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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筛选
科管部地下二层,生物安全实验室。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将经过多重过滤的无菌空气送入密闭空间。透过双层防护玻璃,能看到里面两个穿着全身防护服的身影——易珩和梁桂。
实验台上整齐排列着五个透明隔离箱,每个箱里关着一只小白鼠。它们看起来没什么特别,正在刨木屑、啃食槽里的饲料,偶尔用前爪洗脸。
“所有实验体已注射X化合物,计时开始。”易珩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系统传出,平静无波。
两人退到观察区,隔着玻璃监控实验进展。
前三个小时,一切如常。
第四小时,三号箱的小白鼠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它不再刨木屑,而是蜷缩在角落,身体微微发抖。
“三号体温上升0.8度。”易珩报告。
梁桂记录:“心率加快15%。”
第五小时,一号和四号也出现类似症状。只有二号和五号还保持相对正常的状态,但二号的进食量明显有所减少。
第六小时,三号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它趴在隔离箱底部,腹部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哮鸣音。
“三号血氧饱和度下降。”易珩调出实时监测数据,“92%,还在降。”
梁桂皱眉:“进展太快了。”
第七小时,一号和四号的情况急转直下。四号开始抽搐,四肢无规律地痉挛。一号则陷入昏睡状态,怎么刺激都没反应。
只有二号和五号,依然保持着让人不安的平静。
“五号体温正常,心率正常,呼吸正常。”易珩盯着数据,“和注射前没有多少变化。”
“二号呢?”
“二号体温轻微升高,但其他指标正常。”
梁桂推了推防护面罩:“这不符合常理。同样的剂量,同样的注射方式,为什么个体差异这么大?”
“可能和基因型有关。”易珩说,“也可能和化合物在体内的代谢途径有关。我需要采集血样分析。”
“再等等。”梁桂阻止他,“现在进去采样有风险,等结果更明确再说。”
第八小时,三号死了。
小白鼠躺在隔离箱角落,身体已经僵硬。易珩调出死亡前的监测数据:多器官衰竭,从呼吸系统开始,然后是肾脏,最后是心脏。
“和人类患者的死亡过程高度相似。”梁桂声音低沉。
第九小时,四号也死了,死因相同。
第十小时,一号进入濒死状态,血氧饱和度降到70%以下,心率紊乱。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表现平静的二号出现了变化。
“二号体温骤升!”易珩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急促,“39度,40度,41度……还在升!”
梁桂冲到观察窗前。隔离箱里,二号小白鼠正痛苦地在木屑里翻滚,它的毛发因高热而蓬起,眼睛充血,四肢剧烈抽搐。
“要不行了。”梁桂低声说。
然而四十二度的体温持续了二十分钟后,开始缓慢下降。
四十一度,四十度,三十九度……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体温恢复正常,二号小白鼠的状态明显好转。它停止了抽搐,呼吸逐渐平稳,甚至自己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水槽喝水。
“这……”梁桂愣住了。
易珩调出所有监测数据:“心率从峰值800降回500,血氧饱和度从85%回升到98%,呼吸频率正常。而且……”他放大了某个图表,“肌肉电信号显示,它的肌纤维密度增加了。”
“它变得更强壮了。”
两人看着隔离箱。喝完水的二号小白鼠开始在滚轮上奔跑,速度比之前快得多,动作也更敏捷。而此刻,一号已经死亡,五号依然平静。
第十二小时,五号终于出现了变化。但和二号的剧烈反应不同,五号只是体温轻微升高,持续两小时后自行恢复正常。之后它的状态和二小时后类似:精力更充沛,动作更敏捷,甚至比二号表现得还要稳定。
实验持续了二十四小时。
最终结果:五只小白鼠,三只死亡(一号、三号、四号),死因均为多器官衰竭;两只存活(二号、五号),存活者在经历短暂的高热和器官功能紊乱后,不仅完全恢复,而且各项生理指标均优于实验前。
“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梁桂摘下防护面罩,额头上全是汗,“死亡的机制和人类患者一模一样。但存活的这两只……它们经历了某种‘强化’。”
易珩已经脱掉防护服,正在电脑前分析数据:“存活动物的基因表达谱发生了变化。与免疫功能、细胞修复、能量代谢相关的基因被上调,而与炎症反应、细胞凋亡相关的基因被抑制。”他调出一组对比图,“就像有人按下了某个开关,把不好的关掉,把好的打开。”
梁桂沉默了几秒,突然问:“疾控中心那边,有没有患者病情有所好转?”
易珩摇头:“昨天我问过,目前登记的所有病例,要么还在治疗,要么已经死亡,没有康复或好转的记录。”
梁桂皱眉。
“剂量问题。”易珩冷静地分析,“我们给小白鼠注射的是标准实验剂量,按体重换算,相当于人类剂量的十分之一。如果患者被注入了更大剂量,或者反复注入,那么反应会更剧烈,恢复期也可能更长。”他调出死亡小白鼠的病理切片,“死亡的实验体,器官损伤是不可逆的。就算化合物有修复功能,损伤超过阈值也无法挽回。”
梁桂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所以这种化合物,就像一把双刃剑。在合适的剂量、合适的个体身上,它能强化生理功能;但在不合适的条件下,它就是致命的毒药。”
“更像是一种筛选机制。”易珩说,“淘汰弱的,留下强的。”
这句话让实验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梁桂转过身,表情严肃:“这个推测不能轻易下结论。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证据就在眼前。”易珩指着屏幕上的数据。
两人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我马上写报告,上报指挥中心。”梁桂说,“易珩,你也回特别行动组汇报。如果这种流行病真的和那个组织有关,那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明白。”
下午四点,特别行动组。
陆卫笙正在看凌一整理的情报汇总,许向晨在旁边摆弄一个新到的装备箱,林晞在给那盆绿萝浇水。
门被推开,易珩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有发现?”陆卫笙立刻问。
“动物实验结果出来了。”易珩放下背包,直接走向会议室,“我需要投影。”
五人迅速集合。易珩调出实验数据、视频记录和病理分析报告,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二十四小时的观察结果。
“……所以目前可以确认,导致流行病的所谓‘病原体’,与我们在变异植株和非法实验室中发现的化合物属于同类物质。”他总结道,“这种化合物具有基因编辑功能,在不同个体身上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大部分死亡,少数强化。”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许向晨最先开口,语气难得沉重:“所以那个组织……他们在用这种化合物淘汰人?”
“从现有证据看,是的。”易珩说,“而且筛选很有可能已经开始了——流行病就是他们的筛选工具。”
林晞脸色发白:“可是沈夫人这类几乎不出门的人,怎么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陆卫笙看向凌一,“凌一,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凌一调出她的调查结果。屏幕上出现一个公司注册信息页面,最上方是一个简约的八角星Logo,下方是公司名称:北极星家政服务有限公司。
“我扩大了搜索范围,在商标注册数据库里找到了这个。”凌一说,“图案与我们发现的八角星相似度达到87%,是目前匹配度最高的结果。但这家公司看起来很普通,经营范围是家政、保洁、保姆中介,没有任何异常记录。”
许向晨皱眉:“家政公司?这和我们追查的非法实验组织差太远了吧?”
“表面是这样。”凌一调出股东信息,“注册人叫Seraphina,女性,三十二岁,D洲籍。其他几个股东有本洲人,也有A洲、C洲的。公司成立三年,纳税记录正常,员工社保齐全,甚至去年还拿了‘诚信经营企业’的称号。”
她顿了顿,然后调出另一份文件:“但是,我交叉比对了这家公司的员工名单和其他数据库,发现一个关联点。”
屏幕上出现两张照片。左边是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下面写着:李哲,四十岁,西区康健私人诊所主治医师兼经营者。右边是个年长的女性,笑容温和:赵春华,六十二岁,北极星家政公司资深保洁员。
“李哲就是沈夫人去体检的那家诊所的医生。”凌一说,“而赵春华是他的母亲,在北极星家政公司工作已经两年半。”
陆卫笙身体前倾:“母子关系?”
“对。”凌一继续调出资料,“李哲,毕业于本洲医科大学,曾在最高研究院担任高级研究员,三年前离职创办私人诊所。专业方向是内科和健康管理,没有不良记录。他发表过七篇学术论文,其中一篇就是易珩昨天提到的关于基因修复的那篇。”。
“赵春华,退休教师,丈夫早逝,独子李哲。两年前经人介绍进入北极星家政公司,负责高端客户的保洁服务。她的客户评价很好,工作认真细致,多次受到公司表彰。”凌一调出工作记录,“这是她过去一年的服务记录,一共服务过二十三个家庭,没有不良记录。”
陆卫笙看向凌一:“能查到李哲和北极星公司之间除了母亲以外的联系吗?资金往来、通讯记录、社交关系?”
“正在查,需要时间。”凌一说,“但李哲的诊所内部系统我已经进入,调取了过去半年的所有体检记录。一共四百七十二人次,近一个月内有八人在体检后一到两周出现呼吸道症状转院至市中心医院,六人确诊为当前流行病,目前都在治疗中。”
许向晨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不像是巧合了。”
林晞紧皱眉头:“如果他借体检的名义向普通市民注射这种化合物,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可是无论从时间还是感染者数量上来看,这个流行病都集中在东区传播,西区人数比较少……”凌一补充道,“如果真是人为注射导致发病,他可能只是其中一个执行者。”
“我们需要接触李哲。”陆卫笙做出决定,“但必须谨慎。如果他是被控制的,打草惊蛇可能会让他背后的组织警觉。如果他是知情的,那更危险。”
“我去吧。”林晞举手,“我可以伪装成需要体检的客户,去诊所实地查看。”
陆卫笙想了想,摇头:“风险太大。如果诊所真的有问题,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那怎么办?总不能直接上门抓人,我们没有证据。”许向晨说。
“从外围入手。”陆卫笙看向凌一,“凌一,监控李哲以及他母亲的所有通讯和行踪,特别是资金上的往来。林晞,你以探望沈夫人的名义,再去一趟医院,看能不能从沈部长那里了解李哲诊所的更多细节。”
她顿了顿:“易珩,你继续跟进化合物研究,我需要知道这种物质的稳定性、传播途径、以及有没有检测方法。许向晨,准备一下,明天你跟我去探探李哲的口风。”
“明白!”四人齐声应道。
散会后,陆卫笙单独叫住易珩:“你说这种化合物是对人的一种筛选机制?”
易珩沉默了几秒:“对。如果这个组织的目的真的是筛选和强化,那么通过筛选的人,对他们来说是有价值的。而有价值的东西,通常会被收集起来。”
“就像我们收集样本一样。”
陆卫笙望向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城市的灯火陆续亮起,街道上车流如织,人们匆匆赶回家中,对正在发生的危机一无所知。
“易珩。”她突然问,“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易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声音平静却沉重:“从流行病爆发速度看,最多两周,医院系统就会崩溃。从动物实验结果看,筛选过程可能已经接近尾声。从组织布局的精密程度看,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所以我们要更快。”
“是的。”易珩转头看她,“而且要更小心。能在ACC和最高研究院眼皮底下布局三年的组织,不会只有李哲这一个棋子。”
陆卫笙点头:“我知道。”
她走回办公桌,打开终端,开始起草给指挥中心的进展报告。但刚写了几行,一条紧急消息弹了出来:
【疾控中心通报:过去二十四小时新增确诊病例187例,死亡11例。三所医院报告床位已满,正在征用附近酒店作为临时隔离点。最高研究院初步判断,疫情传播途径可能包括气溶胶和接触传播,建议全城提升防控等级。】
陆卫笙盯着屏幕,手指微微收紧。
187例新增,11例死亡。
而他们刚刚才理清一条线索。
时间,真的不多了。
窗外,夜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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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鼠的正常体温范围为37℃~39℃;通常心率为400~600次/分钟;血氧饱和度正常值约为95%~100%(与人类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