱地救助着。母亲脸颊的血将头下枕巾染成了红色;姐姐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闭着眼,面若白纸的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另一旁的布帘后,几个药童端着盆进进出出。进去时都是一盆盆清水,但端出来的,是几乎红透了的血水!甚至还能听到几个大夫在窃窃私语。
‘那恶匪匪首也真是够狠的!从此之后,飞璜少爷别说拿笔,就连提箸都困难……’
‘唉,邵夫人这边也不容乐观啊!这脸,怕是毁了!不仅如此,青年丧夫,还要独自带这非伤即残的三个孩子,这日子怕是难过了……’
“谁把邵小少爷带来后堂的?还嫌这儿不够乱吗?照顾他的药童去哪儿了?!怎么照顾地病患?!”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让在场所有大夫的腹诽都戛然而止。
不多时,照顾的药童匆匆赶来向那怒吼着连连告罪,一把将我抱回厢房。我无力反抗,也不知反抗,只知流着泪,一遍遍哭喊着“娘亲”,等候的老大夫见我这般,不由长叹一声,开了安神汤药让药童给我灌下,看着我昏昏睡去后,这才匆匆起身,又赶回后堂。
之后几天,我都浑浑噩噩,不甚清醒,所有人都说我被那场变故吓丢了魂,又变回从前的痴傻模样。
直到父亲起灵摔盆,看着白慢遮天,纸币纷飞,家人们头戴孝斗,身着孝服,扶馆恸哭,踯躅前行。我才像猛然回神并清晰地意识到,我没有爹了!
从此以后,那个会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识字认名;会将我高高抛起,又抱在怀中,看着我被吓到会哈哈大笑;会在我病时忧心忡忡,在我病愈时欣喜若狂的男人,再也不见了!从此黄泉碧落,天上人间,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无私爱我的男人了!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爹了!
“爹——”撕心裂肺的哭喊伴着家人们的恸哭声响彻天地,传出几里久久不散,如同逝者的往生曲,指引他魂归幽冥,再不许留恋人间。
父亲落葬后,衙门派了捕头来告知母亲那场灾祸的后续。
我不知道捕头对母亲说了什么,只知捕头离开后母亲的脸色难看到可怕,即便是我这个四岁稚童都能看出异常,何况是聪慧如兄长呢?
只是无论兄长如何询问,母亲都是三缄其口,似乎要把捕头的话烂在心里,最后被逼急了的母亲矢口怒吼道,“你这般模样就算知道了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母亲自觉失言,但还没等她开口道歉,兄长已煞白了脸,神经质地一遍遍摸着被匪首挑断手筋的右手,自嘲道,“是,飞儿自知已是废人一个,无法替母亲分忧,还在这儿徒惹母亲烦恼,是飞儿的错!飞儿这便回去好好反省,望母亲莫再气恼。”
说罢竟真将自己锁进房中,任凭母亲如何劝解都再不愿出房门半步。就连姐姐一遍遍传纸相劝(那场灾祸中姐姐看似受伤不重,实则自她醒来,就再未开口说过话。)都不曾回应,更是将我拒之门外,无论怎样都不愿见我。
一时间府中气氛低迷的令人胆战心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筌氏布庄异军突起,不仅将我邵氏布庄的生意系数抢走,更是断我货源,恶意收购布庄分店。让我家从父亲落葬后不过短短一旬就亏损上千两。
面对对方的恶意竞争,家里人不是没想办法。只是哥哥醉心诗书,不善经商,即便同父亲学过些许皮毛,却因母亲之前的话而伤了心,躲在屋中谁人不见。
母亲自从生了哥姐后就一直安于后宅,再不过问父亲生意上的事。唯一继承父亲经商天赋的姐姐想力往狂澜,怎奈从小不曾被父亲培养,现在被鸭子上架更是只赔不赚,短短半月不到就将家底赔了大半。
更雪上加霜的是,见邵府落败,一部分不安于室的丫鬟仆从纷纷请辞。有甚者说家中已无现钱,再跟着我们只能喝西北风度日云云。
此谣言一出,立时动摇了大多数随波逐流仆从的心,短短半天时间,大部分下人相继请辞,将母亲手中现钱悉数花去还不够,只得变卖大宅,将卖宅子的钱又给出十之五六,这才堪堪打发了那些要离开的仆从。
最后,仅仅只剩下管家、厨娘夫妇,和母亲的侍婢小薇愿意留下来,随我们一同举家搬到姑苏郊外的农家小院中。
管家夫妇从父亲发迹时便开始跟着他,十多年下来早习惯了我们家和煦友善的家庭氛围。小薇姐更是直言若非当初夫人开恩将她买下,只怕早被她那赌徒父亲卖去青楼,现在有没有命还两说。所以他们不愿离开,也不舍得离开。
如此简单却又淳朴的理由让我们娘仨感动地相拥而泣,哥哥更是作揖到底,久久不肯抬头。
姑苏邵氏,看似落魄触底,但剩下的众人齐心合力,积蓄力量,只等时机成熟,便可涅槃重生,重返九天。
只是眼下没人相信,也无暇相信。所以当母亲看到连日咸菜薄粥下的我被饿瘦了整整一大圈,半夜里总是因为饥饿而低低啜泣时,心痛如绞的她做了个后悔终生的决定……
那日,天刚蒙蒙亮,母亲背着众人悄悄雇了辆马车,将还在睡觉的我悄悄抱出屋子,放入车中。小小的颠簸将我弄醒,我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问道:“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嘘……天赐莫吵,娘带你,去见见你的祖父祖母。”母亲头戴白花,一袭白衣,面带黑纱,搂着我轻轻地哄。面纱模糊了母亲的面容,也模糊了她的眼眸。
我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接着道:“那阿兄、阿姊不一同去吗?”
“家中还有些许事情需他们处理,所以这次就娘亲带着赐儿去……天还早,赐儿再睡会儿,等睡醒了,就能见到祖父祖母了……”
母亲边说边轻轻地拍哄着我,声音却渐渐哽咽了起来。年幼的我不知母亲为何哽咽,因而并未在意,揉揉眼又嘟哝着跌入梦乡。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母亲呜咽着向我道歉,不仅是因为看我挨饿她于心不忍,更重要的是,那魂雕匪首,非但未死,反而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我奇怪这么重要的消息母亲为何独独告诉我,但还未来得及多想,如潮的困意已将我淹没。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车上只剩我一人,母亲她不知所踪!这让我猛然吓醒,完全想不起之前听到了什么,着急忙慌地想下车寻找她。
大概是母子连心,在我正要掀开车帘时,母亲回来了。见我醒来,她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即柔柔地对我笑了笑,伸手将我抱下车。深秋的阳光并不刺眼,照在面前朱门大宅的邵府金字牌匾上,显得格外温暖。看到这与姑苏相似的邵府门面,我不禁拉着母亲,兴奋地叫道:“娘,你看,我们回家了!回家了!”
“天赐是回家了,但邵府不欢迎你这贱婢!”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女声蓦然响起,吓得我赶忙躲到母亲身后。在她好一番柔声细语的安慰下,才从她身后探出头,悄悄打量着走出来的一群人。
为首两个年轻女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一名老妇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左侧身着青色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的少女正值及笄,双鬟低垂,柳眉细眼生得极是标致,不同于常人的浅棕色眼眸更是眼波流转,满是精明之色。
右侧女子身着蓝边轻纱百花裙,梳着妇人的倾髻,上方插着一支精致的银质蓝宝石木槿钗,耳旁发髻上簪着一朵天青色的木槿花,使她原本娇好的面容更显端庄典雅。
她的眉眼像极了父亲,更像被搀扶的老妇。只见那老妇手握枣木祥云拐,一头抛家髻梳得一丝不苟,一袭暗金色长寿纹带大袖衣将她凸显的雍容华贵。纵然已年华逝去,但从眉眼间依稀可见曾经的美丽温婉。
只是这美丽温婉早已被时间打磨,剩下的只有声色俱厉。所以当她看见我时,眼中的温柔转瞬即逝,只片刻,又变成了平素的冷漠无情。
“归燕,带天赐小少爷进去。”
那个站在左侧的少女轻轻颔首,随即快步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准备往里走。
对方此番举动让我不由想到,刚搬去“新宅”时,邻家姐姐因为家中生计,被她亲生爹妈卖给人牙子时的情景。那人牙子也想这样拉着那姐姐的手就把她拖出了家,与眼下是一模一样!
这让我大吃一惊,难道娘亲不要我了?自己也要像那个小姐姐一样被卖掉了?
想到这里,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挣开归燕的手,急急奔到母亲手边,抱着她的腿哭嚎道,“呜呜呜,娘,娘你不要赐儿了吗?是赐儿哪里做得不好惹娘生气了,所以你不要我了吗?哇哇哇,娘你告诉赐儿,赐儿会改的,嗝,一定会改的!所以娘你别不要我啊!呜呜呜……”
那名唤归燕的少女显然没料到我竟会这样,手作无措地只好蹲下、身一边替我擦眼泪一边拿出蜜饯柔声安抚我。只是不知是哪里没说对,她越劝,我哭得越大声,一时间哭声嘹亮,惹得邵府门中仆人纷纷抬头张望,归燕万分无助,只得抬头向母亲求助。
母亲见状,自然也是红了眼眶,但为了身旁稚子的未来,她咬咬牙蹲下、身用娟子擦去我的眼泪,故作平静地安慰道,“赐儿乖,不哭了。面前的是你的祖母与小姑姑,都是你的家人。娘原本也想陪你一起住下,但家里有些事,你阿兄、阿姊无法处理好,等着娘回去帮忙呢,你乖乖跟着她们回去暂住一段时日,等娘把事情处理好了,就接你回家。”
“真的?”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她,眼中疑虑让她的心揪得愈发疼。
“是真的。”那少妇莲步轻移来到我面前,轻轻握住我的手道:“赐儿,我是你爹爹最小的妹妹。照理,你该唤我一声小姑姑。”见我讷讷应下,她朝颜一笑道,“我相信三嫂不会骗赐儿的,借以时日她一定会来接你回家。”
母亲愣愣地看着那个我该叫小姑姑的少妇,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小姑姑伸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似乎是要给她些许力量。而我的祖母——刚才出口呵斥母亲的邵府现任家主,则寒着脸冷眼旁观着眼前的离别和如同儿戏版的诺言,深色的双眸波澜不禁,全然猜不透她的想法。
母亲和小姑姑自然看出祖母此刻的不耐烦。不同的是,母亲瑟缩着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小姑姑却仰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祖母,眼中暗流涌动,用看似谦卑实则高傲的眼神在无形中与祖母争锋相对。
大人们间的波诡云谲我看不懂,只是听到小姑姑的承诺觉得并不靠谱,伸手拉住母亲衣袖,执着地伸出小指。
“娘亲,我们拉钩钩,拉钩钩!这样,你就不会骗我了。”
母亲最终败于我的执着,伸出左手小指,勾住我的左手小指,轻轻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得到母亲的承诺后,我终于破涕为笑拉起归燕的手,一步一回头地走进邵府,直至大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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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想小修一下,结果越修越多……
我的大脑:emmmm,我觉得我可以!
我的手:不,你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