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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论道夜不归(下)
“今天倒是早了不少,没让我久等。”
沈仲旻见她来了,也不再逗弄一旁啄食的飞雀,利落拍干净手上的谷物渣,连带着身上沾染的灰尘一起拂掉。
“沈兄今日为何有闲情再此等我?我以为昨日的话定会让你对我心生厌恶才是。”
杨昔霏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十分耿直地开口,看上去一副单纯的模样。
果然她的话一出,沈仲旻余光朝她倾斜不少,只是随后又扭回去认真看路,一副散漫姿态。
“李飞镜忙于课业难以离开,我得了空闲,就在门口等你。”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骤然嗤笑:
“再说你昨日得模样,我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两人先后走进庄老的书房,在屋外只能听见交谈声,几人沉迷文海不知时间,这一转眼竟到了晚上。
众人和昨日一样围坐桌边,安静地用晚膳。
饭后杨昔霏站在门口,她觉得今日的萤虫所散发的光都比昨日弱了不少。
她感觉到沈仲旻在她身侧,一切看起来都和昨日一样。
只是杨昔霏抬头看到无月的夜幕,心里翻涌起不安,正思索着寻个好去处,身旁宛若石像的人居然开口了。
“今天夜色比昨日更深了,柳郎中依然执意要回去吗?”
“我的屋子旁正好是空房,若你能征得庄老准许,或许能借住一宿。”
他说这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正巧被听力极好地李飞镜听了去,他用帕子擦干净嘴,直接就向庄老提了建议。
庄非献自然没有拒绝,乐呵着令李飞镜同她一起去抱崭新的被褥。
沈仲旻也没帮腔,似乎只是好心给她的提议。
一切尘埃落定,杨昔霏端着铜盆要往外倒脏水,关上门不让风灌进去,转头就看见沈仲旻竟然还没睡下,就倚在她屋子的角落里,身形差点淹没于夜色。
“沈兄深更半夜还不入睡,到我这里来吹凉风?”
他朝她靠近了些,没有贴太近,保持着安全距离,恰好当在风口。
“我料到你定会出门,便提前在这里等你。”
“所以,沈兄到底有何事找我,都难以等到明日。”
他似乎笑了一声,声音散漫: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白日见柳郎中眉头紧锁快要皱在一起,或许你说出来,我能为你解决。”
“如果沈兄愿意叫我的名字,我或许能少些烦恼,我恐怕并不需要沈兄反复告诉我是个郎中。”
“柳今昔,是个好名字。”
这个名字终于从他嘴里吐出来,比起郎中的称号,名字更有尊重人的意味。
只是杨昔霏没想到这还没完,他随后又念了句诗,这诗颇有意思,不知是不是巧合,竟把她两个名字都囊括了进去,只听见他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也不再管杨昔霏的回应,原本就能见度很低的夜里,他几步路就没了身影。
直到隔壁很轻的关门声传来,被冷风吹了一个激灵的杨昔霏才把手中凉掉的水倒掉,回到房间去了。
无论是白日里万家混乱的情况,自己性命饱受威胁,还是刚才那句看似无心实则令人心惊的诗,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卷成一团的丝线,在女工手中翻飞,在自己脑海里混乱。
她原本觉得自己或许会一夜无眠,又或许会多梦睡不安稳,只是安神香起了作用,她只觉得眼皮很重,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这晚的襄稷书院安静异常,书院外墙有沙沙的声音响起,也许是白日被孩童遗落在角落的残渣碎屑吸引了老鼠,只是下一秒一群蒙面人翻墙而入,直直落进院子里,把一众花草踩进泥里。
原来刚才那声音根本不是什么老鼠作祟,而是刺客偷偷潜入的脚步响!
他们看起来目的明确,略过庄老极其夫人的住寝,直奔着李飞镜的房间而去。
李飞镜睡眠一向好,对安神香一类并不依赖,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逼近的脚步声,原本沉浸梦中的他猛然之间睁眼,一个翻滚落在地上,根本顾不上穿衣和摩擦的疼痛,因为杀机已至!
一人拿着泛冷光的利剑刺穿屋顶从天而降,冲着他原本躺着的位置而去,但凡他反应慢几秒,下场不死也残。
李飞镜抽出搁置在一旁的配剑,剑鞘脱落的瞬间,两柄冷剑碰撞在一起,隐隐冒出火光。
由于才从睡眠中转醒,再加上这番大幅度动作,原先胳膊被蹭烂的地方麻了一瞬,被对方抓住机会,把他逼退数步。
眼见一只脚已经退到墙边,有了着力点,他猛然蓄力将那人震飞出去,把屋内陈设都撞翻不少。
正准备上前结果这人,又有三人破窗而入,屋内空间狭小,他单打独斗没有优势,认清形势没在犹豫的出手挡下一人的招数,劈开门退出去。
按理说他和对方打斗的声响不小,师兄弟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思此及他看着四人把自己团团围住,最开始被击倒那人已经加入进来,除了追着自己不放的三人,没想到还有个人在院中放哨防止他逃跑。
足足五人!李飞镜咬咬牙,力气大得把自己嘴里磨地生疼。
李家不算小门小户,他父亲征战多年,在朝堂上又固执己见,对内对外的仇敌都十分多,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眼前刺客是何方势力的手笔。
他自然没法坐下来细细把其中的门道理清楚,最开始那人显然对他怀恨在心,仗着人多第一个冲出来,长剑直逼他面门。
他闪身躲过,用剑从他肩膀劈下,划过半个身体,随后几人也至,一时混战在一起。
李飞镜断掉一人右臂,那手臂拿着剑飞远,这人捂着断臂被他一脚踹飞。
只是人多势众他难以抵挡,对方武功也不弱,他一时不查,背后来了一剑,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不及擦干净,又撑着用剑把自己眼前人的脚砍掉一只,他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一人趁他不注意,正准备在他背后,一剑砍下他的头。
谁料他一时手抽筋,剑居然从他手中脱手,李飞镜趁机把剑踢飞,一剑捅进这人的心口。
他感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似乎替他挡了一下,只是他下了死手,力度之大到难以想象,那东西只能应声破裂,混进血泊里。
还不等他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剩余这人要去砍他的手,他抬剑挡住,两人对峙间,他趁其不备一脚揣在那人的膝盖上,那人一个踉跄,被他一剑抹了脖子。
他快速去拿了火折子,先去查看了剩下三人的情况,最开始那人已经失血过多而亡,身前的裂口狰狞,肠子内脏流出来,铺了满地,他嫌恶地将其踹在一边。
断脚那人居然还想在攻击他,他捏住肩膀的位置,直接把他手臂卸了,剑落在地上发出脆响,他那只手臂软绵绵垂着,还被风吹着摇摆了几下,显得十分滑稽。
他刚才就发现了,这群人无论是潜入还是打斗都十分安静,断手断脚锥心之痛也没叫过疼,为了证实自己得想法,他托住那人的两边脸颊,用力一捏,里面果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没有舌头的哑巴,看来问不出什么东西了,李飞镜原本还奢求万一这群人识字,还能严刑拷打,只是不等他把两人捆起来,他手下这人的鼻子和嘴边突然溢出鲜血,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这人嘴唇发紫,是中毒的症状,他回头去看另一人,倒是有所不同,因为他早早就切腹自尽了。
他对着这满院子尸体断肢感到一阵烦躁,然后突然想起来,被他刺破的东西。
李飞镜赶忙跑到那人身边,捡起血泊里碎成两半的玉牌,用刺客的衣物擦干净能辨认上面的字之后,怒意从心底燃气,这家人倒是不知好歹,居然在庄老的地方对他公然行刺。
只见玉牌拼在一起,上面明确磕着一个大字“万”。
除此之外,一个特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颗石子,并不是院中常见的东西,表面十分光滑,是河里面才会有的,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然奇怪。
这时候月亮居然出来了,院里终于亮不少,他这才发现,一旁居然还有道影子。
他举着剑警觉回头,发现那人蹲院墙上,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剑都没有出鞘,只是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那人见他终于发现自己,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抬手扔给他一件东西,便没了身影。
李飞镜抬手接下,才发现是一瓶药,他小心打开闻了闻,是止血的伤药,他这才意识过来,刚才打斗中刺客不是突然失误,而是这人暗中出手帮了他一马。
他终于想到发生这样的事,那位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只是派了这人过来暗中帮自己。
或许他早就有预料到了这场刺杀的发生,李飞镜想,这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甚至不能得到他的注意。
李飞镜心里想着,对着满院子的狼藉一片头疼,还有自己身上血迹斑驳,更像是一个未开智的蛮荒人......
至于被李飞镜捉摸不透的那人,此刻并不躺在温暖的床上,反而站在杨柳医馆内,看手下处理另一波前来刺杀的高家人。
这边人数也不少,对付一个小小的郎中那儿用得到四个人,遗憾的是这四个人已经成了四具冰冷的尸体,连温度都没了,被排成一排躺在那里。
两边的刺杀几乎是同时发生,显而易见的是这边处理的更利落,连打斗造成的小小混乱和飞溅的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沈仲旻所剩的时间也不多,只让手下人处理干净,便翻身上马离开了,没回襄稷书庄,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只是天亮之后众人都难以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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