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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宫琪一直很想问云岩为什么要带走他,只是看他欢喜地绕着自己打转的样子,不忍心打破他的喜悦。
“南宫琪,你和姑母长得好像!”
南宫琪愣住了,转过头,卧房里的铜镜映出他的身影。
云岩的姑母一定是……自己的母亲……
期盼了这么久,突然发现有人知道自己的母亲,心里却麻木了,对于母亲这个词,细细回忆,似乎只有那听到耳朵起茧的难产传闻。
褪去了稚气、已有身孕的他,镜中的身影始终重了某个人的影子,高贵美丽的女子,亭亭玉立,只差了那高雅的发髻。
“你能和我说说母亲的事吗?”
“母亲?”云岩嗤笑一声,“你是没有母亲的!”
南宫琪心猛地一沉,似无底洞,空空落落。
“抱歉了,我有些失态,大概吓到你了!”云岩坐在凳上,自顾自地讲起来,“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你的生身之人,姑母与他是姐弟,三皇子云咏枫,大公主云咏馨,云国备受赞叹的双胞胎,照理说,双胞胎姐弟是不该相像的,他们两个的相貌却如出一辙,像极了雨妃,只是一个性子刚强,一个性子温柔。南宫老爷是南国前宰相的儿子,说是老爷不过才三十几岁,那年他跟随使者出使云国,本来两国联姻是应当选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的,况且云咏馨手上还有些权势,朝廷中的人迫不及待地要她离开。可惜南宫清谁都不爱,偏偏看上了殷寻梅的姐姐殷吟夕,只是她不是皇族中人,只是居住在此的过客,你爹与她之间的悬殊过大,只会伤了自尊。”
云岩忽然站起身:“夜深了,明天再说。”
南宫琪只是呆立着。
“把被子盖好,小心孩子!”
他回过神来,乖乖钻到被窝里。
两个男人独有的母性倒也有遗传。
第二天,两班人马同时出发。独自坐在马车里,南宫琪也大概能猜得到要去哪里。至于当年云国皇宫内后来的事他也能猜得到,只是殷家人的立场有些奇怪。爹爹似乎有意把他培养成了不知世事无忧无虑的少年,却不知是出于何意。
另一边的三个人快马加鞭,于下午到了下一个镇子,坐在客栈里,三人默默等待着。
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凌厉的阴寒之气随之袭来,花目闲来无事,想到南国的集市上走走,清音也想去散散心,陪着花目一头扎进雨里,朦胧雾气之中,两个人的身影变成一团乌云渐渐消散,殷寻梅托着下巴看着门外,心中平复下来。
夏天难得有这么安静的雨,不吵不闹。
他今年二十六岁,比南宫琪大了十岁,比南宫清小了十岁。云国二十岁的男女大多已经嫁娶,他算是难得的大龄未婚青年,虽然引得无数女子倾慕,但他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把自己交付给了花目。
在云国皇宫时,别人都称他为公子,态度恭敬,只因为他的姐姐——殷吟夕,皇宫里的大小姐,一天到晚不会说几句话,几乎一直沉默着,不弹琴,不下棋,只看戏,注视着他人在皇宫里渡过一程又一程,漠视世间,高高在上。
得殷吟夕即得天下。
她是全天下人承认的女神。自己只是凭借她的光芒才被注意。
六亲不认的姐姐,接纳了自己,不过是看作了跑腿的小角色。
于是他杀了南宫清,带走了南宫琪。
想到这些,心里便堵得慌。
雨倏地大了起来,豆子般的雨滴砸在地上、屋顶上霹雳啪啦地响,震的他几乎窒息。
殷寻梅的眉头一再皱紧,旁人看着,只觉得无限怜惜。
“殷寻梅!”“寻梅。”
一个文雅,一个嚣张,都是人中之龙,众人的眼光在三人身上打转,不知该注意谁好。三人早已习以为常,殷寻梅一拍桌子:“我们去青楼喝酒!”“啊?!”清音瞪大了眼,花目眉眼弯弯:“好。”
“唉!”周围的人一致摇头,继续吃饭。
包厢里,喝得醉醺醺的殷寻梅趴在桌上,终于道出自己的身世。
“清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殷寻梅完全失去理智和冷静,“我不是云国人,也不是南国人!”
他来自一个神秘的种族,被天下人膜拜如神明的种族,传说中他们继承了龙之血脉,殷寻梅、殷吟夕出身龙族皇室旁支。终究是脱不了俗套的悲剧,殷吟夕爱上南国的男子,殷家人反对甚至赶走他,让他身败名裂,凄凉地死在家门前仍不被他的家人接纳。殷吟夕把此视作家人的背叛,来到与南国对立的云国,凭借自己的身份入了云国皇宫,三年后,他出生。
二十年前,年仅五岁的嫡系公主舒雨在武力逼迫下嫁入南国皇家,南国却不守信约,陷害舒雨公主,从此龙族的名望一落千丈。南国趁此举兵几乎灭了龙族。一年后,一直被南国借口打压的殷家再也支撑不下去,将殷寻梅送到云国皇宫,在与殷吟夕眼里,与她一脉的殷寻梅是无辜的,于是同意收养他。
龙族毁灭,殷吟夕第一次涉及了政事,发动了云、南两国的战争。从此一切以云国皇室为先。只是吟夕已于十年前去世,而舒雨也在一年前葬身大火,剩下的只有自此不再踏出宫中一步的南国国主和年纪尚幼的南国二殿下。
他们的公主为他取名尹傲节。
“清音我想起一件事!”殷寻梅此时是典型的跳跃思想,“琪儿有心脏病,你想让他活多久?”“还有就是,你是一厢情愿却要琪为你而死。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花目睁大了眼,直视着他,因为没有外人,他毫不顾忌,难得不做掩饰的眼睛一下子耀花了清韵的眼。他只能做呆呆的表情,不然是怎么,在小琪儿没死的时候就为他哭一场?
喜悦完全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果然是自私的,先害了清音再害小琪儿……
根本就是祸害……
紧接着殷寻梅的跳跃思想再一次发作。
“难道青楼就是喝酒的地方吗!”“殷寻梅你想干嘛!”显然是想到了某些事,花目的口气都变得和清韵一模一样。
“花目,青楼是拿来喝花酒的!”殷寻梅的形象完全颠覆。
清韵目瞪口呆地看着殷寻梅似乎严肃却又傻傻的表情,和他怄气习惯了,喝醉酒却是堪比南宫琪的一位人物。
“哼哼!”某人开始得意的笑,“清音你不能背叛琪儿!所以你就别想了!”
然后,头一歪,极爽快地倒在花目身上,睡着了。
花目面无表情地任他靠着,不知在想什么。清音凑过去,还搂着花目胳膊的殷寻梅一脸白痴的满足,眼角却流下两行清泪。
半醉的清韵忽然笑了,虽然他们所经历的坎坷虽然无法理解,不过还真是幸福。
小琪儿,我很快就会找到你。
既然都是男人,那就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了!
一觉昏睡到凌晨,天早就黑了,打开窗户依稀能听到打更人苍老的声音。
清韵拍拍头,想起是花目抱着殷寻梅陪自己在大街上一路晃回来的。
醉的时候暴露貌似本来感情的殷寻梅,面无表情内心复杂的花目,一路上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清韵终于是看出点什么来了……
想想自己和小琪儿,不由嫉妒。不过若不是去云国,恐怕南宫琪在南国也呆不下去。
南国自视礼仪之邦,对那些弱不禁风似女子的读书人最为推崇,自然容不得百姓如蛮夷那般“胡闹”。由此兵力并不强,总之,耍阴招第一……
清韵不由想起他们家阴险的主子,虽然一心想改变这种局面,总免不了继承传统……想到这些,背脊后一阵发凉。相比来说,还是纯真的小琪儿好些。
自我安慰一番,清韵决定去找殷寻梅。
转身,嘴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主子您要来找我来这儿就好了何必大半夜地这幅装束跑来吓人……”清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才想起他不该叫面前人为主子。“不错,看来还认我这主子。”黑影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一颗脑袋来。墨发垂下,清雅的面容比起清音清韵两兄弟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依旧爱捉弄人。
“不过我更希望你叫我妹夫之类的称呼!”尹静轩一脸高深莫测捉摸不透的微笑,清韵控制住自己冲上去扁他一顿的欲望,耐下性子提醒道:“我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弟弟。
本以为被清音感化了,结果还是这德行。莫非觊觎清音已久,那天晚上偶尔的正经是因为下定决心要拐走清音?“我是王爷,皇兄现在只有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都只有四五岁而已。南国子嗣单薄我又掌有兵权,你不觉得痴迷于风花雪月外再弄点儿龙阳之癖什么的更安全吗?”清韵嘴角抽搐,他怎么觉得这副翻着白眼晃着腿的模样更像街上的混混而不是王爷……“何况皇兄最近为了雨舒妹妹宣布不再踏出宫中一步,虽然老老实实地处理着政务,心却已经不在朝廷上。”他低头思考,不再说话,清韵忍不住问:“您今天来是做什么?”
“你可以把您改成你了。我要和清音成亲了,清音说你不会来的,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不然等你远在异国他乡的时候,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难保不会一天之内跨了一个国家犯下谋杀王爷的滔天罪行。”虽然说此话的人很美丽,虽然此话说得很真诚,但是为什么说出来就是那么欠扁呢……
原来您还知道什么是惊世骇俗!
清韵压住火气:“那么,敢问我应该叫你什么。”“称呼名字就好!”尹静轩耸耸肩。
清韵异常地沉默了。
“怎么了?习惯叫主子?还是想兄弟两个一起叫相公?”
清韵深吸一口气,淡然地看着某人明显是引诱表情的脸:“你——叫什么?”
于是尹静轩也难得的沉默了。
“我叫尹静轩。”他忽然怨妇般地指责起清韵来,“你果然没良心!枉我在你们五六岁就把你们捡了回来,辛辛苦苦拉扯大!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你比我们大了一岁还是两岁……”居然用“拉扯大”。
“你们比我小三岁。这么多年了,只有我变了。”阴险狡诈、用尽手段,卸下伪装,内里不再是那个坚定不移、傻到不知暂时弯腰委曲求全的小皇子,现在的他不敢做不敢为,装傻充愣不争气倒是第一,甚至爱上了男子。一切正如清韵所猜测的那样,从十岁被清音眼中坚定闪亮的目光震撼,他就一直爱慕者清音。不过话又说回来,以这身份倒追,面子可是丢大了。于是把这嫁娶的玩笑不腻味地开了十几年后,他终于盼到时机,放下面子出手。
一击致命……
两人就此分别。
几年后,清韵回到王府那间素洁的屋子,只剩了桌上那一本纤尘未染的史书,记载了静王短暂的一生。南朝清音王妃在他赶来的前一天深夜伏案睡去,从此不醒。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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