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袖墨书

　　红袖自杏子树下走过，便见面前半亩水塘，天光云影，波光粼粼。一个青袍道士背向杏子树，负手而立。红袖一阵恍惚，仿佛在何处见过这一个青袍背影，也是负手在看一壁苍天白云的画，袖角拂过一梢碧蓝的花。
　　是耶？非耶？
　　或许那不过是她的一个梦，而梦里也不是这一个人。
　　微风送爽，红袖款款走向前去，同道士搭话。道士自称薛无厌，说这池塘里有条千年鲤鱼精，性喜食杏。红袖蹲下去看那一池秋水，极寒极净，泛出紫光。水草虫鱼，一概不见，只有一汪清凌凌的水，荡入人眼中。
　　水，有多凉？
　　红袖伸出手去，指尖在水面一点。一条黑影，快速蹿来，须臾便跃出水面。红袖被溅落半臂水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摇头摆尾的绛红鲤鱼，一双大眼急吼吼地望着她，好似恳求。这难不成便是那千年鲤鱼精？想必是嗅着自己手上残留的朱杏香味啦。
　　所谓机缘，原来如此。
　　红袖自怀中捧出朱杏，递给红鲤鱼。鲤鱼一口吞下，没入水中。片刻又衔来一株天山雪莲，连作三个揖，转头蹦回水塘里了。

　　薛无厌看了朱杏，张口欲言。此时见红袖捧着雪莲，面上仍只是微微笑着，不由叹道：“唉，你倒是好心性。同我妹子当年，也不相上下。”红袖笑道：“前辈过奖了。”薛无厌摇头道：“我不过是凡俗之人，当不起你这一声前辈。”说着意兴萧索，摆摆手，便走了。
　　红袖便不多想，回去客栈，散华仙子面前那盏大红袍，仍是金黄透亮，白气袅袅蒸腾。红袖吃了一惊，心道：“我此去也有小半个时辰，这茶色早该晦了，也不会再有热气。难道这位女修士，真是个仙子不成？”
　　散华仙子见她来了，双眼一亮，微微笑道：“果真好悟性好机缘，竟叫你找着我那老友。”红袖吃了一惊，心道：“什么老友？是那道士么？”手上已将那株雪莲恭恭敬敬捧出来。
　　这朱杏并不是她的，换来的雪莲，自然应该奉还这位散华仙子。
　　散华仙子扫了雪莲一眼，淡淡道：“这原是你的机缘，收起来吧。”红袖道：“无功不受禄。我一个凡俗之人，既不知晓这雪莲的妙用，也不知是否有命享用。还请仙子收了这雪莲，也好叫明珠不必蒙尘。”
　　散华仙子笑道：“小姑娘，你真同我当年一模一样。”红袖只是笑道：“我怎比仙子良材美质。”

　　散华仙子听得受用，却不觉叹了一口气：“我在踏入仙途之前，也只是武昌城中寻常小贩的女儿。父母兄长，和睦友爱。当年我被仙人瞧中去当作弟子，走前不舍家中诸人，家师见了，给我一颗杏子，一条虹鲤，让我布置在附近，可助家人延年益寿。我将杏子埋在门边，鲤鱼放养门前池中，心中安定，这才离开。”
　　红袖心中一动，已听散华仙子继续说道：“百年之后，我修仙有成，下山历练，途径此处，当年手值的杏树已亭亭如盖，鲤鱼也初通人性。家中房屋却只剩半边坡壁。我问过周边邻舍，知道父母俱已安详辞世，兄长料理完后事便出门云游，不知所踪。”
　　红袖道：“他们这一世，想必平安喜乐。”
　　散华仙子轻声道：“如此……我也心安了。只是未能膝前尽孝，终是有些惆怅。”红袖低头不语。散华仙子笑了一笑，轻声道：“小姑娘，短短一截修仙之路，却要比寻常人的两三辈子还要长。这一路，虽然未必孤苦寂寞，却注定离合跌宕，你，可愿意，入我门下，修习升仙之道？”
　　红袖离座，躬身一礼：“弟子李红袖，见过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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