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一曲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古话自有其道理。
　　霍家上下都见到了被江老爷压着来的胡启耀又跟着江老爷走了，小姐一直不肯露面，家中几个长辈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情景，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一传十，十传百，晋城的大街小巷都以霍家为饭后谈资，故事版本就更多了。
　　霍家这几天也变得格外热闹，在外地看生意的三叔一家子都赶了回来，还有好几位堂哥，远嫁的姑姑也回来了。本应是宅子里难得热闹的时候，偏偏看不到往常的热闹气氛。
　　全家晚饭过后，就一起去了侧边的花厅。本是闲话家常，几句后还是提到了大家最关心的事情上。
　　霍家三老爷清了清嗓子说到：“渔觞，虽说你现在是霍家的当家，但我怎么也是你三叔，有些事还是要提一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休夫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说完看了旁边的三婶一眼。
　　霍家三奶奶马上接话道：“对啊！且不说我们是体面人家，做出这样的事别人少不得闲话的，我们老了脸皮厚，你还这么年轻呢，小小年纪就休夫了，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说完又看了霍太奶奶一眼，“你看你奶奶也这么老的人了，这样的事多让她操心啊！”
　　霍渔觞自然不好反驳长辈，只得虚虚地先应着。
　　倒是一旁的姑姑开口了，“嫂嫂，你这话这时说有什么用啊？这事又不是我们家渔觞的错。早知道当年爹给挑女婿的时候你就该跳出来阻止啊，哦，记性不好给忘了，好像这胡启耀还是嫂嫂介绍来的呢，是吧？”
　　姑姑和三婶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为防两人继续吵下去，霍渔觞只得开口道：“叔叔婶婶姑姑都是为我好，渔觞这次做事有欠思量，让大家担心了。”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一边三叔的大儿子霍于毅开口了，“这事江小姐也有责任啊！大不了让妹夫纳她为妾，反正江家也不敢说什么。”
　　“这样仗势欺人，以后谁还敢找霍家合作？”二叔轻轻地啜了一口清茶，然后说道：“江老爷也是个人物，还是不要闹大的好。”
　　霍渔觞接话道：“江家，更多是江小姐的意思是，只要胡启耀。毕竟是我们理亏，也没必要为个入赘女婿闹得风风雨雨的。”
　　“可这，多委屈妹妹你啊。”一边的霍于厉倒懒得理那个妹夫，可是从小和妹妹一起长大，感情还是很好的，怎忍心看她受这等委屈。
　　霍渔觞笑道：“反正我与他也无夫妻之情，这下还省了不少烦心事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旁的三婶插话道，“不是我说话恶毒，但她这样和年纪轻轻守活寡有什么区别。闹出这门子事，谁还敢要渔觞啊？这以后还大把日子呢，难不成就自己过了？”
　　话一说完，花厅又陷入了寂静，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霍渔觞看向窗边，枝头上渐渐枯萎的花苞，还来不及盛开呢。
　　……

　　她还是要走到那一步，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外出的时候要听到更多的闲言碎语，接受更多的奇怪目光。
　　临川阁是晋城著名的茶楼，隔着河相望的峻峭山岩上是一道瀑布。霍渔觞平日常在这里远眺群山，看水花飞溅落入河中，再在脚下缓缓流走。一抹暗红色衣衫，身子半倚在镂空的窗框上，一双明眸在山水润泽下更显清亮。身旁榆木桌上煮着与山水同色的清茶，偶尔几缕烟雾浮起，便模糊了窗旁人的脸。
　　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你果然在这里。”
　　窗前的她这时才回过神来，“容一？”
　　“福伯找不到你，很担心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拿起炉上的茶壶，倒入茶碗中，“何况我总不能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生意还要管呢。”
　　他坐在窗前，笑道：“小姐从今以后是自由身了，我是不是该避避嫌了？”
　　“没想到你也是这等迂腐之辈！”她嘴上不满，却亲自帮他斟了一杯茶。
　　“你不也是看不开吗。”他接着说道，“你总是在皱眉头。”
　　她瞪了他一下说道，“我喜欢皱眉头！”
　　“你这次皱得格外深。”他接过她手中的茶具，摆弄起来，“你泡茶还真是比不上我。——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想了好久才说：“再不喜欢，被人抢走了还是会不舒服。”
　　“人都是这么自私的。”
　　“嗯？”她抬眸看向他。
　　他自顾自地摆弄着茶具，继续说道：“谁都不喜欢被人抢走自己的东西。更何况堂堂霍家当家，却要把丈夫拱手相让，多可笑，对吧？”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看着她，“但其实，你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说完又继续摆弄茶具。
　　她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容一。”
　　“嗯？”
　　“你讨厌别人把我看得那么透！”
　　他却笑起来，“那你讨厌我吗？”
　　她呼出一口气，仿佛有点泄气，轻声道：“不。”
　　他把脸转向窗外连绵的青山和绿水，“但其实你还是比普通人好一点的。最起码跟着你，能来临川阁最好的地方欣赏山光水色。”
　　“才不只好一点呢！我可是你的老板！”她觉得心口忽然移开了一块大石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专注风景的样子，她也觉得自己抛开了凡尘琐事。
　　两人就这样并肩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能听到时间流走的声音。不时有飞鸟盘旋在半空，天空上浮着层叠的云朵，又不时露出明净的蓝天的一角。
　　“容一。”
　　“嗯。”
　　“陪我去个地方。”
　　他有些惊异地转过脸道：“温柔乡？”
　　她不由嗔怪道：“你想哪儿去了！”不等他辩驳，“我们去看看胡启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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