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掩双眼

　　６．

　　因跟小程喝酒没报告的关系，许城冷落了他数天。不致电，不说话，不帮忙，甚至回家看见他坐在沙发时，也选择无视。

　　许元见他这副态度，不禁气恼，不过喝酒而已，需要冷战吗？像个女孩般小气，将来当社会人士什么委屈都要受，那还得了？不想还好，一想及此，他又担心起来。许城成绩相貌都属一等，就是那性子有些问题。跟群体合不来，又喜独来独往。嘴巴毒，常得罪人。

　　虽说出来社会自然会学懂一些办公室生存之道，可他就是舍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出去碰壁受人气。当父母真的不易，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好，但总不忍心。不禁叹口气，他这个代理爸爸当得还真早。

　　论理，他也有错，许城不喜欢他单独跟小程见面是家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他还打算隐瞒过去，许城定是觉得他不在意自己感受。另外，他还犯另一错误，就是不该不告诉小程，许城排斥她这事。至少，小程得悉要找人来照顾他，会叫许晴。

　　这么一想，弄至这局面，自己也该分担大半责任，也不好意思再生许城的气。老话一句，他都快奔向三十，何必跟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计较。

　　许元坚持每天准时致电报平安，不先上床睡觉等待许城回家。坚持了几天，许城不再板着脸，今天甚至主动约他出外吃饭。果然，他家的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餐厅是附近的一间泰国菜，味道不错，价钱却不便宜。他人懒，没便车，绝不愿为吃个饭坐车出外，基本都在家附近的店子解决。而这间正是附近店子最贵的一间。许城会考发榜，高考发榜那天，都在这里庆祝。不过没想，连兄弟和解也要在这里庆祝罢。

　　“哥，点菜吧。”许城把餐牌递过来，许元摇摇头，一直把免费附送的薯片塞入口，这样待会吃少些，省钱。

　　许城不说话，眼睛微扬的盯着他，那模样带点威胁的味道。许元连忙把手挪开，收到桌下，对方才收回视线。“咖哩蟹包？铁板蚝？菠萝炒饭？”

　　“我们就两个，怎可能吃得这么多。随便点两款小吃就成。”许元好心的提醒。

　　“我付得起，你喜欢吃就点，别想太多。”少年捏紧眉头的模样，许元很是无奈。他的确不想花弟弟这么多钱，但不想浪费也是事实。搞不懂许干吗这么坚持。不过这份心意，着实令他蛮高兴。

　　人老了，大概就比较容易为些小事感动。

　　许城见他不反驳，自作主张叫了咖哩蟹包，铁板蚝及冬阴公汤。许元心想，叫都叫了，不好好享受还要搞坏气氛就无谓。

　　许城直盯着许元，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坐一角，看起来显得落寞。

　　“哥，你怕麻烦，讨厌外出吃饭。但只要程芷欣开口，你都不会推掉，再远再烦都会去。”

　　许元心底里也知道，许城嫉妒小程。小时候，许城都是用这哀怨可怜的神情，让他一次又一次拒绝所有女性的邀约，包括前女友们。只是他们都已经是青少年，怎么依然会怕他们会被丢下？再过几年，究竟是谁会被抛弃？

　　这一想竟忍不住笑了，近来不知为何，他活像个老人家般，老是想孩子成长后要离开的事。事实也证明，他那群粉嫩的弟妹们，全都快长成个独立的小大人。“我们家欠小程许多。她的事怎算麻烦。”

　　而且小程有便车，去哪都方便。许元心里暗道。

　　“哥，我会努力的。”许城的眼睛透露出坚定。“你之前吃的那些苦头，一定会得到补偿。”

　　他要的不是补偿。许元耸肩而笑，他是最大的，照顾弟妹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不过许城的一番话，还是让他觉得自己没白疼他。拍了拍弟弟的头，笑道：“不能怪我偏心。你啊，就是这么乖巧听话。”

　　“你当养狗？”许城冷不防拍掉他的手，“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所以才说乖巧听话。这么孝顺的弟弟可是打着灯笼也没得找。许元聪明的没把这话出说来，随意说说公司近来的事，问他有关大学的生活。两兄弟闲话一会，热腾腾的菜就先后上桌。

　　冬阴公的汤有点酸辣，蛮开胃，许元想起二妹近来胃口都不好，便问：“不如待会外带冬阴公汤回家，给许盈喝。”

　　“随你。”许城头也没抬，只管喝汤。

　　他知道，许盈的任性，刁顽使许城许晴对这位姊姊深感不满。他俩太早熟，跟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不一样。他们的热情都放在学习赚钱身上，而许盈则沈溺于恋爱当中。不是说许盈热衷于爱情是正确，恋爱只是成长的一个阶段。但他们不屑于这，感觉上更不对劲。

　　太老成，会让人觉得悲哀。

　　“哥，你又想什么乱七八糟？”就是这态度，让人觉得这孩子简直是超龄的成长。

　　“是男都会想些乱七八糟，难道你不正常？”这是他跟同事聊天的调，太认真的聊天，始终跟他不合。

　　许城先一愣，后来似联想些事，脸颊难得涨红着。“这样啊．．．”忽然又瞪着眼睛，一脸恼怒。连话都不说，一味的吃饭。

　　“喂，怎么了？”变脸变得那么快，有如翻书，令人摸不着头脑。许元狐疑地看了看少年，那双黑漆的眼睛，彷佛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看清这孩子想什么。许城的眼睛，许晴的眼睛及小程的眼睛皆是如此。是许盈及他同事都太好懂，还是这些人太复杂？

　　“没事，吃饭。”

　　这么简单想打发了他。还真不把哥当作一回事。好吧，他承认自己的确不会逼得太紧，只好摸摸鼻子，开始埋头苦干的吃。

　　之后两人都没再作声，许元觉得，这次晚饭好像搞垮了。明明先前的气氛都不错，怎么突然变差了？竟因一句玩笑话？

　　结账的时候，许元环视四方，刚好看见几个女生都不约而同的瞄着许城看。假若自己也这般受欢迎就好，这样就不用担心钱不够多，可能反过来女人倒贴养他。这想法虽窝囊，不过，总比单身来得强。或要花钱才有女友的人好。

　　真不公平，这世界。

　　“哥，走吧。”少年头也没回的走，许元只好立即跟上。后方传来少女们失望的轻喊声，不禁觉得前方的少年一点情调都没。

　　不在乎别人，只在乎自己认定的事。跟这类人拍拖，恐怕很辛苦。所以女性们，还是睁开你们明亮的双眼，选当哥的人肯定没错！懂得照顾人，也肯负责任。

　　上大学后自然会认识不少女生，该会想谈一场恋爱。不过顶着这张脸，再不懂情调不懂怜香惜玉，女友恐怕都会忍受。所以，他是不教许城什么，劝导什么。

　　“哥。”许城喊了他一下，方才转身。“是不是我们都出来工作后，你就会离开这个家娶媳妇生孩子？”

　　许城没有细想就点头。废话，不然等到五十岁才开始谈情说爱？他才没兴趣六十岁还要养儿子。

　　“这不是爱，只是欲望，实行平常人觉得人生循序渐进的道路。”许城喃喃自语：“根本不是爱．．．哥一点都不懂爱．．．”

　　这有关系吗？许元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不明白许城究竟想说什么。也搞不懂为什么个个都说他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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