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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放学别走,等班长拿高考真题试卷来。”
班主任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哀鸿,可是谁也没办法反抗,谁让他们是即将挤上高考这根独木桥的高三学生呢,更何况现在已经进入复习阶段,谁也别想逃。
“报告。”
班主任王老师坐在年级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喝茶,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自己班的小班长。
“进来。”他指了指桌上一沓厚厚的试题,示意班长拿走。
“老师……”班长抱起试题,却走到王老师面前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王老师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的纤细少年。
“我……能不能辞掉班长的职务?”少年近乎苍白的脸颊让他看起来不太健康,或许是熬夜温习的缘故,那双大大的眼睛下面笼罩着一圈淡淡的青色。
王老师愣了一下,问道:“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想起不做了?”
少年低下头,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我想专心复习,高考压力太大,我有些跟不上节拍了。”
王老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余夏啊,老师知道你很辛苦,可是你这个班长都做了有两年了,平时工作认真负责,也帮不少同学提高了成绩,你看,还有七十多天就要考试了,我也不会再让你参与别的活动和事务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不干就不干呢?”
“可是……我,我真的不想做了,我爸他不同意。”
王老师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余夏一脸为难的样子,最后只是挥挥手:“我会考虑的,去把卷子发给同学们吧。”
王老师的同僚看着慢慢走远的余夏,随口问道:“他就是你们班那个小天才?”
王老师点点头忍不住的夸赞:“别看人家才十六,脑袋可比咱班那一帮十七八岁的聪明多了,不过他自己也努力,是个知道好歹的孩子。”
同僚好笑地看了王老师一眼调侃他:“又不是自己家孩子,瞧把你得意的。”
王老师摇头晃脑,俨然就把余夏当自己孩子一样维护着:“可不!咱班清华北大的指标,全指望他了!”
迫不及待要回家吃饭的学生们看见班长抱着作业回来了,一窝蜂涌上去自行分了试卷。余夏任由他们去抢,他拿着自己的那份回到座位上收拾起书包,桌子上的物理书又被人画了一个鲜红的大叉,旁边刚刚发下来的作业本的封面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作业本第一面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多余的班长大人。
余夏的目光不作停留,一股脑将残兵败将一样的书本扫进了书包,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
“班长,这么着急往哪去啊?”刚刚踏出学校的大门,就被人拦住了,余夏不用抬头,光是听这一声嘲讽的“班长”就知道是谁。
他默不作声地转了个方向,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前面的人推了一把。
“哟,班长架子摆得可真大,小铭哥在和你说话装什么聋子啊?!”
余夏听着后面一个低年级孩子流里流气的恐吓觉得好笑,他抬头看了夏铭一眼,冷声说道:“我已经跟班主任说过不做班长了,他会答应的,我今天有急事,麻烦你让让。”
比余夏高了一个头的夏铭微蹙着眉头,将抽完的烟屁股踩在脚下碾了碾,一口烟全部喷在了余夏的脸上,跟着慢慢说道:“你可真听话,可你以为这样咱们就能两清了?”
余夏被烟雾呛的直咳嗽,他看了看手表,脸上显出了焦急的神色:“我今天真的有急事!如果要揍我的话能等到明天上学吗?”
夏铭笑了起来,薄薄的嘴唇划出一个戏谑的弧线,他拍了拍余夏的脸:“不急,明天还有明天的份……倒是你现在都学会主动找打了?不过说真的,揍你都快揍了一学期了,我怎么还是不觉得腻呢?”
他身后几个看好戏的高二学生一起哄笑了起来,有人帮腔:“他就是长了一张欠扁的脸呗。”
夏铭那几下看似不用力的巴掌,打在脸上却还是会痛,余夏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说:“要动手就快点,别在我脸上留痕迹!”
余夏躲在市医院的墙角里,撩起衣服,将一块止痛膏药贴在腰上,他照了照对面的玻璃门松了口气,还好,夏铭故意往他脸上招呼的那几下子并不是很重,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痕。
他跑着进了医院的大厅,赶上了正要上楼的电梯,他目视前方,故意忽略了那面写有危重病人布告的墙面。
一路到了十二楼,没走几步就是李群的病房,余夏在门口调整了一个笑脸才走进去。
可是微笑很快就挂不住了,眼前的病床空空如也,李群不知道去哪了。
余夏急匆匆地跑到护士站,还没开口,护士长就拉住他急道:“余夏啊,你妈妈刚才大出血,被送去手术室急救了!”
余夏惊了一身的汗,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问:“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大出血的?早上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小护士说:“刚才她念叨着你怎么还没过来,就想下楼去看看,可刚下地没走几步就摔了!脑袋正好磕在床沿,还好当时我在给她配药,立刻就给送去抢救了,不然啊……”
护士长白了小护士一眼示意她适可而止,她担心地看着表情严峻的余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的,只要及时输血就行了,手术应该要结束了,要不你去手术室外等着接你妈妈吧。”
余夏吓的嘴唇都白了,他点了点头茫然地往手术室走去。
这是余夏被岳忠明和李群夫妻俩收养的第六个年头。而这个春天过去,就要迎来他的十六岁生日,李群曾经和他约定陪他一起庆祝这个生日,可是天不遂人愿,年纪轻轻的李群却被查出了脑癌,还是晚期的,就算是做手术也活不过两个月了。
李群的心态到是挺好,除了刚刚得知病情那阵子吃不下饭,白了一半头发,很快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到不在乎能活多久,只是……我和小夏才做了六年的母子,我还想看着他长大成人,想看着他成家立业,我……我可真舍不得他啊……”李群现在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每次一提到余夏,她就止不住地抹眼泪。
余夏坐在手术室外,难受的同时心里闷着一口气,如果今天不是因为被夏铭截住的话,妈妈就不会想着去找自己,就不会摔倒,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手术室里受罪!
是夏铭该死还是该怪罪自己?!余夏向后慢慢向后仰起头靠在墙上,他突然想起以前那些人口口声声叫着自己“克星”——就因为已经“克死”了亲生母亲,所以现在,轮到养母了吗?
余夏在一瞬间又涌起了错觉,耳朵里仿佛灌满了让自己去死的恶毒诅咒。
“小夏。”
一只大手搭在了余夏的肩膀上,男人温润的嗓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爸。”
刚想站起来,又被岳忠明按了回去,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心疼道:“怎么又瘦了?”
余夏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养父的爱抚,自从李群查出病情以后,岳忠明对他的疼爱似乎又更深了一层,总是不经意地触碰余夏的头脸,这让自小就没有被男性长辈疼惜过的余夏很不自在。
“妈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余夏觉得岳忠明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妈妈的情况,而不是自己的胖瘦。
岳忠明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随即将目光放回到余夏的脸上回答:“医院通知了我我就来了,他们说你妈她不会有事。”
也许医院的人已经把李群大出血的原因告诉了岳忠明,可是他却只字未提。余夏将视线投在了远处不再说话,只静静等待着手术结束。
清晨的微风徐徐地吹着,带着青草气息的水汽飘进车窗里,沾湿了余夏长长的睫毛,他在晨光中慢慢睁开双眼,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醒了?”岳忠明愣了一秒,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贴在余夏脸颊上的手掌,他递过一袋早餐说道:“把早饭吃了再去上课。”
余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发现岳忠明已经把自己送到了学校门口。
“爸,都说了别把车开到学校门口了。”余夏看着匆匆跑进校园的学生们,也顾不得再多抱怨,他咬着包子跳下车,从后座上拿出书包提在手上。
“爸,我走了。”
“小夏啊……”
余夏回头看着从驾驶室探出头来的岳忠明。
“……你腰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余夏下意识地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腰,这是夏敏的杰作,故意踹在他柔软的腰部,可是他不想告诉岳忠明叫他担心,只是心里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发现被衣服遮掩住的伤痕的?
“这……不小心磕的!我要迟到了!再见!”
身后响起了上课铃声,余夏没有考虑太多,朝岳忠明挥了挥手,转头冲进了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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