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录

　　我疯了一样查阅所有关于"鬼王""冥婚""转世"的文献。
　　老许看着我越来越疯狂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他给我放了更多的假，甚至提出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敷衍地应着，却把所有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古籍室里。
　　然后我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古籍中的相关记载，笔迹的氧化程度与周围文字有细微差别。简单说，那些内容，是后来有人刻意做旧，加进去的。我用放大镜一寸寸地检查，发现纸张纤维的断裂方式不对，墨迹晕染的边缘也太过整齐。
　　有人伪造了我的"前世"。
　　能接触这些古籍的，只有两个人：老许，和我自己。
　　我盯着修复台前那卷《幽冥杂记》，指尖发抖。这卷书，是老许三个月前收来的，他说品相极好，让我仔细修复。我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将那卷残破的书页一张张展开，清洗，补全。
　　而那段关于"鬼王墨沉"的记载，就在其中。
　　我翻到那页，用紫外线灯照射。墨迹在灯下泛着淡淡的荧光，这种荧光剂，是现代产物，最早出现在2008年。而老许，正是2008年入的行。
　　我浑身发冷，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我要去找老许，我要问清楚，他到底在我的梦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刚出工作室，就撞进一个人怀里。
　　那人一身白大褂，眉眼俊朗，戴着金丝眼镜。我抬头，对上一双淡金色的眸子。
　　"苏雨，"他开口，声音与梦里的墨沉分毫不差，"我们需要谈谈。"
　　我僵在原地，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耳边汽车鸣笛声清晰，雨后空气潮湿，地上积水倒映着霓虹招牌。这是现实。
　　他叫墨沉，不是鬼王，是市立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留美博士，专攻领域是——梦境治疗。
　　他的诊室墙上，挂满了锦旗，都是治愈了各种顽固性梦魇的患者送来的。每一面锦旗上都写着妙手仁心，可在我看来，那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关注你三年了，"他为我倒了一杯水，"从你第一次因为嗜睡症来我们医院挂号，我就注意到你的脑波图。它太特殊，像是……被人为设计过。"
　　他推过来一份病历，是我的。
　　诊断栏写着：重度梦魇障碍，疑似人为植入性记忆。
　　"什么意思？"我声音发颤。
　　"你七岁那年，大脑皮层受到过特定频率的电磁脉冲刺激，"墨沉摘下眼镜，淡金色的眸子直视着我，"这种刺激会在你的深度睡眠时，反复激活同一个记忆区块。久而久之，那个记忆就成了你的现实。"
　　"谁做的？"
　　"你父亲。"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墨沉告诉我，我父亲曾是electromagnetic wave研究领域的专家，参与过一项代号为"冥婚"的秘密项目。项目旨在研究通过梦境干预，治疗多重人格障碍。
　　而我，是实验品。
　　"你父亲并非出于恶意，"墨沉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他在你十二岁时就终止了实验，因为他发现，你的大脑开始自主完善那个故事，甚至产生了记忆错乱。他想停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晚呢？她也是实验品？"
　　墨沉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他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白大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是。但她不是被植入，她是被……收割了。"
　　"什么意思？"
　　"你父亲终止项目后，所有数据被销毁了。但有人偷走了备份，完善了技术，不再需要仪器，而是通过某种载体——比如凤血玉——直接入侵特定人群的大脑，将他们困在梦境里。"
　　"林晚是受害者。而你，是钥匙。"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因为你的梦境最完整、最稳定。通过你，可以打开一扇门，通往其他人的意识深处，进而控制他们。"
　　"那个人是谁？"
　　墨沉没有回答，只是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我母亲笑靥如花，手里把玩着一块血红色的凤血玉。她站在一个摆满仪器的房间里，背景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面跳动着波浪状的线条。
　　那是脑电波图。
　　我无法相信。
　　那个为我彻夜不眠、流泪满面的母亲，会是幕后黑手？
　　可证据摆在眼前。她手中的凤血玉，与我脖子上这块，一模一样。而照片中的房间，我见过——在我七岁以前，父亲的书房里，就有那些仪器。
　　墨沉说："你父母离婚后，你母亲带走了所有研究资料。她疯了，她说要建立一个梦境王国，在里面，她可以掌控一切，包括你。"
　　"林晚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失踪'。"
　　"而你，将成为她永恒的傀儡新娘，困在那个世界里，为她提供能量，维持她的王国运转。"
　　我浑身冰冷。
　　我想起那些古籍，想起老许反常的热情，想起母亲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的"祖传"玉佩。我想起她每次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某种我看不懂的狂热，像在看一件作品，而非女儿。
　　原来，我的病，是遗传的罪。
　　"那你是谁？"我盯着墨沉，"你在这个局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沉默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他走回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陈旧的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
　　"我是墨沉，"他轻声说，"也是你梦境的第一个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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