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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
玉山城门外
人们排起长队,正等着进城。
队伍里有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满身灰尘的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她的脸上布满了许多泥土,还用破布将脸给盖了起来,看不出她原本的面貌,只露出一双凤眼。
那少女是阿错。
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摸着胸口。里面装着崔行渡给她的白玉,正百无聊赖的望着城门前进的队伍。
“哟,我说哪来的臭味,原来是乞丐啊。”后头传来嫌弃的声音,阿错转头去看是谁。
是个蓝裙的少女,她正嫌弃的捂着自己的鼻子,正大光明地和身旁的绿裙少女私语,离阿错足足有半米远。
她声音可不小,周围人都听的清楚:
“唉,也就是我们玉山城好,还让这些乞丐进城,我看呐就不应该让他们进城,搞得城里都臭烘烘的。”
“别说了,她看过来了。”身旁的绿衣少女用手肘蹭了蹭蓝裙少女。
蓝衣少女毫不在意,和阿错视线对上后还朝着她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阿错是什么脏东西。
阿错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是乞丐,这些话她都听习惯了,回过身去不想理她。
不过…真有这么臭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服,只不过是在泥里滚了两圈吗?还没她在刘家村埋汰呢。
崔行渡都没说什么。
她刚准备抬手想要感受一下有多臭,耳边又传来些声音:
“你看,她衣服上还往下滴着泥点子,怕不是个瞎子摔到了泥坑里。”见她没有反应,蓝裙少女更加大胆起来。
“啧,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这种人啊,就应该饿死在乡下。”
话落,阿错便转了身,抬眼,盯上了蓝裙少女的眼睛,眸中看不出半分情绪。
她的眼睛大又圆,琥珀色的瞳孔幽幽地看着她。
蓝裙少女被她看的发毛,但也不怕她,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却不曾想,阿错突然跪倒她面前,用她那双沾满泥污的手拽住了她漂亮的蓝色衣裙,哀嚎地道:
“哎呦小姐,你简直就是大罗神仙啊,只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要饿死了。我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她边说边将她身上的泥垢涂到那人的蓝色衣裙上。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她嘴上说着的话依旧没停。
“喂!喂!滚啊!”少女见到自己的衣服被染上了泥污,瞬间气炸,连忙退后。
这可是她的新衣服!
但她哪里是阿错的对手,阿错当乞丐这么多年,最得心应手的就是耍赖和不要脸。
阿错紧紧的抱着她的腿,边哭边嚎:
“小姐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蓝裙少女被她这样缠上,瞬间觉得丢脸,想要找绿衣少女帮忙,却没成想那绿衣少女早就跑到一边,根本就不理她!
少女只能咬牙切齿的叫她滚开。
“小姐行行好,行行好。”
“你放开我!”
“活菩萨哟,好菩萨啊,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啊啊啊!她错了还不行吗?眼看着她的裙子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她连忙从袖子里找出两个铜板丢到阿错的身上。
见到铜板,阿错松开抱着她的手,发自内心地说了句:“小姐真是好心人啊。”
她捡起铜板缓缓起身,朝她粲然一笑,露出她的大牙,说:“欸小姐,你脸上有脏东西,这哪能行啊,你可是活菩萨,最喜欢干净了,我来给你擦掉吧。”
说罢,就要伸手去碰她的脸。蓝裙少女被她吓怕了,哇的叫出声跑了出去。
阿错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挑了挑眉,默默的将手收了回去。
这就受不了了?
真没意思。
不过还好,白得两枚铜板。她笑嘻嘻的将铜板收进胸口,轻轻的拍了两下。
闹的这会儿,她们的队伍也到了前头,怕出意外,阿错又将脸上的面纱裹了裹。
正要通过时,从门内走来一个士兵,手里攥着一张纸,和远处的士兵交谈。
她眼神好,看到那张纸上画了个人,而那人的额头上还有着一朵红色莲花。
阿错的心瞬间就被提到了嗓子眼,抓着面纱的手紧了紧,脸上表情平静如水。
守卫正准备放行,那士兵就往城门口走来,远远地和阿错面前的士兵对视上。
给阿错放行的那个士兵忽然伸手让她停下,阿错咬了咬唇,紧张地看着他们,已经做好了往前跑的准备。
刚要动身,后背忽然有只手推了她一把,让她踉跄的往前走了好几步。
“磨蹭什么啊。”那人也是个乞丐,正嚼着棵野草不耐的看她。
“城内重地,禁止推搡!”
瞬间,所有门口的士兵的视线都望向他。阿错见状,趁机往前跑去,迅速地混在前一波人群中。
那个乞丐突然收了气势:“哎呀大哥,我两天没吃饭了,你们再不快点,我就要饿死了。”
门口守卫拿着画像和那个乞丐比着看了下,才将他放入城中。
***
阿错进了城后,本想着尽快去找崔府的位置,可还没走两步她就饿了。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许是这几个月过的太舒服,她都要忘了饿是什么感觉了。而且出来的太急,居然忘记跟崔行渡要些银子了。
不过还好,她刚刚靠自己的“双手”挣了两文钱。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寻了个包子铺,买了一个肉包子,刚准备咬,就见到有个人倒在了她的面前。
阿错记得他,城门口推她的那个人。
同是乞丐,她秉承着和同行互帮互助的心,蹲下去瞧他的情况。
“我要饿死了。”那人轻轻的说,仿佛真的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阿错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没吃饭还有力气推我?”
乞丐:……
“行行好吧…”
乞丐刚开口就被她打断:“停,这招对我没用。”
谁家乞丐碰瓷碰到乞丐面前来的?
那乞丐快要被她气的不行,但还是低声的说着:“我真的要饿死了,我没钱,他们都不愿意给我吃的。”
阿错看了眼前的乞丐,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白白胖胖的包子,有些不舍的将包子分成两半,将一半的包子递给了他。
“包子一文一个,你就给我半个?”那乞丐诧异道,他都看到了,她可是有两文钱的!
“给你吃就不错了,你还嫌少!那你别吃了,还我!”阿错好不容易发次善心,没想到遇到比她还不要脸的人。
她伸手就要去抢。
不过乞丐迅速地酒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塞到嘴里。阿错没他速度快,没抢到,在一旁气的都要炸了。
她起身就要走,却被那乞丐拉住裙子:“我还饿。”
他浑身上下和阿错一样,沾满了泥污,看着瘦瘦的,身上裸露的地方还有些青色淤青,也不知道从哪里碰来的。
他哑着的声音像是好几天没喝过水一样,特别难听。
看着他这个样子,阿错什么也没说,将另一半包子递给他,迅速的消失在他的面前。
乞丐望着她消失的地方,神色淡然,毫无表情的将包子吃下。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准备起身时,却发现他身前出现了一小片阴影。
一只手给他递来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他有些诧异,抬头便看到了一脸不情愿的阿错。
“最后一个,我没有了。”
乞丐愣了会儿,随后嘴角上扬,弯着眼睛接过那个包子,轻轻的道声谢谢。
阿错将包子递给他后就立马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她不知,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那个乞丐收起可怜的模样,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不经意的摸着自己的脸,弹了弹指尖沾染上的青色粉末。
他缓缓地开口:“谢谢你的包子。”
“殿下。”
忽然刮起一阵风,将乞丐的头发吹起,他嫌头发杂乱,索性将头发往耳后捋。
没了遮挡,他的左耳显露出来,白皙的耳垂上有着一个小小的耳洞。
他慢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眨眼间就消失在巷口,仿佛从未出现。
***
没了包子的阿错饿的要命,急得四处找人打听崔府的位置,终于在城北繁华的街上看到了崔府。
抬头望去,只见朱门金钉,兽面衔环。门前石狮巍踞,门楣上高悬着鎏金牌匾,苍劲有力地写着“崔府”二字。
阿错敲响了崔府的大门。
从角门出来个门童,见到是个乞丐,便严声呵斥道:“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崔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快些走,别污了我崔府的大门。”
阿错从怀中取出崔行渡的白玉,直接丢到门童面前: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将白玉送到崔府后,阿错恭敬的请进崔府当中。她被带去梳洗,此刻正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池里,嘴里吃着崔府侍女送来的吃食。
也不知道崔行渡回来没有,崔府带了很多侍卫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他身上的伤还挺重的。
不过很快她就把崔行渡的事情抛之脑后,细细品尝起侍女刚送来西域葡萄和刚出炉的云片糕。
她眼睛眯起,感慨他们崔家真会享受啊。
得趁他还没回来多吃点,不然等他反应过来就没得吃了。
***
崔行渡这几日都在养伤。
他的伤口起了炎症,高烧不退。阿错去见了他两次,但他都在睡觉,啥也做不了,后来干脆就不去了。
他过的虽然不好,但阿错的日子倒是过的有滋有味。
想吃什么崔府的侍从就给她做什么,也没人管她何时起何时睡,和在云州比起来,简直跟神仙一样。
不过她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到头了。
侍女来叫她去见崔行渡时,阿错正在吃着烧鸡。
啪嗒一声,阿错的鸡腿掉在了桌上。
侍女刚想上前帮她把鸡腿拿走,却见她飞速的将鸡腿拿了起来,不嫌脏的就往嘴里塞。
“殿下…”
阿错没有在意侍女的眼光,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烧鸡,她面色有些沉重,像是十分的珍视这只烧鸡。
鸡兄啊,今日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入口相见了啊
她夹起最后一块烧鸡塞入嘴里,眼中冒着些泪光。
呜呜呜,好好吃。
“殿下从今日起不许再吃烧鸡了。”
崔行渡半躺在床头,许是还在病中,他的脸消瘦了些,清俊的脸上泛着白,活脱脱的像那病西施,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还带着些鼻音,说出了阿错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话。
“我吃的又不多…”她小声的反驳。
“殿下。”他轻声叫她,用他那双春水般的眼睛看着她,仿佛洞察一切。
阿错像是被抓住般,噤了声。
也许是学生对老师有着天然的惧意,崔行渡每次平静的叫她殿下时,总让她觉得不寒而栗,像是被他看穿了一样。
她其实有点怕他来着。
“我知道了…”她小声的回他,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显得可怜巴巴的。
见她这副模样,崔行渡轻叹,改口道:“半月一次,不能再多了。”
听到事情有转机,她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就知道你最好啦!”
望着眼前改变主意的崔行渡,她眼珠转动,朝着崔行渡讪讪的笑,笑得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崔行渡收回视线:“殿下,从今日起课业恢复,桌上有今日的功课,去做吧。”
“等一下,你不是还在养病吗?我不着急的不着急,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学也是可以的。”
阿错这回是真的笑得比哭还难看了,连忙摆手想要让崔行渡收回决定。
可崔行渡摇摇头,温柔地朝她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话:“无妨,殿下的课业最要紧。”
明明是阳春三月,可是阿错只觉得好冷好冷,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冷的话?这个世界上他除了监督她的功课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干了吗。
她不想上学啊…
“再过几日,我们就动身回京。等到了京城殿下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还回啊?你不怕又遇到那群黑衣人了?”阿错只觉得他胆子真大,明明都是死过一轮的人了,居然敢顶风作案。
不对好像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哎呀算了不管了。
她站着有些脚酸,随意的坐到了他的床尾,好奇的问着他。崔行渡看着她坐着的位置,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看到她那张脸时又把话藏了起来。
“不必担心,这次路上不会再出现任何刺杀了。“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阿错不懂,刺杀的人又不会提前通知,他说没有就没有吗?
崔行渡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认真回道:“因为通天塔出现了。”
“通天塔?”
“对,通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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