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宣

作者:纳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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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婚


      “啪——”一声脆响,我关掉锦盒,放回桌案上。锦盒里是早已凋零的昙花,香味越来越淡,早已不是起初的纯白,枯黄蔓延凋落的花瓣。只是我却舍不得扔弃,托人特制了这个锦盒,保存昙花的残骸。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桌案上铺叠的画纸。“郡主……”我听到以姗唤我的声音,急忙讲桌案上的画纸胡乱收好,然后微笑地看着一脸诧异的以姗:“什么事啊?”以姗用手指了指混乱的桌案:“郡主……你画了什么啊?这么谨慎……”我笑着走上前,挡在桌案前:“没什么,随便画的,太难看了,见不得人。”以姗又再瞟了桌案一眼,道:“将军回来了,请您快到前院去呢。”
      “诶?今天爹不参加中秋宫宴吗?”
      “听将军跟夫人说,今年皇上下旨中秋应办家宴,参加宴席的都是皇室的人。您快些去吧,欧阳都尉跟着将军一道来的,将军今日在府上宴请一些军官。”以姗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催促,我也不好磨蹭,径直去了前院。
      刚踏进前院,就看到被众人围着的姐姐和白洛,和白洛,竟然是和白洛!我走近些,听到那些人是在说些祝贺的话——“白尚书,恭喜你了,佳人相配,我等都羡慕啊。”“苏大小姐,你和白尚书是郎才女貌,绝配啊!”我迎上姐姐的目光,她的眼里是羞涩,是激动,是幸福,是满足。我走到她面前,问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出口,语气竟然清冷得我都吃了一惊。“姮萱。”她轻轻唤了我一声,随后面色羞红,低头抿嘴笑着,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日下朝后,圣上宣见了我和将军,下了指婚的圣旨,将你姐姐指给我了。”白洛的语气温润,在我脑子里却是一个惊雷,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心中不愿相信,喃喃道:“我姐姐?”“是啊,就是蓉蓉啊。”白洛接过我的话微笑着说,这般亲密炫耀给谁看?他直呼姐姐的名字,分明就是将我的心彻底打入寒地。我千劝万劝,姐姐就是不听,如今,果然要成婚了。是白洛自己跟皇上请求的,还是姐姐去求爹的?我总觉得爹爹不至于这般愚蠢,这白洛分明就是为了我们苏家的地位而要娶姐姐的。难道爹就看不出来?亦或是爹有意拉拢白洛……我实在不敢再想下去,这个姻缘分明就是个孽缘!后果如何,这些笑靥如花的人哪有心思去想,他们在意的只是眼前虚幻的幸福。
      “姮儿,你在这发什么呆呢?”一个熟悉的干净的男声入耳,我才从忧虑中惊醒,看着那个唤我‘姮儿’的男子。欧阳胤穿着墨绿色的缎衣,玉冠束发,星目柔和地看着我。我才发现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我,姐姐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受伤,我有些不解,而正在和娘亲说话的爹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我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想送姐姐什么贺礼的好。”我一句话打消了周围人的疑虑,随即散开,白洛微笑的冲我点了个头便揽着姐姐的腰走开了。只剩下欧阳胤还站在我面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叙叙旧吧。”我点头,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不禁疑惑,他在担心什么?他应该不会和我想的一样。我领他来到后院,便直接坐在青石凳上,眯着眼看着冰冷的石砖。
      “姮儿,你……没事吧?”他也坐了下来,担心地盯着我。
      “啊?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又不是我被指婚。”我疑惑地直视他的星目。
      “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好了,我不会乱说的。”他的眼中,担忧又多了一分。
      “诶?我为什么要哭啊?你今天好奇怪啊!又是叫我‘姮儿’,又是让我哭。”我皱了皱眉,他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啊?你不是因为你姐姐和白洛要结婚了而难过吗?”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我顿了顿,脑子里思考如何说才妥当,“只是在怀疑白洛是不是真心的。”
      “你……不是因为那个难过啊?唉,我就说嘛,你对他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刚才在人群中的失落样儿还真是让人误会。”他松了口气似的展开笑颜。
      我猛然反应过来:“你不是?你难道以为我喜欢那家伙?怎么可能,我的眼光可比我姐姐高多了,他怎么看都像个笑面虎。”我心里觉得他的猜测有些好笑,竟轻轻笑了出来。
      “好吧,这次我是我揣测错了。对了,姮儿,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总叫我‘姮儿’,不过我心里当他是半个兄长,若他想这样唤我也无妨。
      “什么?”
      “等你姐姐成婚后,我和你爹就要出征了,今日在朝上,将军主动请战,我也跟着请战,皇上就封了我英武大将军。”他一脸自豪,少年的骄傲就是这般简单。
      “你还没打仗就提拔你,真是奇了。那封了我爹什么?”
      “姮儿,你可真贪心,你爹是我朝的辅国大将军,是个正二品的官职了,若现在就封的话,打胜仗回来还怎么往上提拔啊?”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
      “难道你要是打胜仗的话,圣上还要再提拔你?”
      “貌似如此。算了,不说了,你一点都没有为我高兴的意思。”他失望地住了嘴。
      我顿时绽开笑容,道:“你还真是小气,我的高兴是在心里欢腾又不是像那些伪君子,装作很开心地恭喜你。”他闻言,眼睛突然亮起来:“真的吗?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就冲你真心为我高兴这一点,你放心吗,出征的时候,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爹。”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爹才不需要别人照顾呢!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我爹可是玄朝第一猛将呢。”我故意仰着头,十分自豪的说。

      中秋家宴真是无聊,无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时而听到前院传来觥筹交错的碰杯声、恭喜声、恭维的谈话声,厌烦的将被子掀掉,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照在青石地板上,澄澈如水,我赤脚下地,冰凉由脚底蔓延至全身,恍然站立于清水上,阵阵寒冷袭来。我赶紧穿上鞋,走出房间,来到院中。秋风带着菊花香阵阵吹来,我的发丝如瀑披散,任风吹动,时而浮在半空中,时而落在肩上,我盯着青石地板上模糊的影子出身,月光下,它是那么孤独,月亮终是圆了一回,而它永远那么孤独。隔着几条走廊,几座亭阁的前院的欢笑与我何干。我低头浅笑,摇头,这虚伪的官场。我爬上石桌上,站稳后,脚用力一蹬,伸手牢牢抓住粗壮的树干,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落在了树杈之间,安然靠着大树,望着那轮圆月。这棵梧桐树在建府前就生长在此的,历史悠久,已是根深蒂固了。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月,是唐宋诗人寄托感情的对象,正如是,可是,这冰冷的月又何曾懂得人那复杂的情感呢。只是月华清美,太多孤单的人向往罢了。他会如何度过这一夜?父母皆亡的他会如何度过这一个团圆夜?皇宫的人表面温情脉脉的,其实内心冰冷胜雪。他究竟如何熬过登基后的这夜夜孤寂,中秋,对于皇室的人而言,未免有些讽刺了。
      我心下一惊,我怎么会想到他,突然,在我眼前,他不再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那个送我昙花的少年,孤寂的少年,我只觉眼皮沉重,口中喃喃:“安华尘……”随即陷入睡梦中。
      当第二日我睁开眼时,我已安然躺在我的床上,我努力的回想昨夜的片段,可是停止在我睡着的那一刻,之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郡主,您醒了,奴婢刚打了热水来,奴婢先服侍您洗脸吧。”她上前将我扶起,我疑惑地问:“我怎么回来的?”她埋怨道:“郡主还说呢,昨个儿您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还悄悄爬上树去睡着了,奴婢也是蠢钝,竟然没发现郡主睡在树上,还是上官郡主发现的,费力把您从树上抱下来的……”我一听,更加疑惑了:“上官姐姐怎么来了?”
      “上官郡主说她一听到大小姐要成婚的事情,吃了晚饭就来了,只是将军忙于待客,便让奴婢领上官郡主到这儿来和您小聚。”我低下头,温暖蔓延整个心,至少她明白我心中忧虑,至少有一个知己在这个人人欢乐的中秋没有忘记我。上官,果然还是你懂我。我吃完了早饭便开始整理桌案上凌乱的画,那些宣纸上尽是同一个少年,姿势各异,有坐在软榻上的,有下棋的,有站在人海中的……我有些惊讶,我何时画了那么多他的画像,我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这怎么可以,他可是当今天子,喜欢上他该是多么辛苦的事,少年天子,是多少女子心仪的对象,我喜欢上他的话不是不自量力吗?我烦躁地将桌上的画扫到地上,我的心情却是很烦躁,再加之想到姐姐和白洛的事情,我更是气愤。我真是疯了。“怎么了?谁惹到你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姐姐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幅画,刚刚看了一眼就已是满眼的惊讶。
      “这……可是圣上?”我诧异她竟认出了画上的人,因为姐姐从来没有见过皇上,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皇上的模样,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画,原来是坐在软榻上的,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很显然,除了皇帝,有谁敢穿明黄色的衣服呢?我点点头,一个字都没说,夺回她手里的画。
      “你……喜欢圣上吗?”她踌躇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不用你管。”我冷冷的回了一句,既然你也没有跟我说过你和白洛的事情,我为何要将我的心事告知你呢。
      “你是在跟我生气吗?你跟我生气,起码给我一个理由吧。你又不喜欢白洛,那么你究竟为什么跟我生气呢?”她眼神如水,我轻易读懂里面的委屈。
      “我是跟你生气,原因很多,我气你的愚蠢,气你的隐瞒,气你的误会,气你愚蠢的执着!”我第一次没有喊她姐姐,如此不尊敬她的骂她。她明显有些怔住,我继续说道:“你以为白洛是真心的?他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你的,为了和我们家沾上关系,以保他平步青云。你的心事,你的想法,你对他的感情,一个字都没有对我提过,然后直接给了我一个突然的结果,你让我如何接受,你不信任我,你竟然和那些人一样误会我喜欢那个家伙,我劝过你,少和他接近,可是你就是不听,你就是喜欢他,以为他也同样喜欢你!”我的闷气全都在一瞬间发泄出来,眼眶还有点发酸,但是那泪水被我吞回,步入深渊的又不是我,我凭什么哭。我赌气地别过脸去不看她。
      “姮萱,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我和白洛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你第一次见他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那已经是我第三次见到他了,我和他是互相深爱着对方的,我对你隐瞒,是因为在姐姐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孩子,姐姐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关于感情的事情,姐姐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姐姐知道你对他一直有偏见,姐姐理解你,姐姐不曾误会你喜欢他,姐姐相信你。”她说这些话时,淡淡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歉疚,还有宠溺,她伸手摸摸我的头,眼中满是温柔,“姮萱啊,你是我的妹妹,所以我总是把你当小孩子来看待,如今才发现,小丫头也长大了。”
      “可是,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你的选择。”我的语气柔了几分,但是劝诫不减。
      “后不后悔都是我的选择了,既然我选择了白洛这个人,将来的风险自然是由我自己承担,一旦做了选择,就不该犹豫,就算后悔,也是自己的选择,与其踟蹰不前,还不如毫无顾虑的走下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预知结果的。姮萱,我希望我成婚那天,你能真心的祝福我。”她微笑着说,仿佛在说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情。我无奈地点点头,她确实固执。苏蓉蓉,这个人,是在飞蛾扑火,可是不悔不怨。
      她见我点头,顿时笑靥如花,身在其中的人的幸福又怎是我这个旁观者所能理解的。只因她身在其中,所以觉得这般也是一种幸福,可是我却清醒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深渊,无能为力,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我是痴醉其中的,就不会明白残酷的后果。
      安华尘。
      这三个字又再次在我脑中浮现。如果我选择了就不可以犹豫是吗?那么,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呢?我可不可以选择喜欢他呢?确实,我在清醒地旁观别人时,殊不知自己也正在陷入迷糊的未知。如果他能给我一个肯定,我也学会选择喜欢他,但是现在还不行,至少现在不能乱。

      五日后。
      姐姐穿着茜素红的嫁衣,袖边勾了金丝,腰带上是月季花的样式,金色花冠在头,美艳,端庄,华丽。红色,充斥了整个视野,耀眼灼目。她笑着踏出苏府的门,虽然在红色盖头之下,但感受到,她是笑着的,踏上花轿,从此,她的所有都只是为了白家。娘的眼里有泪光,爹的眼里有不舍,而我想我的眼里应该只有惋惜。花轿远去,红色的,华丽的,磅礴的队伍渐渐消失,那个温柔的,宠溺的把我当孩子看待的姐姐也随之消失,我不知道再见时的苏蓉蓉会给我什么样的感觉,但我心里很笃定,姐姐是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白夫人。空荡的街道勾起心中种种凄清。
      一道圣旨,圆了几人的愿,碎了几人的心,断了几人的路。不过是过眼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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