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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
“什么一切?”
“你没有打算掩饰过吧。除了一开始你是真的想要我在不知不觉中沦陷。是那碗汤吗?因为我觉察到了?还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你的污染?”林晚的声音在颤抖,“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沈清昼的笑容淡去了。
她看着林晚,眼神复杂。那里面有温柔,有关切,但深处……有一种林晚看不懂的东西。
像怜悯,像悲伤,又像某种疯狂的执念。
“晚晚,”她轻声说,“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幸福。”
“我要知道。”
“知道了,就回不去了。”
“我已经回不去了。”林晚说,“从我看到那些东西开始,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沈清昼沉默了很久。
操场上,其他学生还在跑步、打球、说笑。阳光很好,天空很蓝,一切都那么正常。
但在这片正常的表象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腐烂。
“放学后,”沈清昼终于开口,“旧实验楼天台。六点。我会告诉你一切。”
她转身离开。
“如果我不来呢?”
沈清昼回头,笑了。
那个笑容让林晚浑身发冷。
“我来找你。”她回答。
她走了,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方向。
林晚站在原地,握着那瓶水。
瓶身冰凉,但透过塑料,她能感觉到里面的液体在微微震动。
不是水该有的震动。
更像……心跳。
放学铃响了。
林晚收拾书包,动作很慢。
同桌已经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林晚,不走吗?”一个女生问。
“马上走。”
她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大部分学生已经离校。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一切都染成金色。
她走下楼梯,来到一楼。
本该左转走向校门,但她停住了。
她看向右边。
那条走廊通向旧实验楼。
空荡,昏暗,尽头隐没在阴影里。
她该去吗?
她知道不该去。那明显是个陷阱。沈清昼在等她,在旧实验楼天台,在黄昏时分。
可是如果不去,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如果不去,她将永远活在这种半疯的状态里,可能哪天沈清昼心情好会陪她玩日常的过家家。可是她不想活在这种虚假的生活里,更不要说沈清昼无孔不入的污染。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右边。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心跳上。
走廊很长,两侧的教室门都关着。窗户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看不清里面。
她走到尽头,推开那扇通向旧实验楼的门。
熟悉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
楼梯间很暗,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她开始上楼。
一步,两步,三步……
数到第七十八步时,她到达了顶层。
通往天台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黄昏的光。
她推开门。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
天台很空旷,水泥地面布满裂纹,边缘围着锈迹斑斑的栏杆。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沈清昼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她,面朝夕阳。
她穿着校服,长发被风吹起,像黑色的旗帜。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
林晚走过去,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停下。
“我来了。”她说,“现在,告诉我真相。”
沈清昼转过身。
她的脸在夕阳下显得异常柔和,眼睛里倒映着金色的光。
“真相是,”她轻声说,“这个世界快要死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清昼走向她,步伐缓慢,“现实的结构正在崩解。裂缝在扩大,异常在渗透。很快,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
“那本书……”
“那本书只是裂缝第一个投射下的污染”沈清昼说,她停在林晚面前,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她的手很凉,但林晚的脸更冷。
“张哲……是第二个污染源吗?”
“那本书选择过他。但是他放弃了”沈清昼的眼神变得遥远,“真是可惜……”
“他死了?”
“比死更糟。”沈清昼说,“他成了裂缝的一部分。一个永恒的、痛苦的、意识的碎片。”
林晚感到一阵寒意。
沈清昼看着林晚的眼睛,“晚晚,我不是想伤害你。我是想救你。当崩解来临时,绝大多数人都会消失。世界也许会崩坏,但我们可以活下来。我们可以在一起,永远。”
“那么其他人——”
“其他人不重要。”沈清昼打断她,“只有你重要。只有我们重要。”
她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林晚的皮肤。
“我需要污染你,让你融入这个世界,这样才能在最终降临时活下来。”
“如果我说不呢?”
沈清昼笑了。
那个笑容让林晚想起昨晚,在化学准备室门口的那个笑容。
冰冷的,空洞的,非人的。
“你没有选择。”她说,“崩解已经开始。你看——”
她指向天空。
林晚抬头。
夕阳正在下沉,但天空的颜色不对。
不是橙红,不是金黄。
是一种深沉的,粘稠的紫色。像淤血,像腐烂的内脏。
而在那紫色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巨大的,缓慢的,无法形容的东西。
“它来了。”沈清昼轻声说,“很快,这一切都会消失。教学楼,操场,城市,所有人。除了我们。”
她握住林晚的手。
“接纳我,晚晚。就现在。”
林晚看着她,看着那双充满疯狂爱意的眼睛。
她想起她们第一次牵手,在学校的银杏树下。想起第一次接吻,在放学后的空教室。想起所有那些温柔的、甜蜜的瞬间。
然后她想起昨晚,那些会动的影子,那些消失的文字,那些变化的记忆。
想起周明被拖进墙壁时无声的尖叫。
想起窗玻璃上那个眼睛的手印。
想起那句“永远在一起”。
“不。”她说。
沈清昼的笑容消失了。
“你说什么?”
“我说不。”林晚挣脱她的手,“我不去。就算这个世界要毁灭,我也不要跟你去那个地方。”
沉默。
风更大了,吹得天台上的灰尘四起。
沈清昼的表情从震惊,到悲伤,到最后,变成一种可怕的平静。
“好吧。”她说,“那我只好用另一种方式了。”
她后退一步,退到天台边缘。
“晚晚,”她轻声说,“你知道重力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力量吗?”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它永远给你方向,告诉你该去哪里。”
沈清昼向后倒去。
不是失足,不是意外。
是故意的,从容的,向后倾倒。
她的身体越过栏杆,开始下落。
林晚冲过去,伸手去抓。
她抓住了沈清昼的手腕。
冰冷的,纤细的,人类的手腕。
“抓紧!”林晚尖叫,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栏杆。她不能接受恋人强加的理念,但是更不能接受目睹恋人的死亡,虽然不知道已经是污染源的沈清昼会不会死去。
沈清昼悬在半空,抬头看着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放手吧,晚晚。”她说。
“不!抓紧!我拉你上来!”
“放手。”沈清昼重复,然后笑了。
她的手突然变得滑腻,像涂了油,像没有骨头。
林晚抓不住。
手指一根根滑脱。
最后一根手指分开的瞬间,她看见沈清昼的眼睛。
完全黑色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我会找到你。说服你。融入我。”
沈清昼坠落。
五层楼的高度。
1.75秒的时间。
林晚看见她的身体砸在地面上,听见那声沉闷的巨响。
看见鲜血绽开,像一朵诡异的花。
然后,她看见沈清昼抬起头。
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脸朝上,看着天台上的林晚。
她的嘴在动,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
“永远在一起。”
然后,一切静止。
林晚瘫坐在天台上,浑身发抖。
她杀人了。
不,是沈清昼自杀了。
但她是被逼的。是被她的话逼的。
她该怎么办?报警?叫救护车?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上,还有用吗?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打110。
“嘟——嘟——”
通了。
“您好,110报警中心。”
“我……我要报警。”林晚的声音在颤抖,“有人跳楼了。在第七中学,旧实验楼……”
“请稍等,我帮您转接辖区派出所。”
等待音。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晚晚?”
林晚的心脏停止了。
“清……清昼?”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如常,“你还好吗?”
林晚冲到天台边缘,往下看。
地面上空无一物。
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
只有黄昏的光,和逐渐拉长的影子。
电话挂断了。
林晚握着手机,站在天台边缘。
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掌上,有一圈红色的痕迹。
是抓住沈清昼手腕时留下的。
地面空无一物。
天空依然是那种深沉的紫色。
她转身,看向天台的门。
门关着。
在门板上,有一个手印。
从里面印上去的,五指清晰,掌心处有一个眼睛的图案。
而在手印下方,用红色的、像血一样的液体,写着一行字:
“游戏开始了”
林晚慢慢走向那扇门。
每走一步,脚踝就传来一阵剧痛。
她推开门,走进楼梯间。
灯光昏暗,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她开始下楼。
一步,两步,三步……
她停下了。
楼梯本该通往五楼。
但她现在所在的楼层,门牌上写着:
“B3”
学校根本没有地下室三层。
她转身想往回走,但楼梯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而向下,楼梯继续延伸,深不见底。
墙壁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沥青,像血液。
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影子从角落里爬出来,汇聚,凝结,形成一个人形。
轮廓很像周明。
但它没有脸,只有无数细小的眼睛,在原本是脸的位置转动。
“林晚。”它说,声音是周明的声音,但扭曲,重叠,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快跑。”
“周明?”林晚后退,背抵在墙上,“是你吗?”
“快跑。”它重复,“她在找你。她无处不在。”
它伸出手,那只手是由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组成的。
“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林晚看着那只手。
看着那些蠕动的触须。
看着那些转动的眼睛。
然后她转身,向下跑去。
楼梯无限延伸,墙壁上的门牌数字在变化:
B4、B5、B6、B7……
她一直跑,脚踝的疼痛已经麻木,呼吸像刀割一样。
终于,在B13的楼层,她停下。
门牌上除了“B13”,还有一行小字: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林晚推开门。
里面是一个教室。
和她班级的教室一模一样。
桌椅摆放相同,黑板上的板书相同,甚至窗外的景色都相同——黄昏的天空,紫色的云,蠕动的不明物体。
但教室里坐满了人。
都是她认识的人。
同桌,周明,其他同学,老师们。
他们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面朝前方。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空洞,像蜡像。
而在讲台上,站着一个人。
沈清昼。
她穿着校服,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本暗红色的书。
“欢迎,晚晚。”她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她翻开书,开始念诵。
那些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音节在教室里回荡。
随着她的念诵,坐在座位上的人开始变化。
他们的皮肤开裂,露出下面黑色的、蠕动的东西。他们的眼睛变成纯粹的黑暗,他们的嘴裂开到耳根。
但他们依然坐着,面朝前方,像在听课。
林晚想转身逃跑,但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锁死了。
“别怕,晚晚。”沈清昼走下讲台,走向她,“在这里,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没有崩解,没有死亡,没有分离。”
她伸出手。
那只手白皙,纤细,人类的手。
但林晚看见,在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像虫子,像触须,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
“抓住我的手。”沈清昼轻声说,“抓住,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林晚看着那只手。
看着那张她爱了两年的脸。
看着那双充满疯狂爱意的眼睛。
然后她抬起手。
不是去抓住沈清昼的手。
而是狠狠推开她。
沈清昼的身体撞上黑板,声音很响,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
沈清昼后倒了一下,但她没有生气。
她慢慢转回头,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只是那微笑更冷了,更空了。
“好吧。”她说,“那就再用另一种方式。”
她合上书。
教室开始溶解。
墙壁融化,地板塌陷,天花板坠落。
所有人——那些变化的人,那些蜡像一样的人——开始尖叫,但不是用嘴,是用全身的裂缝,用那些暴露出来的黑色物质。
声音重叠,扭曲,像地狱的交响乐。
林晚捂住耳朵,但声音直接钻进她的大脑。
她看见沈清昼在溶解的教室中央,张开双臂。
“来吧,晚晚。”她的声音在所有的噪音中清晰可辨,“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潮水,像野兽,像终结本身。
林晚后退,后退,直到背抵在融化的墙壁上。
无处可逃。
她闭上眼睛。
等待终结。
但终结没有来。
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肩上。
温暖的,人类的,熟悉的手。
她睁开眼睛。
她坐在高三(3)班的教室里。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而温暖。
黑板上写着数学公式,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同学们在认真听课。
一切正常。
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喂,你发什么呆呢?老师刚才点你名了。”
林晚抬起头。
老师正看着她:“林晚,你来说说这道题的答案。”
她看向黑板。
那是一道关于自由落体的题。
高度122.5米,求落地时间。
她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她看见,在教室的小窗外,站着一个人。
沈清昼。
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她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口型清晰:
“永远在一起。”
然后她转身离开。
但她的影子留在了窗户上。
那不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无数纠缠的肢体,张开的嘴,和永远凝视的眼睛。
而在影子的中心,有一个空洞。
一个人形的空洞。
轮廓,和林晚一模一样。
老师还在等她的答案。
同学们都在看着她。
阳光很好,天空很蓝。
一切都那么正常。
但林晚知道,那不是真的。
永远都不会是真的了。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掌上,那圈红色的痕迹还在。
而在痕迹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眼睛图案。
正在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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