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断片

　　“......就是这样.....真的很抱歉.....由此给您造成的损失我会如数赔偿的.....如果您有任何消息的话.......”
　　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小小的公寓外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似乎一只知更雀落在了鸽群中，握着听筒的手微微收紧，感受到还未来得及擦干的水从脊背滑过留下一路冰凉，泽田纲吉突然觉得自己的头脑中是一片空白。
　　“......我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如果有任何能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请一定尽量吩咐.....”
　　“纲君？怎么了？”
　　冰冷的触感从还握着已挂上的听筒的指尖传来，打开的房门后传出带着一丝迷糊的声音以及还穿着睡衣的古里炎真哈欠连天的脸。
　　“......似乎......我们的假期结束了啊......”大力擦拭着潮湿的头发，泽田纲吉闷闷的声音从毛巾下面传来，“goleman先生的孩子被绑架了.....”
　　“怎么会.....”古里炎真打了一半的哈欠就此停住，以不小的角度直接把哈欠变成了惊讶，“昨天还见过那些孩子的.....纲君我们.....”
　　“保护费总不能白收吧.....”动作利落的擦干头发泽田纲吉已经开始套自己衬衫的袖子了，“虽然继承了这么个黑手党的家业，今天就反串一次正义使者好了.....”
　　【纲君.....】
　　他嘴角的微笑写满了狡黠，眼中不变的坚定却闪烁着一丝担忧。
　　【......你真的不要紧吗.....】
　　------------------------------------------------------------------------------------------------------------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richard君。”挂上有着夸张颜色的硕大公共电话，泽田纲吉像个职业侦探般颇具习惯性的在有着淡蓝色外壳的小本子上勾勾画画着，微微皱起的眉头简直现足了私家侦探派头。
　　“那个.....纲君.....”认为此时身着文艺青年必备服饰的泽田纲吉应该换上标准苏格兰披风加烟斗的古里炎真有些纠结的呼唤此时快要陷入他所完全陌生世界的褐发青年。
　　“goleman先生没有报警，这类顾虑在类似的案件中很常见，对方似乎是惯犯，发送过来的录音只有18秒，说明了要求，这些信息都是我从richard君那里得到的，还有一些家里仆人的口供，之后他会传真过来......”
　　等等，米兰，绑架，录音，还有......
　　完美的现场。
　　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纲君？”
　　“......我错了.....炎真......”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少年瞬间仿佛突然断电了般的黯下神色，眼中的兴奋都在风中风化成了飘满整个米兰大街的淡淡水汽，消失了之前的紧张感，泽田纲吉只是缓缓在马路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你想到了什么？”在褐发少年身旁坐下，眸中有着五芒星光泽的少年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温热的掌心努力想要点燃这个少年的笑容。
　　“是之前曾打败的一个小家族，专门从事豪门子女绑架的生意，他们的主要活动区域，就是米兰.....”将面容埋在掌心，少年纤瘦的侧影显得异常疲惫，“因为我的缘故，当时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大的处理，仅仅是警告了他们的首领......”
　　“纲君，这不是你的错......”将扶住他肩膀的手微微握紧，古里炎真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无力，“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谢谢你，炎真，我没事......”将头从掌中抬起，褐发少年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接下来，有很多事要拜托你了......”
　　“当然！”将嘴角也弯成一样的弧度，他们准备好打复仇战了。
　　【可是纲君......】
　　【你真的不用......总是这么坚强的.....】
　　------------------------------------------------------------------------------------------------------------
　　“纲君，我这边好了。”
　　将指端按在小巧的无线电耳机顶端，古里炎真有种小孩子终于到了久违的游乐园般的兴奋感，除去现在已经消除的对那些孩子们的担心，这样的游戏，他还真的许久没有玩过了。
　　“好的。那么现在，”这时从耳机的另一端传来一阵异常诡异的笑声和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声，“我这边也快完成了。”
　　“那么，10分钟以后，中央公园滑梯后面见。”切断了无线电通讯，古里炎真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再度飞扬了几个角度。
　　看来玩的开心的，不只他一个。
　　------------------------------------------------------------------------------------------------------------
　　阳光从西方投射下一天全部的也是最后的温暖，弥漫了整个白天的水汽都融化成了光芒随着树叶飘走。
　　——“爸爸！sofia都没有害怕的.....”
　　——“simon也是.....”
　　——“哼！”
　　“哎？最后联系goleman先生的那个人....”
　　“是我，”轻笑着靠着身后巨大的企鹅滑梯，褐发少年的眼角满是狡黠，“赎金呢，让他打在我指定好的一个账户里了，正好是我们这两天的工作报酬加上今天的....恩我看看.....活动费和误工费。”
　　“真是输给你了......”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妈妈，simon非常想你呢！”
　　——“妈妈.....”
　　“纲君？”
　　“......”
　　黄昏干净的街道上，褐发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矗立在地上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的彼端。
　　“抱歉了炎真，恐怕接下来的逃亡生活你要自己努力了......”微微低着头，褐发少年的话语中满是歉意，“我突然......想妈妈了.....”
　　------------------------------------------------------------------------------------------------------------
　　——“irish coffee？”
　　——“恩，我大概晚上7点钟到。”
　　——“一份pasta，多加酱料。”
　　——“我会想你的。”
　　——“如果我下飞机之间还没有出来结果的话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等等！别闹了，laura......”
　　——“请问这里有环球时报吗？”
　　——“好的，欢迎下次光临。”
　　“尊敬的乘客您好，从意大利米兰飞往日本东京成田的JL418航班即将开始登机，请乘坐此次航班的乘客做好准备......”
　　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指间慢慢摩擦着自己的机票和证件，大屏幕上的字母不断滚动着有些微微的刺目，四面八方的声音居然就这样不受抑制的传入耳蜗，在他薄薄的耳膜上溅起一圈涟漪。
　　【炎真现在应该已经在西蒙总部了吧......】
　　将视线转到机场内一家生意颇为红火的小店，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肚子饿了，泽田纲吉钝钝的思考着，毕竟自己似乎从昨晚就好像没有吃过东西。
　　——“啊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纲君好厉害啊，完全有一个首领的样子了......”
　　——“好吧你赢了，我从没有超过三天的记录......”
　　【呐，炎真......】
　　“要吃点什么吗，先生？”
　　身着鲜红色工作制服的小店工作人员热情的介绍着自家店里的各种特色菜，对嘴角几乎快要到达耳边的微笑继续奉送的毫不吝惜。
　　【我啊，很不对劲......】
　　“尊敬的乘客您好，从意大利米兰飞往日本东京成田的JL418航班即将起飞，请没有登机的乘客尽快登机.....”
　　广播中播音小姐的甜美嗓音再度回响在机场大厅空旷的上空，而褐发少年依然淡淡的低垂着双眼瞧着那一排小吃，似乎连纤长的睫毛都没有丝毫抖动。
　　“这是本店特制红烩披萨，这是本店特别秘制的pasta......”
　　【我能成功的带着你撑到现在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我是真的很用心在逃跑....】
　　【似乎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想被找到......】
　　“谢谢您，不过我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恐怕来不及品尝您店里的食品了......”
　　睫毛轻轻颤动，所有的灵魂好像瞬间回到了少年的眼中，划开淡淡的微笑他轻声拒绝了店主难以推却的热情。
　　【再这样呆在一起的话，我怕我会真的不想回去了，怎么办？而且我真的突然好想见妈妈......】
　　轻轻转身，紧了紧背在肩上的吉他，长款风衣的下摆滑下了一道小小的弧线，泽田纲吉朝向检查台的方向走去。
　　“先生，请出示您的机票和相关证件.....”
　　“好的，祝您旅途愉快......”
　　“尊敬的乘客，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为了您的安全，请系好您的安全带，并遵照工作人员的指示......”
　　“好了，现在可以解开您的安全带了......”
　　透过飞机圆圆的小窗口，下方的云海一览无余，米兰的街道钟楼都隐去了原来的形状，原来，一向晴空万里的意大利从上空看竟然也是这样的景色。
　　【arreviderci，italia。】
　　------------------------------------------------------------------------------------------------------------
　　——“虽然之前听爸爸说过，不过真的没想到呢，这么快纲君就要去意大利了.....”
　　——“纲君一直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呢，所以妈妈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窗外的景物不断缓缓向后退去，经过了漫长的车程四周的景物终于开始熟悉起来，甩走萦绕不去的睡意，泽田纲吉发现街道的样子房屋的颜色甚至是路灯的数目他竟然意外的全都记得。
　　——“纲君能够交到这么多好朋友真好呢，这样子妈妈就放心多了.....”
　　——“这次回来就多呆几天吧，难得大家一块回来了呢.....”
　　——“感觉纲君长大了不少呢......”
　　对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褐发少年渐渐描摹出其实和他很像的妈妈的脸，记忆中最后关于对方的影像也逐渐清晰。
　　妈妈总是会微笑着，不管他数学又考了个位数还是那只淘气的小牛又把他几经浩劫的小房间炸了，再或者是他告诉对方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时，她只是静静站在门口微笑着看他离开，目送他一直到街道的拐角。
　　“妈......妈......”
　　对着自己的倒影也投递出一个微笑，褐发少年轻轻的抚摸着冰冷的玻璃窗，轻声摆出了一个久违的口型。
　　“并盛町到了.....”
　　将电车机械的声音抛在脑后，褐发的少年有些急切的加快了步伐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纲君，要记得常回来哦！”
　　叮~
　　再度立于自家久别的门前，一股夹杂着眩晕的陌生感突然占据了他小小的意识。
　　【其实那一天，妈妈，是很舍不得我的啊......】
　　“请稍等~”
　　门内带着清甜气息的声音刚刚传进他的耳朵，那扇暖色的房门突然就毫无预兆的打开了，沢田奈奈甜美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显得有些不真实。
　　【可是，突然就觉得，安心了不少呢......】
　　“妈妈，我回来了.......”
　　------------------------------------------------------------------------------------------------------------
　　一切像是被精心封存好的宝物。
　　揉着有些坚硬的琴弦，一圈圈的音符在空气中荡开，指间还残留着颤动的酥麻感，直至曲子结束，他无法定义自己到底弹了什么。
　　桌椅和床仍旧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被风荡起的白色窗帘香气依旧熟悉，整齐的一排书本外壳染上一层淡淡的陈旧气息，而当年视为珍宝的游戏机手柄和依旧保存着糟糕战绩的游戏卡还散落在地板上。
　　离开米兰的前夕随手自一个流浪艺人手中买回来的吉他似乎也在嘲笑他始终不肯变老的海拔，轻轻一歪自他怀中挣脱出来陷落在柔软的床铺中。
　　这不是他的房间。
　　用指间轻抚过木质的吉他因岁月的积淀留下的细小纹路，他再度轻轻的把它揽入自己细瘦的双臂中，一同沉眠于还散发着百合花香气的小床上。
　　这里，这个时空，不是属于他的。
　　隼人，武，reborn，谁都好，他们都注意到的事情，始终被他故意忽略掉了。
　　一直忙于向前追赶那些遥不可及的光亮，终于回头时，四下寂静无声，他终于看到了自己。
　　“kufufufufu......好久不见了，彭格列，终于到轮回的尽头来找我了吗？”
　　【骸？】
　　熟悉的青空，四时不变的景致，悠闲散步的有着异色双瞳的男人，“......啊啊，果然我又进入你的梦境了么，骸......”
　　同年少时一样身着纯白衬衫的凤梨头少年少了平日里的邪魅而多了几分清澈，风的气味一如记忆中的清新，少年被阳光掩映的表情竟似在朝他微笑。
　　然而下一秒，泽田纲吉便无奈的发现自己再度被逼迫至一个危险的角度，冰冷的触感和低低的刺痛穿过皮肤直达骨髓——再度被危险的东西指着颈项，他该感到怀念么？
　　“你竟然，还会回到这个梦里，彭格列......”
　　轻柔的揉捏着他的下颚，自少年姿态的六道骸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红蓝异色的瞳孔仔细滑过他的每一个毛孔，那并不是单纯的注视，带着解剖的意味，一路冰凉的划过褐发少年的面容。
　　“骸......”
　　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泽田纲吉仅能感觉到自深处涌上的咸涩液体开始腐蚀自己本就已几近折断的第二根支柱，零落下细碎的碎片被卷至深不见底的深谷。
　　“那么，还给我吧......”将锋利的三叉戟再度紧了一紧，少年宝蓝色的长发因角度的变换折射出一圈圆润的光泽，一面威胁一面轻拥，他的眼神却似恳求。
　　“还给我吧......”他再度重复，目光中升起的热度几乎要把怀中纤细的少年穿透一般。
　　“什么？”有些怯懦的轻声反问，泽田纲吉不敢拒绝此刻的六道骸，他拒绝不了。
　　“把他，还给我吧......”坚硬的声音自地面传出，溅起一圈尘埃，扔掉了手中的三叉戟，六道骸竟轻轻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布料肩胛周围传来一片疼痛。
　　他想也回抱住他，告诉他什么都可以，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他的全部。
　　只要他要，只要他有.......
　　泽田纲吉却只看到自己低低的冷笑出声，僵硬的抬起了六道骸的脸，对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宣告：“你所认识的我，已经死了。”
　　没错，他看到自己这样做，就仿佛灵魂突然被抽离，漂浮在这幕剧的上空，对自己娴熟的演技心痛，拒绝承认那就是自己。
　　不对。
　　不是的！
　　他想这样喊出来，可是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细碎稠密的疼痛从每一个细胞传来，痛到他无法呼吸。
　　他很想自嘲，从那样的毒药中幸存下来，只得到这样的临别礼物他该心存感激了，却发现自己连苦笑都做不出来。
　　好痛。
　　沉住呼吸安静的等待着疼痛过去，他用自己用惯的方式支撑着自己该有的坚强，可是这一次，他真的痛得想哭。
　　“唔.......”
　　压抑着低吟出声，努力的想找到别的东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毕竟自家房间的隔音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骸......真的好痛。】
　　是不是自己太任性了，就这样从大家身边逃开，所以现在上帝在惩罚他？
　　痛。
　　咚！
　　【该死！】少年低咒，不争气的从床上滚落下来，如果没有砸出痕迹的话那么至少这个声音足够让妈妈听到了。
　　“纲君？”甜软的声音从楼下遥远的传来，伴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
　　“妈妈！唔......你不要进来！我......唔......在换衣服！啊！”挣扎着爬上还残留着一丝温度的小床，泽田纲吉手忙脚乱的拉上被子几乎将自己全部埋了进去。
　　“纲君？好了吗？”
　　“......”没有回答。
　　“纲君？我进来了哦！”
　　推开本就不厚的那道门，沢田奈奈只看到自己久别的孩子乖乖的躺在床上，面容沉静，呼吸均匀，只是脸颊处有两抹不正常的潮红。
　　“难道是说梦话了么？”轻声说着，她温柔的抚上了少年的额头，带些原始的温柔和心疼。
　　泽田纲吉突然就觉得那样的疼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是谁说的？妈妈的手摸一摸，孩子的病就好了。
　　【妈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