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惊情

　　庄上曦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哪里不对头。
　　但是既找不到缘由也找不到解决方法。
　　眼看着卡利尔比往日更加勤于功课武艺和修养，整日忙忙碌碌，自己跟在他屁股后面愈益无所事事了。
　　这个时候，上曦才想起来，现实世界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时间过了多久了呢？
　　他记得自己是黄昏睡下的。上次一晚上的时间在这里却短得转瞬即过。
　　自己“明天”的课在下午，也不知会不会迟到。
　　该不会已经睡过头很久了吧？
　　同寝室的兄弟不见自己起来不知会不会担心。
　　会不会喊过了也喊不醒呢？
　　不，应该不会吧，毕竟他可是什么都没听见啊。
　　万一……自己这几天发呆走神得厉害，不巧就错过了没注意呢？
　　这个念头一生，庄上曦就已经坐不住了。
　　奈何他心焦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现实中的自己醒来。
　　他连来这里的方法都是胡乱蒙对的。
　　越是急就越乱。
　　他不禁胡思乱想得更严重了。
　　什么自己长时间不醒，身体该不会被送医院了吧；会不会朋友们都没留意，结果自己的身体活活饿死了……诸如此类。
　　有时候，他甚至对着卡利尔暗自懊恼，为什么当时会想要知道他的现状呢？这下倒好，不但来了，还连走都走不了了。
　　但下一刻却又暗暗唾弃自己，明明是他自个儿犯贱担心得要死，像中了邪一样非要想办法再回来。临到头来反倒责备人家。
　　卡利尔自己坚强得很，一直忍耐着那个名义上母亲的虐待，完全不需要他的同情不说，人家压根就不知道他庄上曦这号人。
　　他倒好，自愿来当个跟屁虫，还是隐形的。
　　担心纠结郁闷到死都不见得会有个人来关心一下。
　　上曦时时自问：何苦来哉？
　　苦恼归苦恼，这边的日子还是照样一天复一天地过。
　　庄上曦不用吃饭，也不会觉得饿（当然，他也吃不到）。每天晚上小少爷睡床，他往地板上一躺。倒也不是他不想睡床，反正睡了也一样一溜到底——全碰不到嘛。好在还有块厚厚的毛绒垫铺在地上，就算明知道实际上也一样穿过去，看着也算是心理安慰了。
　　除了跟着卡利尔到处跑，他也开始找些别的消遣，比如四处闲逛，跟在府里的女人们身后听听八卦，或者看着伯爵老爷办办公接待接待客人，或者监视梅格夫人是不是又打算着阴人了……
　　偶尔也会追在采买人的后面跟出城堡去看看，去城堡附近的树林子湖畔边看看风景溜溜弯。
　　虽然过得似乎很充实，但他心里却无聊得快长霉了。
　　这个时代的业余消遣真的少得可怜，没有信息化时代的便捷。
　　加之上曦心里又记挂着现实世界的情况，做什么都有些心魂不属。
　　可真真是感觉整颗心空荡荡的。
　　城堡再奢华，自己摸不着也享不着，局外人的感受他是体验了个十足。

　　好在洛普利斯伯爵回来的这段日子里，梅格夫人似乎安分了不少。
　　也不知是怕被丈夫看出自己的小心眼，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就算是当面对卡利尔讲话，虽然还是有些不冷不热的，却也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不找茬了。
　　卡利尔还是一如既往地谦和温柔，倒好似梅格夫人的态度毫无影响一般。
　　看在庄上曦眼里，都不知该评价他善于隐忍，少年沉稳的好，还是颇有心机，城府深沉的好。
　　不过鉴于他那张精致的脸，上曦宁愿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毕竟，也是一眼惊艳的天使般的少年嘛。
　　而且，他一直的行事也是温润和蔼，犹如春风的。
　　若要庄上曦相信那些待人接物从不忘微笑谦恭，即使身处逆境依然毫不自失的行为态度全是伪装的话，大概会对人性绝望的吧。

　　安定的日子并没有多久。
　　再过几天洛普利斯伯爵就要重回那位高高在上的贵人御驾之下了。但是这些日子来，除了第一日接风宴上大怒以外，伯爵竟是再没主动见过卡利尔。
　　卡利尔面上不说，每日回了房里却踱步不休，心中烦恼一看便知。
　　上曦一方面想着回去，不愿再多添羁绊，眼观鼻鼻观心，愣是逼自己忽视卡利尔每日惯例房内散步，实在忍不住了干脆躲出去听八卦。
　　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是对这少年担心不已。
　　自从那日见过他泪流满面以后，要是真有那个什么伯爵对儿子不抱希望这种事被卡利尔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时日渐久，他心里面卡利尔的分量也渐渐加重了。
　　上曦打从心眼儿里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要是有机缘得以回去，下次还会不会愿意再来也做不得准了。
　　因而对待这金发碧眼少年的那份心态，简直就像是托孤似的。要是自己哪天回去之前能看到卡利尔高高兴兴的，不是挂着那抿着嘴的微笑，而是开怀大笑就好了。一直这么想着。
　　与其看着他惆怅着急却无法施以援手，倒不如逼着自己假装不知道不在乎。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因为卡利尔的心事也变得满腹心事的庄上曦并没有注意到卡利尔的失常。
　　卡利尔最近时常把视线往上曦的方向瞟啊瞟，照理来说应该是看不见的，但是他似乎就是能知道他的存在和位置。
　　甚至连入睡前都会不着痕迹地对着上曦睡的那个位置扫上一眼。
　　相较之下，对父亲不重视自己这件事反而看得轻些了，表现得也不那么明显了。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这时间也飞快地到了伯爵大人该启程的前一天。
　　这一日，伯爵仿佛终于记起了自己的独生子，让人通知卡利尔到书房见面。
　　卡利尔大喜过望，兴冲冲地奔出门，又倏地停下脚步回到房里对着大镜子又是整头发又是理衣服。
　　庄上曦也忍不住为卡利尔这难得露出少年心性的行为扬起了一抹宠溺的笑。
　　整完了仪容仪表，卡利尔迈着轻快的步伐，一直到了书房门口，才收敛表情，一本正经地敲门：“敬爱的父亲大人，您忠诚的儿子卡利尔求见。”
　　卡利尔的神情掩饰得很好，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而且……
　　上曦好笑地看着被少年攥紧的衣角，心中泛起一阵怜意。这个孩子，果然还是很在意父亲对自己的态度的。
　　正在这时，门里响起了威严的应声：“进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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