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如歌

　　王教官进门，扫视了一下众人。
　　“我今天教你们怎么叠被子，以后你们就这样叠就好了。”说着走到郑中的窗前，看了一眼乱糟糟瘫在床上的被子。
　　“以后不能这么乱啊。”语气有点不悦，庞雨辰觉得王教官不标准的普通话衬着这语调特别的好笑。
　　王教官抓过郑中的被子使劲抖了一下，直到被子完全平铺在床上。他先把被子前后卷起，像卷做猪肠粉似的裹起来，再在三分之一的地方抓一个皱，再按这个皱翻折，不一会儿，原本乱糟糟的床单就变成了一块“豆腐”。
　　“好了，你们以后就按照这样做吧，现在就去整理内务。”说完留下若有所思的六个人。

　　庞雨辰这时有点羡慕郑中了，教官都帮他做好了。
　　曹诚也开始毒蛇：“就你，幸灾乐祸吧，不干活肥死你。”

　　庞雨辰看着曹诚苦笑一下，同是上铺人，上个床还要脱鞋，真麻烦。

　　早死早超生，庞雨辰三下五除二脱了鞋，跳上床，学着教官的样子，尽量把被子叠成方块，还偷偷塞了片硬纸板在被子中间，料想应该没人会去抖被子。

　　众人忙活不久，以为可以小小休息一下的时候，生活老师催命般的声音又想起了：“大家都按照昨晚的队形在田径场集合！！”
　　六个人看着阳台，倒抽一口气，太阳已经升到顶了，耀眼的阳光照在阳台的围栏上，亮闪闪的，即使是镀了油漆的围栏也翻着一层白光。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将要被砍头的悲壮神情。
　　六个人最后还是被生活老师赶下楼。

　　庞雨辰一边走一边找树阴，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只好深吸一口气，踏入那光是看就觉得热的阳光里。
　　庞雨辰觉得自己立马有百分之六十的水分都被蒸干了。

　　“好了，今天开始，我们要进行为期三天的军训。”队伍里一阵唏嘘。
　　“这三天我会一直陪在大家身边。”庞雨辰觉得这话说得好暧昧。
　　“希望大家坚持下去。”薛峰说完，就往旁边站了。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我就是教官，接下来三天大家请多关照。”大家都见过，女生宿舍也是，王教官去女生宿舍了？庞雨辰想。

　　他的胡思乱想立刻被缓慢又痛苦的军训冲出不知十万八千里远。差不多一个早上都在站军姿，庞雨辰只记得自己站着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身边后好多女生都开始发昏了，庞雨辰开始庆幸自己居然还站着。
　　猛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的影子投射在前面男生的背上，那男生的肩膀很宽，背上可以隐约看见透出的汗水。他的背靠上去一定很舒服，庞雨辰这样想，然后头就开始变重，重到庞雨辰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支撑不住了，然后两眼一花，天旋地转。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庞雨辰已经坐在薛峰旁边了，薛峰似有笑意的看着他。

　　“小同志，不行哟，这么快就晕了，体质也太不好了。”明显感觉到对方口吻里打趣的意味，庞雨辰只觉得头好沉，想不出反击的话，就任由薛峰说了。
　　“看你挺白的，不爱运动吧？”
　　庞雨辰好不容易“哼”了一声。
　　“这么累。”薛峰看了下，也不说什么了。

　　庞雨辰很幸运的一直在旁边坐到中午，他可以感觉到班里人对他一直用眼神放箭。

　　在饭堂也让人很不安心，教官说什么军事化管理，让他们在在饭桌前，一遍又一遍的坐下起立，不整齐不给打饭。奇怪的是，众人打好饭回座位后，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静静坐着。
　　“我好累，好奇怪，我不饿。”庞雨辰说。
　　“你不饿？我也不饿。”曹诚也说。
　　“你们不饿吗，我好饿哦。”郑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
　　曹诚向郑中投向鄙视的眼神，郑中装作没看见。
　　“我好累，我先回宿舍了。”庞雨辰说完，自顾自走了。
　　曹诚想了一下，收拾好自己的餐盘，追上庞雨辰。
　　“我跟你回去。”
　　两个人一路慢慢的走回宿舍。

　　曹诚比郑重要胖，不过比郑中白，头发卷卷的，还戴眼镜。庞雨辰一路上只管走，曹诚在后面有点跟不上。
　　“你走好快啊。”曹诚有点力不从心了。
　　“没，你不觉得快点回宿舍做床上总比在这晒太阳强吗。”庞雨辰头也没回继续走。
　　“也是。”曹诚说着加快脚步。

　　庞雨辰觉得初一新生被安排在五楼简直就是噩梦，刚经过一个早上的军训，腰酸背痛还要爬几十米的楼梯。周代宿舍门口的时候，庞雨辰直接几个趔趄，扶着墙，瘫在郑中床上，同时还小心不让腰撞到床沿。曹诚也一脸死样平躺在蒙宇的床上，蒙宇是曹诚的下铺。宿舍里就听见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庞雨辰还听见自己肚子的叫声，奇怪刚才怎么就不饿呢。

　　两个人没坐多久，莫然和蒙宇还有“小朋友”也会来了，昨天一晚没睡加上今早的劳累，中餐又吃不下什么东西，五个人也就自顾自上床睡觉了，庞雨辰迷糊中还听见郑中回来的声音。

　　下午也是一样，无非就是站，使劲的站，下午军训完以后众人也是一副“我吃不下”的样子回到宿舍，除了郑中，庞雨辰认为，郑中这个人是出奇的乐观和淡定。
　　剩下五个人在宿舍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军训的事，大部分都是蒙宇在讲。
　　“跟你们说，有个女的长得好靓啊。”
　　“哪个哪个。”钟庭说话的样子也像一个小朋友，庞雨辰问过他年龄，居然和自己相仿。
　　“就是...”

　　对于这场对话，显然曹诚也和自己一样不想参与，庞雨辰抬头就看见曹诚在往他这边看，给他一个“我不想听”的眼神。
　　“...”庞雨辰看着曹诚，一副你想干嘛的表情，许久，庞雨辰才意识到，曹诚可能想家了。他看见曹诚默默地下床，从储物柜里掏出一张电话卡，拿起小桌上的电话，开始鼓捣起来。庞雨辰显示听到一下小声的呢喃，然后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抽泣。电话里的人也在安慰曹诚吧，庞雨辰突然很羡慕。

　　不一会，郑中也回来了，带着一脸饱腹的满足。郑中一回来就收拾衣服，转身去准备冲凉。
　　“你现在就冲，万一像昨天晚上那样，晚上回来还不白洗。”庞雨辰问。
　　“我怕现在不冲没时间，晚上回来这么晚。”郑中从冲凉房里回答。

　　听了郑中的话，其他人也动了冲凉的念头，无奈还剩下一间，剩下的就是抢冲凉房大作战，输的等下一间。庞雨辰颇以观众的身份看了一场三个人的闹剧，因为曹诚没有想要冲凉的样子，估计也是想等到晚上，那今天晚上，就只有他们两个用冲凉房，倒也清闲。

　　说实话，还真给庞雨辰想到了，晚上还要军训，不过和前一天晚上的动员不同，这一天晚上是什么唱军歌之类的，还有附带的喂蚊子行动。
　　庞雨辰出门前用驱蚊水从头到脚喷了一遍，直到确认自己每一块肉都沾到了才罢休。

　　唱军歌，无非就是那一些什么团结就是力量之类的，等到放人的时候庞雨辰瞄了瞄手表，九点，他们整整在操场吼了三个多钟头。

　　回到宿舍，庞雨辰准备了一下就近冲凉房开始冲凉。他想好好洗一下，一天的军训下来，衣服湿了又被晒干，再湿再干，身上一股汗味。抬抬脚，小腿内侧酸到像是有一排小人踩在上面跳，果然还是平时不锻炼吗，庞雨辰想。

　　“庞雨辰？”恍惚中听见烟雾的那一头传来人声，隐约觉得很耳熟。
　　“曹诚？”庞雨辰试探着问了一声。
　　“嗯，我都累死了。”曹诚在们的另一边用很微弱的声音说。
　　然后庞雨辰听到隔壁的门开关的声音。
　　“你准备冲很久吗？”曹诚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不懂，全身都痛，还在冲。”庞雨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也是。”

　　曹诚，不穿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庞雨辰突然很想知道，随即摇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热昏了。
　　庞雨辰出来的时候，宿舍人已经到齐了。

　　宿舍三铺床上坐着五个只穿着底裤的男生，应该还是男生，庞雨辰在心里跟自己说。也包括曹诚，庞雨辰看到曹诚大大的肚腩，曹诚真的很胖。然后是身材也很小孩子的钟“小朋友”，都很清瘦的莫然和蒙宇，和同样有肚腩，不过真的比曹诚小很多“肥中”。

　　“我去别的宿舍看看。”蒙宇突然说。
　　“我也去。”莫然跟出去。

　　剩下四个人在屋里，很安静。除了庞雨辰，其他三人似乎都有事做，曹诚开始洗衣服，钟庭开始下蚊帐。不得不说这学校蚊子真多，虽然晚上喷了很多驱蚊水，在操场上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耳边的嗡嗡声。郑中在打电话，整个人都快扑在电话桌上了，庞雨辰真替那单薄的电话桌捏一把汗。
　　这些平常的景象，其实也没什么，但看着看着又觉得很诡异。庞雨辰十三年加起来还没见过这么多酮体呢，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郑中床上，脑子里开始有一个齿轮转动。慢慢的，一个齿轮似乎带动了整个大脑的机芯，庞雨辰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到最后庞雨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床，什么时候熄灯了，大家好像都睡了。
　　他像前晚一样，机械的在床上翻动，但尽量不发出声响，他不知道经历了一天的军训，还有谁能像他一样，虽然累到散架，却还是睡意全无的。
　　他开始在心里哼起歌来，希望借此入睡，没想到越哼越兴奋，不一会儿，竟真的睡意全无。
　　想到自己今天的军训时晕倒，他开始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晕就晕吧，大不了明天又被薛峰笑。他想到薛峰黑黑的脸，小小的眼睛，他还想到薛峰现在正在自己家里。他没有往下想，因为他也想自己家。
　　都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最能勾起人的思乡之情。庞雨辰现在就突然有一种想要逃回家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军训好累，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学校。他慢慢坐起身，望向阳台，透过窗帘的缝隙，他可以看见对面的女生宿舍，和远处漆黑的天空。
　　家，真是奇怪，在家的时候天天想着出去玩，真的出来了，又想回去了。

　　“真是的，怎么这样。”庞雨辰小声呢喃着。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热，他不想哭。
　　他想要转移注意力，他努力的把思维从“家”拉到“军训”，他努力让自己多想一些明天军训会发生的事，例如步伐什么的，他按照小学时军训的样子想像。

　　他还想到明天又可以站到队伍里，左边是一个很高的男生，右边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个头的，前面那个男生肩膀很宽。
　　他还想，班里这么多女的自己还没认真看过一个，还没说过话，那些女生长什么样呢？
　　他想着想着竟靠在墙上睡着了。

　　庞雨辰做梦了，梦见阅兵了，他是众多军人中的一个，穿着军服。他还看见爸爸妈妈站在远处的高台上，他们都在望着他，对他笑。
　　他还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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