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薄凉，一生离伤

　　可以是真的
　　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因为我完全信任你
　　——《暖暖》梁静茹

　　初中

　　按小学升初中是按片区分配，并不考虑成绩优劣，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地理优势，一生被分到声名显赫、高楼耸立、器材先进的S县第一中学，而最让一生龇牙咧嘴笑道合不拢嘴的事——林彬也恰巧进了该校。然而，这浩瀚宇宙恒古不变的定力告诉我们，上天是公平的，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客观事物的两面性不会因优劣而区别对待。所以，非常不幸的是，学校各年级却按成绩优劣分班，一年级10个班，一栋楼9个班，林彬以第一名入主1班，她董一生以最后一名惨惨纳入10班麾下。她入学第一天就兴致盎然的考察了地形，从东校门直直走到西校门，初中部一年级在东门第一栋，然后是初二，初三，正中绿油油红艳艳的橡胶操场和足球草地，隔着操场，把初中高中部分开，只有初一10班和高一部在西边的第一栋楼，校长美其名曰“用高年级学长的手段教化低年级差班生”，一生才不管校长什么狗屁话，她掐着秒表一路走，从1班走到10班共花了600秒，蹲在墙角用极差的数学知识推算后得出600秒=10分钟，一来一回历时20分钟，脸色瞬间黯淡，破口大骂天杀的校长，课间休息10分钟，她哪来的飞毛腿能一跃十里，更如何藏在窗口细细偷窥林彬的一举一动。一时间只能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泪下。
　　课间，她总是怀中揣着那一方纯白手帕，日日眺望窗外，伤春悲秋，叹人生苦短，世事难料，感世间浮华，儿女情长难一帆风顺。想到杨过和小龙女的情花毒苦，十六年离别，难道世间绝恋都要经历一番睹物思人之苦。
　　差班的老师个个都是狠角色，他们最擅长体罚学生，最擅长呼唤家长，而我们差班生，最擅长叛逆，本着“越骂越顶嘴，越打越反抗”的原则，逃课，打架，拉帮结派，于是教室里，1个老师50个学生一台戏，戏里，敌寡我众，台上“恩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桌子蹬腿，台下“学子”无人端坐，恶语相对。
　　可是董一生不逃课，不打架，她虽然叛逆，但长年受武侠之中“尊师重道，父母为上”的理念熏陶，自认为是女侠豪杰，不与俗人为伍。半年匆匆过，她只能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偷偷溜开，伏在1班的墙角偷偷看认真听课的林彬，心里各种小纠结，不满足。偶尔在操场上晃荡，望得天帝垂怜，瞄见林彬的衣袖裤脚也好。
　　在这样晃荡晃荡晃荡的日子里，班里隔着一两日又隔三四日前前后后来了几个插班生，匆匆一瞥间，倒见两个瓷娃娃班的女孩，一个像香香公主，一个像霍青桐，一个白裙若雪，一个黄衫垂双辫。一生只瞅一眼便不看第二眼，她暗笑，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看人对武侠人物排号。她不知道，那两道细细的娇声报出名讳，一个叶团，一个傅雪瓷，或许夹杂于她们之中并没有陈家洛，于她们却有千丝万缕的一人便是一生，阿团后来对一生说，我们三人，纵使藕断丝也连，纵使有人死去，有人活着，在天在地，也是相伴一生。

　　一生本来没一个朋友，也不在乎不屑什么大义凛然的朋友之交，淡如清水的君子点头之交，在这个亲人不亲，外人不热的世界，义气就是他妈的放屁。直到这个前一秒晴天，后一秒乌云盖日、大雨倾盆的怪天气已然临身之际，她吊儿郎当的卷着的校服裤腿，淋着断线倾泻的大雨慢悠悠回家，被两个吊儿郎当的社会小混混截在墙角，才感到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茕茕一人，形单影只，毫无狐朋狗友居然是行走江湖的大患。
　　她身无分文，又倨傲俾睨天下的小混混姿态挑战并且伤害到真混混的自尊，她拳打脚踢的挣扎无济于事，反而更加深深震撼到两个混混，他们想，这样野蛮不要命的小娃，将来在道上必然是狠绝，当下须给点颜色看看。两人百般恐吓之后，小子毫无求饶的意愿，看那鼻孔朝天的鸟样，火从心来，当机立断往□□里操出一刀，干净利落的挥刀来回横扫，她那一头漂亮的小平头被整的七零八落，一坑一洼。
　　“你们在干嘛！”雨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停住脚步，因为风大，她一手捂着裙摆，一手紧紧抓着碎花雨伞，她长得很漂亮，头发很长很黑，神色间却有些惶恐。一生想，她在怕什么，多半是怕这两个坏蛋。
　　“多漂亮的小姑娘，赶紧回家去，哥哥不欺负你，少多管闲事。”
　　她似乎确实在害怕，犹犹豫豫的往前挪了几步，轻声细语的说：“哥哥，你们不要欺负她了。”
　　其中一个混混心浮气躁，两步三步跨到她身前，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吼道：“要你多管闲事。”
　　她吓得手足无措，松了手，那碎花小伞被股股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向巷子深入渐行渐远。一生深感愧疚，却一声不吭，冷眼旁观，她的心很小，住不下太多朋友，帮过她的人有林彬就够了，多一个就不算珍贵。
　　“这条巷子这个时间一会会很多人的，你们，你们不能欺负人，欺负人就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不会有好报的。”女生声音颤抖，哭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奶奶的，罗里罗嗦的，钱拿出来。”
　　雨依旧淅沥沥的下，刀依旧霍霍的挥，不过不是在折磨一生的寸发，而是在摧残那女孩的长发，一生想，原来书中所说“刀剑无情”是有非常充分的事实根据的。人有善心，为弱小者打抱不平本来是英雄事迹，不过不自量力，手无缚鸡之力的五尺小儿欲挡八尺壮汉，不是自讨苦吃，英雄当不成却堪堪成了狗熊，段誉只是金庸笔下的传说，集运气和善心一身的虚构人物，他的善心和狭义笼络了萧峰和虚竹，得美人枯井献真情，可那是故事，现实中帮人强出头又有什么好处。
　　那女孩嘤嘤的哭，哆哆嗦嗦从书包里翻出平整的十元，递给那凶神恶煞的混混，说：“给你，我身上只有这些零花钱，你们不要欺负她了。”
　　“你奶奶的，大雨天截了两个初中生，身上才十块钱，真倒霉。”他气愤之余，大力推开女孩，两人骂骂咧咧的离去，那女孩小小的身板在狂风怒吼中飘飘摇摇，像一座纸做的人形像，呼啦啦的散开，被雨打湿黏着水泥路，一动不动。
　　是的，一动不动。
　　一生收拾起满地狼藉返身回家，她不准备感激，也不准备扶那女孩，见义勇为不是好事，她想她认识到这一点。走出几米，那女孩依旧挺尸在那，一动不动，她本想憋着一口气，大步往前走，可看着小巷深入那把抵着墙头被大雨狂风欺负得破烂不堪的碎花伞，心里一阵酸楚。踏着豪迈的步伐走到女孩脚边，她“嗯哼，嗯哼”清了两声嗓子，女孩依旧一动不动，她伸出腿轻轻踢踢了女孩的白色皮鞋，依旧一动不动。难道摔死了，这是一生的第一反应，她吃惊的蹲下身看女孩，白皙的脸孔紧闭的双眼，发根处殷红的鲜血顺着耳根散成两股弯弯曲曲的流下。她吓得魂不附体，背起女孩疯狂的向医院奔去。要紧牙关，胸膛起伏不定，那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似的，从未有过的振幅。一生不敢停留，再累也不敢，她想，她停下一停，女孩的心跳可能也就停下了。
　　女孩送到了医院，她也眼前一黑，两眼一翻，软乎乎的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她们成了莫逆之交，一生有了平生第一个为她差点一命呜呼翘辫子的好友，她说她叫叶团，一生就唤她阿团。

　　阿团的舅舅来办了出院手续，在医院的玻璃门前，一生模模糊糊看见她和阿团该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的发型，一个坑坑洼洼，一个参差不齐。两人一拍手，相当豪气的携手进了理发店。
　　一生说，阿团，我一直觉得你像香香公主，可是你齐腰的头发因为我变成的小丸子，我心里非常惭愧。
　　阿团就笑，甜的像腻死人的蜜糖，说，为君折三千青丝，又有何妨，不过小光头，你可成名人了。
　　那两个小混混不幸某天被一生在公安局的门口碰见，结果一生大呼小叫，他两很不幸的被警察逮着，几日后，公安局带了感谢信给校长，感谢董一生同学勇敢协助警方逮捕多起抢劫案犯人，学校特地在周一升旗仪式时表彰了她，那光溜溜的一头光亮在日头下虎虎生威，领了平生第一张奖状。从此，她的光头就是象征，走到哪都代表女中真英雄。
　　阿团狐疑的问：“你怎么协助警察了。”
　　一生淡定从容的答：“就瞎嚷嚷，然后站在一边猛拍手助威。”

　　后来一生又认识了傅雪瓷，阿团粉颈低垂，娇憨的说：“一生，这也是我的莫逆之交。”
　　一生看着那个身着鹅黄衫的女孩，满脸骇然：“香香公主和霍青桐果然是姐妹。”
　　“啊？”两人不明所以，瞪着铜铃大的盈盈双目一脸茫然的看着一生。
　　一生打着哈哈笑，连连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阿团，你究竟有几个莫逆之交？”
　　阿团嗔怪道：“我从小到大就你们两个朋友，还都是刎颈之交，各个害得我差点没命。”
　　“你是怎么害得她没命的？”一生和雪瓷异口同声。
　　三人大笑。原来是一样的情节，都是混混拦路打劫，阿团善意劝告反遭毒手，难为阿团进了两次医院，难怪医生都认得那个瓷娃娃般善良美丽见义勇为的女孩。
　　一生得瑟的搓着掌心，说：“可惜表彰的是我，可惜可惜。”
　　雪瓷斜眼睨她，抱着阿团的胳臂，乐呵呵的说：“阿团，你说一生这幅德行，像不像小人得志？”
　　一生拱手相让，说：“承让，承让，区区在下就是小人。”
　　雪瓷好奇的上下打量一生，说：“董一生，原来你是这样的。”
　　“对啊，我就是这样的。”
　　“当初我和阿团还经常讨论你，说你肯定是从小缺爱长大缺钙，才会天天一个人神经兮兮的不爱说话不爱动，天天捧着小说看窗外。”
　　阿团十指相扣，柳叶眉弯，温柔的看着一生，说：“你这样，多好。”
　　一生笑：“和你们在一起，我就一直这样。”
　　朋友，可能前一刻还是陌生人，我们素未谋面，无情感交流，却因缘巧合，出了一份力，一个眼神，一个行动，触动对方心底最柔软的一片。我把最柔软的心交在你手心，盈满信任。或许，这就是求之不得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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