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

　　“这个老太不平常……”老太太离开后，小龙从被子下面钻出来，喘了好一会儿才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周念止没有回答，托着下巴沉思。
　　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其实这支曲子并不是像书上写的那样，是为纪念姜维而作，而是更加古老的，在姜维的时代之前很多年就有了的。老太太说，天水姜家的老祖宗是一个叫姜岐的人，那么巧，恰好就是那个提起来流听就要咬牙的人。
　　其实解放以前在姜家庄有一个秘密，公开的秘密。姜家是天水望族，虽然那个时候已经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还有些家底子，更有传说其实姜家有一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每一代都只有家主一人知道在哪里，直到死前才告诉下一代家主，神秘的很。再加上姜家家主的墓地都藏在深山里谁也没见到过，所以有人就猜测，搞不好是什么修仙的秘籍之类，觊觎者着实不少。
　　对于这种说法周念止嗤之以鼻。就算已经亲眼目睹了鬼魂和龙这些超越一般常识的东西，但是对于修仙得道的说法还是相信不起来。
　　之前小龙就说过了，它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神仙，所谓龙，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比较奇特的动物而已。上古时代数量还不少，后来因为人类一方面盲目崇拜另一方面却大肆捕杀所以濒临绝种了。现在还有几条还真不好说，毕竟龙是那种就算种群数量很少也能长期生存的奇怪物种，个体寿命长么。
　　听到这般解释的时候，周念止其实是有些幻灭的。他是中国人，对龙这种东西有先天的憧憬，现在告诉他龙其实是人类干预自然造成物种灭绝的最早例子，心底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小龙倒没想这么多。它自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同类，心底里其实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比较奇特的人来看，或者换一种说法，把其他人都当做比较奇特的龙。
　　周念止也觉得这条龙其实跟人类也没多少不同，就连人类的劣根性都一模一样。比如，在听到“传家宝”三个字之后就算尽力遮掩还是不免外泄的灼热目光。
　　老太太说，当年那么多人多方寻找还是不果，久而久之就没人注意了。但是十年文|革又让这件事浮出水面，姜家老宅愣是给翻了个底朝天，就差去掘祖坟了。当时的家主也是条汉子，据说被关在黑屋子里很多天差点给弄出精神病来还是一个字没说，到底是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了，就葬在公墓里。
　　从此这个传家宝就再没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讲到这里老太太还随口加了一句，姜老爷那时候大概是真的疯了，死之前一直在唱这支《灯笼调》，唉，文化大革|命，到底革了谁的命，作孽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念止刚想说那个传家宝搞不好是那个东西，小龙呼的窜过来盘在他的膝盖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我、的、角！不会错的，真TM混蛋，居然偷了老子的角当自己的宝贝传！”
　　……这些粗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来的？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周念止还是表示赞同。
　　小龙坐不住了，在房间里一圈一圈的打转，心心念念都是要把自己的角找回来的念头。周念止很想劝它放弃，但是看到它闪闪发光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周念止早就发觉小龙很喜欢黏在他身上，明明是前一天还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小龙对他却信任的过头。只要周念止有一点点邪念小龙就要遭殃了，龙诶，随便到哪个地方都能卖个好价钱。
　　周念止私下猜测，虽然这条小龙嘴里说着人类我最讨厌了，姜岐我恨死他了，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厌恶。对于没爹没妈的它而言，收养了它又给了他一个名字的人，他其实是依恋多于恼怒。
　　龙是比人类要纯粹的多的生物，天生的没有什么坏念头。
　　何况现在，自己大概是小龙唯一的依靠。
　　这个体认让周念止怜惜心顿起。
　　“突破口倒也不是没有……大概就是那首曲子吧？”周念止把小龙抓过来顺顺脊背。小龙背上生有鬃毛，火焰一样的形状很有点剑拔弩张的气势，但是摸上去却很柔软，顺滑的好比洗发水广告里面明显是PS出来的美发。
　　小龙安静下来，大概是在思考歌词里的含义。
　　“姜家庄（哩嘛）灯笼哟，靠南山（哩嘛）灯笼哟，南山（嘛）背后有个水盆盆哟，南山顶上灯笼红……”周念止轻轻哼唱，随手拿过一张纸写写划划。
　　“鞋子坪的灯火……嗯？”周念止忽然停下来。根据老乡的说法，南山又名靴子坪，为什么这里两种称呼并举，说得好像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似的？
　　还有就是这个灯笼，到底是指什么？
　　周念止自认没有做侦探的才能，完全一头雾水。
　　不管怎么说，明天先去南山看一看，说不准就能发现一点什么。周念止放弃般的把纸片揉成一团，对着字纸篓瞄准，发射，进。
　　小龙靠过来把脑袋枕在周念止膝盖上，很安静的看着他，那神色好像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子回家想要妈妈安慰一样，有一点点示弱，偏偏还死撑着就是不开口。
　　周念止微笑着轻轻抚摸它的脖子，搔搔它下巴惹得小龙笑得蜷作一团。忽然生出一个错觉，好像自己多了一个年幼的弟弟，爱撒娇的小儿，或者是……
　　喂喂……周念止为自己诡异的想法青了脸。
　　他还没有那么前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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