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阔

　　果然是高估了古代传统农村的发展状况。暖兮坐在唯一的一辆牛车上想。
　　那村子叫上杨村，整个村子就一头耕牛，农忙时全村轮着用，是全村人的命，死活也不卖，最后还是雇了几个庄稼汉和这头牛，讲好三百个大钱，给运到临近镇上。
　　箱子都装在独轮车上，由村人推着，还有一辆板车，牛拉着，上面就坐了暖兮他们六人，挤得满满的。大表哥倒是硬气，坚决要求自己走，不坐车。不过也真是坐不下。
　　茯苓身子骨吃不消这么长的跋涉，暖兮就偶尔和她替换一阵。
　　其实除了那几个侍卫和桂枝薄荷藿香三个，这里谁都不注重体育锻炼，大伙也是累的脚发软，嫉妒茯苓的待遇，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走一阵，歇一阵，在村民口中小半日的路程，一直走到日落前才到了小镇。为了补偿那几个庄稼汉的日程损失，又每人加了五十个大钱，还请他们在镇上客栈吃了顿晚饭。
　　看着那几人欢天喜地地趁着月色回去，暖兮突然想普查下古代普通人民的收入水平和物价水平。
　　这是镇上最大的客栈，连个名字也没有，准确的说，镇上只有这一家客栈。客房是绝对不够这么多人住的，最后，客栈老板答应做中介，在附近人家给安排住宿问题。每解决一个人，按一个人的住宿费算给老板，另外再给那户人家一笔费用。这老板忒有行动力，很快，所有人的住宿都解决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第二天，老板又殷勤地帮忙置办马匹、骡子，打包了腊肉干、炒米粉、油饼、烧饼、实心馒头做为干粮。还弄了些炒豆子、白糖糕、栗子、酸梅、花生当零嘴。皮囊和瓦罐里装满烧滚过得水和浆。那热情的嘞，这客栈老板大概是把所有能想到弄到的东西都给他们装上了。本来他还想推销几坛自家酿的米酒，被曲氏硬是拒绝了。
　　好可怕。暖兮和林旭对视一眼。那老板简直是打了鸡血一样，不去做推销的行当真是可惜了，这小地方简直不能发挥他的才能。
　　这里有盖的车都是定制的，一时半会买不到新的，是在镇上大户人家买来的，只有一辆。板车倒是多了，套上骡子就可以开动。
　　打听形势，找向导，这样足足忙了两天才把东西置备齐。
　　老板赚的盆满钵满。

　　两天后。
　　出发，白川城。
　　先遣部队老管家和侍卫已占用所有马匹，车子都只能用骡子和驴来拉。有了车子，关键是有了车子，这下，大家都不用再走路了。
　　向导是个爽朗而聒噪的中年人，叫石头，据说是姥姥在一块石头上捡到的，就取了这个名字，也图个好养活。石头叔常在外面走，做些货运生意，一路上都是他的声音。
　　“我姥姥说，咱们这儿的土地有神灵庇佑，几百年来这段黄河从来没有闹过灾，你看前几年别的地方不是闹旱灾嘛，咱们这儿就引黄河水灌溉……”
　　“看，我们的麦子是一年两季的，那一片黄澄澄的是冬小麦，你们来得巧，现在是最好看的时候，等天气再热点就可以收割了，然后趁着芒种之前种上新的。这里的麦子便宜，待运到了外地那价格可是翻倍涨啊……”
　　“我出价特公道，这里人家的麦子都愿意托给我，夏至后，我就带兄弟把麦子运到平城和白川城的粮贩子那，回来把钱分给父老乡亲……这生意我走了十八年了……当年，多少姑娘想抢着做我媳妇儿呢……”
　　……
　　有石头叔带着，不走直线，行程有时急有时缓，每天都能精准地在太阳落山前找到村庄或镇子歇脚。
　　暖兮爱听石头叔讲这里的故事，石头叔爱嚼炒豆子。
　　暖兮每天准时拉着林旭坐上大叔的牛车，把装着炒豆子布包递上去，石头叔就自觉地开始播放暖兮爱听的饮食频道，一边嘎巴嘎巴嚼着炒豆子。
　　“我姥姥的手可巧了，石叔我走南闯北了半辈子了，连都城的迎客楼都尝过，就没吃过比得上姥姥手艺的。……你见过这么小的月饼吗？你见过彩色的月饼吗？姥姥做的月饼，真真花儿似的，各种颜色都有，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我绝没有吹牛，绿色的是掺了香兰叶的，那是南洋来的东西……哎，我形容不出来，不是普通的颜色，是通体没有杂色的，我嘴笨，说不出来，那颜色模样比泥人捏得还鲜艳灵动，反正你肯定没有见过……糯米粉用甘蔗汁熬出来的黑糖搅和，再加上羊奶煎干留下的粉，那个味浓啊……”
　　“这麦子，磨成粉有不少做法，说出来多得都吓死你，嘿，小丫头没见过石磨吧……我告诉你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姥姥常给我做油麦面吃……麦子要去壳先炒香，一小撮一小撮地撒磨盘上，用细细地磨了，一次性推的才香，磨第二次味就不一样了，我姥姥心特细，全村就她能磨那么细的面，我这辈子就没见别人做出过那味……水要烧开放凉，和了麦面重重地揉，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香气就稀了，少了和出来的面就噎喉……”
　　连梦里都仿佛满盈着麦香的味道。
　　稻花乡里说丰年。这里是麦子，麦花香里说丰年。有麦花这东西吧，麦子它有果实总得有花吧。
　　车轱辘在黄土地上吱嘎吱嘎滚动着，石头叔说这是没加油的缘故，驴子和骡子时不时地要歇一歇去旁遍田里啃点麦子，石头叔抽它们，说偷人田没出息，做驴不能这样……
　　上游的灾难没有蔓延到这块据说是神赐的土地上。也许真的是神佑。

　　白川城。
　　老管家在一处三进的宅院中，催着刚雇的短工摆放家具，打扫房舍，修补房舍围墙，眼神时不时地往大门方向溜去。
　　他焦急啊，从那镇子到白川，骑马一天就成，他早在四天前就赶到，打听合适的宅子花了一天，根本来不及货比三家，匆匆逮着一户急于出手的就买下，价钱也是一分没还，倒还多补了些，只求他们快搬出去。昨天那户前脚搬出去了，他后脚就找好了人来查看屋子破损处。到今天才买了材料来补屋子围墙。
　　夫人怎么还没赶到呢，他天天派人出去在城北门候着，可毕竟人手不够，留下一个还得做事。他又矛盾地希望夫人不要这么快到，这院子还没补好呢，这不是显得他办事不利嘛。
　　等到下午院子补好后。他出离焦虑了。脑中想象了千万种场景。
　　是不是遭遇不测了，是不是迷路了，是不是路上谁生病耽搁了？怎么都不派个人骑匹驴子来说一声呐？继而他又想，会不会是侍从偷懒耍滑，根本没有在城门瞪大眼仔细盯着，或者夫人进来时侍从刚好在小解什么的错过了，哎，这种差事就该要两个人才稳妥，这样发生诸如拉肚子之类的突发事件至少还有一个顶着呢，总不至于两人都发生这种小概率事件吧。甚至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当时约定的并不是北门，而是东南西另三处，你说好好的一个城干嘛非得弄四扇门呢，这不坑人嘛，他才两个手下，连上他才三个，四扇门怎么守得过来？！
　　呜呼哀哉！
　　老管家晚上失眠了。你说夫人会不会刚好是晚上进的城，猪脑壳，我怎么就没想到让人晚上也候着呢。
　　老管家在下人房前晃过来晃过去，权衡再三，终是把人现在叫起来。笑话，晚上不睡好，影响明天盯人的工作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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