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之抽风

　　大一寒假，陈强兴冲冲的回到家，身上放佛还带着在学校里感受到那股新鲜劲儿带来的活力。

　　头一个礼拜，陈强爸妈对他格外宽容优待，好吃好喝的尽管着，万事不操心，这孩子除了床上躺着就是沙发上摊着。

　　以往陈强念书刻苦，爸妈从来不让他沾手家务活，就把孩子养得衣来伸手饭来张□□脱脱的大少爷的习惯。

　　等两厢热乎劲儿一过，他爸妈便开始看他的种种惫懒行径不顺眼起来。他们觉得孩子大了，学业轻松，假期里呆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现在自然应该懂得体谅父母多年辛苦，至少要分担一些家务事才对。

　　“你一整天呆在家里干什么呢？各屋里也不打扫，锅碗瓢盆也不洗刷，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陈强妈下班回来一边择菜准备晚饭，一边唠叨。

　　陈强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皮也不带翻一下，“知道啦，明天就洗碗扫地干活。”

　　他妈可不等明天，现在就支使他干活去，“楼下超市买包鸡精去，要这个牌子的，别买错了。”

　　陈强走进厨房看鸡精的包装袋，陈强妈见他进来，又说：“你呀，也学学人家沙伟！那孩子现在可听话了，什么事都不让大人操心还帮着家里干活，你能有人家一半懂事就好！”

　　陈强一愣，低声嘟囔一句，“他不是在外面瞎混的吗？”

　　陈妈妈耳朵尖，一字不落的听了去，便回道：“早都改好了！也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才到外地去学厨师，他可比你这亲儿子孝顺多了！”

　　陈强有些悻悻，往常他是别人爸妈嘴里“不让大人操心”的“懂事孩子”，上了半年大学回来，怎么忽然风向就转了？

　　当然，陈妈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得意自己这顺顺当当考了名牌学校的儿子呢。

　　陈强捏着钱角往楼下去了，觉得有种像气泡一样的东西从心底里往上泛着，轻轻的飘上来，带着他的嘴角也禁不住扬了起来。

　　没等到第二天晚上，他就翻找出沙伟家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沙伟的三姐。

　　他三姐是个脸蛋圆圆的姑娘，笑起来一边腮上有个深深的酒窝。可说不上什么缘故，陈强对沙伟的这几个姐姐都不是太亲近，虽然算起来年龄相差不大的他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陈强问起沙伟的事情，他三姐说，沙伟还没放假。

　　陈强就要挂电话，那边又说，你等下，我把他的手机号给你。

　　现在很多中学生有手机不稀奇，可是在那时候，陈强在大学的校园里几乎没见过几个学生带手机的。

　　陈强记下了那个手机号。

　　他犹豫了一下，拨通了沙伟的手机。

　　听筒里很快传来对方的声音，“喂，你好。”

　　“喂，沙伟吗？我是陈强。”

　　那边顿了一下，沙伟的声音里便带上了点惊喜，“强子！这是你们家的电话号码吧，你回家了？”

　　“是啊。”陈强回道，“你呢，什么时候回家？”

　　沙伟道：“年底吧，我在这边认了个师父，在他店里帮忙跟着多学点东西。”

　　陈强笑道：“那等你回来给我露两手喽，沙大厨？”

　　沙伟先是一笑，说，“成，有机会做两个菜你尝尝。”

　　一段短短的对话，陈强觉得沙伟似乎比以前开朗了许多，虽然是隔着道细细的电话绳，可他觉得，现在的沙伟也比以前容易亲近了许多。

　　沙伟回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陈强就是厚着脸皮也没好意思真的到他家去蹭那一顿饭。

　　年三十上午，陈强奉命到自家老房子那儿贴门对子、挂门笺。他妈妈知道陈强准会找沙伟玩，便准备了盒烧鸡和一些糖果花生什么的让陈强拎着送到沙伟家去。

　　陈强看着这一嘟噜的东西，说：“那我不得跟沙伟爸妈要压岁钱？”

　　让他妈给打了出门。

　　陈强先到自家老房子门口看了看。这宅子正租给别人住，租房子的回家过年了，大门上铁将军把关，隔壁住着是一对老两口，院子里传出小孙女笑闹的声音。他从暖烘烘的家里跑出来，站这儿被冷风一吹，难免觉得有点冷清，便把卷好的对联往门口一扔，拎着东西往沙伟家去了。

　　沙伟家的大门半开着，门缝里看见院子里摆着些年货。

　　他再往前走几步，就见那门缝里黑影一闪，大门被拉开，里面的人正跟陈强碰了个对面。

　　沙伟手里拿着扫把打算把大门上的灰尘碎屑清理一下方便贴对联，看见陈强便是一愣，“强子，你怎么来了？”

　　他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脖子上系了一条烟灰的围巾，脚上却踩着双大狗熊的棉拖鞋，看上去竟带些斯文，又有点儿可爱。

　　陈强也是一愣，耳朵尖一热，忙说，“我来贴对子，我妈让我拿点东西过来。”

　　沙伟笑着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东西，说：“快进来吧！”

　　“沙伟，谁呀？”厨房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

　　陈强探身去道：“苏姨，是我，陈强。”

　　沙伟便转身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哟，是小强啊！”沙伟妈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陈强便笑嗔道：“来苏姨家玩怎么还拎东西？！

　　自从星爷电影里的小强红遍大江南北后，还能叫他“小强”的就只有沙伟的妈妈了。

　　沙伟妈瘦高个儿，陈强乍见忽然觉得印象里笑意盈盈温和亲切的苏姨比以前又瘦了些。她不笑时神情里就放佛有淡淡的喜悦，见了陈强更是笑逐颜开，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拉住了陈强的手，“好长时间没到苏姨家来玩儿了吧，让苏姨好好看看。”

　　陈强的妈妈没有姐妹，他从小就把沙伟妈当做亲阿姨。

　　这时候嘴巴也变得比平时甜了些，“我也跟我妈说我是来我苏姨家玩呢，她偏要给带东西。”

　　“小许就是爱客气。”

　　沙伟的大姐二姐已经嫁人了，都不在娘家。三姐在厨房帮忙，出来跟陈强笑眯眯的打了招呼又回去忙了。

　　沙伟妈站在院子里和他说了会儿话，沙伟从客厅里出来，拿了些零食给他吃着玩。

　　沙伟爸和四姐上街买东西还没有回来。

　　过了不一会儿，陈强要去贴对联，沙伟妈从厨房里捧出来半小碗浆糊，让沙伟带着扫把凳子和他一起到前面去了。

　　两人合力把对联贴好，沙伟个子高些，便让陈强在旁看着，自己踩着凳子上去贴门笺子。

　　陈强低头在门帘儿上抹浆糊，沙伟手伸过来就递上去一张。

　　然后再抬头看看他有没有贴偏了斜了。

　　陈强又想起来还得在家门口放鞭炮，便说，“还有挂炮仗咱俩一块给放了，我就完事儿回家了。”

　　头顶就听见沙伟忽然大喊：“躲开！”

　　陈强猛一抬头，就见沙伟踩在凳子上晃了晃，高大的身子就失去平衡朝他倒下来。

　　陈强也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张开手臂去接。

　　……果不其然的让沙伟压在下面当了肉垫。

　　沙伟虽然尽量撑着地，可还是他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只觉得眼前发黑，嘴里一股土腥气，满肚子的器官都像移了位。

　　“强子，你没事儿吧？”沙伟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伸手去拉他。

　　陈强忙喊道：“先别动！我的腰！！”

　　沙伟蹲下来，两手护在他的腰上轻轻揉着，“腰疼？你别的地方没事吧？”

　　陈强咬牙道：“没事！让我缓口气！！！”

　　“你看着不胖啊，怎么这么重！”陈强泪目控诉。

　　“一米八多呢，怎么也有一百四五十斤呀！看看你什么小身板儿，不是让你躲开的吗！”

　　“得了吧，你那么压下来我往哪儿躲……”陈强挣扎着起来，“别忘了你还要请我吃顿饭来着！这下可不亏了你了！”

　　沙伟扶着他，笑道：“是不亏！”

　　陈强顺杆儿爬，立即接道，“我要吃顿好的！！！”

　　“别是龙肉唐僧肉，你想吃什么哥给你做什么。”

　　陈强转脸看着沙伟，一本正经道：“哥，我就要吃龙肉！”

　　“这还恃宠而骄了！”沙伟取笑道。

　　陈强道：“艹，你是商纣王还是唐明皇啊？！”

　　沙伟在他头上弹了一下，道：“哥哥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会说脏话啦，铁牛弟弟！”

　　陈强一愣，原本发白的脸顿时黑了一半，咬着牙说，“你这母大虫哪里跑？！看我不打你！”

　　后来沙伟要送陈强回家，陈强拒绝，“哪有那么娇气！”

　　就拎着沙伟妈给的卤肉扶着腰一拐一拐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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