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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谈成
没错,就是话术。虽然刘琰刚才说过的都是实话,但实话实说也是有“技巧”的。
譬如话中提到孙策做过的屠戮名士汉臣之举,虽都属实,但数年作为被她串到一起,自然显得尤为可怕。
而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时间差。那就是以现在的孙策之所作所为,来预测其日后的表现。
但问题是数年后孙策的本钱、名望和发展态势,都会与现在大为不同,而形势不同,自然做出的选择也会不同。
譬如其与江东士族豪强的关系,当前因他立足时间不长,根基不深,出身亦不高,自然为江东士族豪强所排斥、观望。而数年后,待其站稳脚跟,这些人的选择自然又会不同,而那时候的孙策也会更有底气,行事也肯定更从容、心胸也会显得更开阔。
再譬如,如今的孙策,还是不被朝廷承认的“反贼”,但自袁术僭越后,他立即与之划清界限,并向朝廷请命,说不定现在朝廷赐其官爵的使者已在路上,到时候孙策摇身一变,也成为汉臣。到那时,孙氏再兵临城下,华歆的身段又可以没有负担的再软上一软,自然招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性就会再小上许多。
但能说她说得是假话吗?能说她分析得没道理吗?当然不能啊。更何况,就算撇去时间差的因素,也只是说华歆的保命概率大一些,但再大也不至于百分之百。
就看华太守敢不敢赌了。
而显然,华府君对自己性命的看重,远大过刘琰的预想。
否则,何至于自降身份,向她这个小娃娃兼女儿家求教呢。
不过,刘琰并没有摆谱,也没有得意忘形。连忙向华歆回礼,而后道:“府君客气了。琰却有一策,既能解先父旧部之困,又能使府君免受孙氏之辱。”
“哦?”华歆目光一闪,有些迟疑道:“女公子方才所言,似是……”
刘琰坦然一笑,拱手道:“确如府君所想,琰今日所来,本就是为了先父旧部之事。但琰今日敢来进言,自然是因为看到了合则两利之策,否则何必来浪费府君的时间呢?府君且细思之,琰之前所说,可有虚言?”
华歆缓缓摇了摇头。
他本就是才智之士,耳聪目明,虽说身前的少女有倾世之姿,令人不自觉就心生仰慕,但却还不至于让他失去判断力……嗯,没错,毕竟少女举的例子都是事实,而从事实推断出来的结论,自然相当“有道理”。
而少女此刻的坦诚,却反而让华歆放下几分戒备,请教之意愈发诚恳:
“不知女公子有何良策?老夫洗耳恭听。”
刘琰轻轻一笑,道:“其实很简单,请府君以防止生乱为由,对外宣称支持琰代先父暂掌所部,并应琰之所请,为免所部因缺粮生乱祸及百姓,继续支应粮草供应一年。而后以就食的名义,令琰率部前往彭泽、鄡阳、鄱阳三县屯田自守。
“如此,府君并不曾接纳先父部曲,却能得其兵力守御豫章郡东大门。日后,若孙策西进,自有琰在前挡阻。若能拒之,府君自然高枕无忧。而若琰失利,府君亦可观孙策举止,若其能善待琰及幼弟,则府君自可举城相迎。而若反之,府君当可另择他路,或挂冠而去,或另投明主。”
华歆连连点头。不得不说,少女这番谋划,可谓将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除了需要继续“出血”外,其余对他而言,都是好处。既得到了一支抵御外敌的武力,又不必因此而担上干系。甚至还可以将其当作一次“投石问路”,问得是孙策的心性和气度。
唯一可虑的,是少女的身份。
若是刘繇的长子就好了。
不过,如今乱世,事态又如此棘手,自当便宜从事。而且,以少女过往之“贤名”,再看今日灵堂之上的举动及诸将吏的反应,自己出面支持,或许会有些非议,但阻力应当不大。
不过,出于稳妥,华歆还是多问了一句:“不知使君麾下的张校尉,可支持女公子否?”
刘琰含笑道:“张校尉为人忠义宽厚,先父在世就说其可托付大事。张校尉亦是如此回报先父的。”
华歆听后不禁点头,全然没注意到少女刚才的话里可是没半个字的正面回应。不过也不怪他疏忽,实在是少女表情太过自然,也太过自信,而且玉人嫣然,灼灼其华,华府君一时失神……呃,好像是听到少女回答得很肯定……吧?
嘛,总之就这样吧。华府君舒了口气道:“我虽履任时间不长,但也见过张英数面,是个忠厚之人……如今武夫愈发跋扈,像这样的恭谨忠厚之人,是越来越少了。嗯……”
华歆心里已基本同意了,只是这“出血”——
“女公子有所不知啊。老夫虽名为豫章郡守,实则履任不过数月,所辖二十一县当中,能听老夫调令的,不过三五之数。
“像海昏、历陵等县,都有民帅联络聚集数千家设壁自守,对郡里的征召,只输供些布帛作为赋税,至于其他命令,一概不从。
“如此还算好的,像女公子刚才提到的鄱阳县,更有民帅成立私兵,守在县界,不肯承认我这个太守啊。再像那庐陵县,更有贼子僮芝自称朝廷有令,庐陵以南成立庐陵郡,而委立他为太守,以致豫章半壁皆为他所有。
“如此,也就郡治南昌及周边的余汗、建成、新淦数县,还算听从郡令。以此数县供养五万部众,实在负担太重啊。”
虽然华歆重点是“叫苦”,是讨价还价,但刘琰心知其所言还是有道理的。正好她也有了“系统外挂”,所以,粮草上面其实可以退一步。
当然,不白退,正好借机换取一些别的。
比如,她无法搞定的“虚名”。
“府君的难处,琰已知矣。琰也不是不顾民生疾苦之人,如此,则粮草减半如何?府君足额支应琰半年所需粮草,此后粮草之事,琰与先父旧部自筹之,如何?”
华歆当即拊掌:“善!如此,老夫替阖郡百姓谢过女公子……”
“府君且慢。琰也有一事相求。”刘琰轻轻笑道。
“哦?女公子请说。”
“府君已知,琰有意担负收拢先父旧部之责,既是不忍数万人崩散而祸乱豫章百姓,亦是不忍见先父旧部下场惨淡。只是琰区区一白身,想要统领诸将吏,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因此,除了先前所说,希望府君能宣称支持琰代先父暂掌所部外,也请府君能向朝廷奏表,举荐琰任中郎将或其他散职,以便于琰统领先父旧部。”
华歆目瞪口呆:“什么?!这怎么可能?!”
“府君莫急,乱世当中,为守护一方,报效朝廷,总需要变通一二,这也是权宜之计嘛。”
华歆仍是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汝乃女子,如何能任朝廷职官?纵然老夫上奏,朝廷也不会批复的!”
“府君,试一试又何妨?我想,朝廷诸公,恐怕并不知晓先父有几子几女吧?府君只提我的名字,不提性别。说不定就通过了呢……”刘琰仍耐心劝说。
“不可能,这太荒唐了……不可能,这太荒唐了……”华歆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刘琰无奈的撇了撇嘴,而后眼睛眨呀眨,稍作酝酿,眼圈就红了,一双水眸盈盈欲泣:
“府君品行高洁,德高望重,又与先父交好,小女子一向视府君为叔伯。如今,先父既去,旧部群龙无首,眼见崩散在即。小女子不忍心先父半生心血和兴复壮志付诸东流,这才不自量力,想要一试重担……可是,小女子终归是女儿家,想来终究还是不能服众,不如就此撩开手算了,免得遭人非议,有辱家声……呜呜……”
“哎……哎哎,这……”华歆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然而想归想,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了:“哎哎,莫哭,莫哭,依你依你!老夫依你还不成吗?”
眼前的小仙女顿时破涕为笑:“真的?府君可不能言而无信,哄骗琰哦?”
华歆一时眩晕,又是一脸无奈:“不会,不会。”
谈妥了这件事,两人之间的事情就算全部敲定了。华歆允诺明日就会发放第一批粮草入营,而他本人也会亲至,为刘琰“站台”。
至于刘繇旧部前往彭泽、鄡阳、鄱阳三县,近日也可以收拾行囊,华歆会派遣吏员配合。
只不过,三县当中,彭泽因为是当初刘繇来到豫章的第一个落脚点,鄡阳则是刘繇军从彭泽进军南昌时的所经之县,所以至今两县都有少量部众在此,郡府对其也有控制力,移营至两县并无问题。
倒是鄱阳县,因有当地豪强自立,以私兵守界,形同割据。华歆手中并无多少武力,所以,移营屯守的名义他可以给,但如何解决翻阳县的当地豪强,这就要看刘琰自己的手段了。
之后,刘琰便向华歆告辞。
送走了这位刘繇长女,华歆缓行归府,心中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嗯,自己今日表现,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些?
不过小姑娘分析得也有道理。而且,如此尝试,对自己来说,除了支应些粮草,以及给小姑娘站台外,再无需付出什么。即便小姑娘最后失败,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确实值得尝试一番。
如此,倒也不能说是有些绵软。
就是最后的求官……想到这里,华歆也不禁嘴角抽抽,心中立生悔意,但随即又想起少女眼圈红红、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模样,顿时又熄了心思。最后还是跺了跺脚,心想还是且观后效吧。
若是这女娃娃真能靠老夫出面站台以及支应粮草之事而赢得众心,那他就荒唐一次。若是不能,那自然一切休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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