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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火锅
周一早晨七点十分,冯清野站在新公寓的落地镜前,手指揪着高领毛衣的领口。
深灰色的羊绒毛衣,质地柔软得不可思议,贴在皮肤上暖融融的。
是汪柏舟上周让人送来的那件,标签上印着他看不懂的意大利文,价格够他买十件普通的毛衣。
他举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镜头里的男人穿着昂贵的毛衣,背后是窗外晨光中的CBD天际线。
八点整,他准时把照片发过去。
【冯清野:汪先生,今天穿这件。】
几乎是立刻,那边回复了。
【汪柏舟:领子没整理好。重拍。】
冯清野愣了愣,凑近镜子仔细看。领口确实有点歪,左边比右边高了大概半厘米。他抬手整理,又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这次等了五分钟。
【汪柏舟:可以。】
冯清野松了口气,把手机塞进背包,匆匆出门。电梯从二十八层下降时,他盯着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还没吃早饭,公寓冰箱里塞满了食材,但他没时间做。
幼儿园门口已经聚了不少家长和孩子。冯清野刷卡进门时,李老师正站在小二班教室门口,手里拿着签到表。
“清野早!”李老师打量他,“今天穿得挺精神啊,新毛衣?”
冯清野下意识扯了扯领口:“……嗯,以前的。”
“挺适合你的。”李老师笑笑,压低声音,“对了,周五下午接你那车……真是思敬家长?”
“是。”冯清野低头整理签到表,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他们家条件真好。”李老师感叹,“难怪思敬每天都穿不一样的名牌童装。哎,你说他们做什么生意的?”
“我不太清楚。”冯清野含糊道,“李老师,晨间活动材料准备好了吗?今天要做手指画。”
成功转移了话题。李老师果然被带跑了:“准备好了,在美术角。颜料我昨天又检查了一遍,安全无毒的。”
八点半,孩子们陆续到园。
汪思敬是保姆送来的,看见冯清野就扑过来:“老师!我今天带了新绘本!”
“思敬真棒。”冯清野抱起孩子,“什么绘本呀?”
“是小熊去旅行的故事!”汪思敬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精装绘本,封面上烫金的英文标题,“舅舅昨晚给我买的。”
冯清野接过书,指尖触到精致的硬壳封面。这本书他在书店见过,进口原版,标价三百多。
他笑笑:“那午睡的时候老师给你讲,好不好?”
“好!”
一天的幼儿园生活按部就班地展开:晨间活动、主题课、户外游戏、午餐、午睡。
冯清野穿梭在孩子们中间,蹲下来系鞋带,擦眼泪,调解争吵,声音始终温和耐心。
下午三点,美术课。今天的内容是用废旧材料做手工房子。冯清野正在帮一个孩子粘纸板屋顶,李老师凑过来小声说:“清野,你手机震好几回了。”
冯清野这才想起手机在储物柜里。他起身去拿,屏幕上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汪柏舟。
还有两条微信。
【汪柏舟:思敬今天午睡情况?】
【汪柏舟:看到回电。】
时间是两点半,正是孩子们刚躺下的时候。冯清野连忙回拨过去,铃声响了五声才被接起。
“冯老师。”汪柏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办公室。
“汪先生对不起,刚才在上课,手机静音了。”
“静音?”那头顿了一下,“我是不是说过,工作时间手机要保持畅通?”
“可是幼儿园规定……”
“规定是死的。”汪柏舟打断他,“我需要随时了解思敬的情况。下次把手机调振动,放在口袋里。”
“……不可以的。”
对面沉默了许久。
“思敬午睡怎么样?”
“很好,睡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起床后精神也不错。”
“嗯。”汪柏舟的语气缓和了些,“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准备食材送过去。”
冯清野愣了一下:“我都可以,不用麻烦……”
“报三个菜名。”又是那种不容拒绝的口吻。
冯清野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胡乱说了几个家常菜:“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紫菜汤……可以吗?”
“可以。五点半准时到。”
电话挂断了。冯清野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手心有些出汗。李老师走过来:“家长电话?没事吧?”
“没事。”冯清野把手机调成振动模式,放回了柜子,“继续上课吧。”
下午五点,放学铃响。冯清野把最后一个孩子交到家长手里,回到教室开始收拾。汪思敬坐在小椅子上等他,晃着腿哼幼儿园学的儿歌。
“老师,今天去你家吗?”
“嗯,去老师家。”冯清野给他穿好外套,“思敬开心吗?”
“开心!”孩子抱住他的腿,“老师家有大窗户,可以看到云!”
冯清野笑了笑,牵起他的手。走出幼儿园时,那辆黑色奔驰已经等在老位置。老陈下车接过汪思敬的书包:“小野老师,直接回您公寓。”
“好,谢谢陈师傅。”
车开到公寓楼下时正好五点二十。冯清野牵着汪思敬进电梯,刷卡按楼层。电梯上升时,孩子突然说:“老师,舅舅说以后我放学都来你家。”
“嗯,老师知道了。”
“舅舅还说,老师做饭很好吃。”
冯清野愣了一下:“老师做的饭比你家厨师差远了。”
“可是舅舅说好吃。”汪思敬仰着小脸,表情认真,“舅舅不会说谎的。”
电梯门开了,冯清野打开家门。
门一开,就闻到淡淡的饭菜香。厨房岛台上摆着几个保鲜盒,里面是切配好的食材:西红柿去皮切块,鸡蛋打在碗里,青椒和肉丝分开放,紫菜和虾皮装在小碟子里。
连调味料都摆好了:油、盐、生抽,还有一小瓶汪柏舟常吃的那个牌子的蚝油。
“老师,我帮你!”汪思敬搬来小板凳,踩上去要洗手。
冯清野赶紧扶住他:“慢点慢点,老师来。”
五点半,门铃准时响起。冯清野正在炒青椒肉丝,锅铲顿了顿:“思敬,去开门,应该是舅舅。”
孩子蹦蹦跳跳去开门。汪柏舟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提着公文包。
他先看了眼厨房,冯清野系着围裙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锅里冒着热气。
“舅舅!”汪思敬扑过去。
汪柏舟放下东西,单手抱起孩子,走到厨房门口。冯清野正好回头,两人目光对上。
“汪先生,您坐一下,马上就好。”
“不急。”汪柏舟却没走,就靠在门框上看他炒菜,“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很快。”冯清野加快动作,把青椒肉丝盛出来,又赶紧做西红柿炒蛋。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
六点整,三个菜一个汤摆上桌。很简单的一餐,但热气腾腾,颜色也好看。汪柏舟坐下,先给汪思敬夹菜,然后自己也尝了一口青椒肉丝。
“味道不错。”他说。
冯清野松了口气:“您喜欢就好。”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轻松。汪思敬叽叽喳喳说幼儿园的事,冯清野偶尔接话,汪柏舟大多时候安静听着,只是目光不时在冯清野脸上停留。
饭后,冯清野收拾碗筷,汪柏舟陪汪思敬在客厅玩拼图。等他从厨房出来时,拼图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老师快来看!我和舅舅拼的城堡!”
冯清野走过去,在地毯上坐下。拼图是那种一千片的高难度款,但汪柏舟显然很擅长,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拿起一片,几乎不需要思考就放到了正确位置。
“汪先生很厉害。”他由衷地说。
汪柏舟抬眼看他:“小时候经常玩。一个人。”
这话说得很平淡,但冯清野听出了些什么。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接什么,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
八点,冯清野带汪思敬去洗澡。孩子今天特别兴奋,在浴缸里玩了二十分钟才肯出来。吹头发时,汪思敬靠在他怀里,小声说:“老师,我今天好开心。”
“为什么呀?”
“因为老师、舅舅,还有我,像一家人。”
“老师像妈妈~”汪思敬这样唱。
冯清野的手顿了一下。吹风机的暖风嗡嗡响,孩子的头发柔软蓬松。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八点半,汪思敬睡着了。冯清野轻手轻脚退出卧室,带上门。客厅里,汪柏舟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回消息。
“汪先生,思敬睡了。”
汪柏舟转过身:“你今天累吗?”
“不累。”
“过来。”
冯清野走过去,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汪柏舟看着他,目光从脸滑到脖子,在那件高领毛衣上停留了几秒。
“毛衣合适吗?”
“合适,很暖和。”
“明天穿另一件,浅灰色的。”汪柏舟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这个也戴上。”
冯清野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手表,黑色皮质表带,白色表盘,简约大方。他不认识牌子,但质感看起来就不便宜。
“汪先生,这……”
汪柏舟打断他,“戴上。”
冯清野抿了抿唇,把手表拿出来戴在左手腕上。表带有些松,他没戴过腕表,调整扣眼的时候,弄了好几次才扣上。
汪柏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男人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腹有薄茧,触感清晰得让冯清野浑身一僵。
“太松了。”汪柏舟说着,另一只手去调整表带。他的动作很熟练,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冯清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一丝烟草气息……
他今天抽过烟。
表带调整好了,不松不紧正好。但汪柏舟没有立刻松手,拇指在冯清野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里皮肤很薄,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汪先生……”冯清野小声说。
汪柏舟松开手,后退一步。“明天戴这块表。八点拍照给我看。”
“……好。”
九点,汪柏舟离开。
“思敬睡你这,明天会有人来送衣服。”
“好,汪先生再见。”冯清野柔声告别。
汪柏舟看了他一眼:“明晚我有个应酬,可能会晚到。你陪思敬吃饭,等我回来。”
“好。”
门关上后,冯清野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抬起左手,看着腕上的手表。表盘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秒针安静地走动。
很漂亮,也很重。
冯清野逐渐适应了新的节奏:早晨八点发穿着照片,白天幼儿园工作,傍晚接汪思敬回公寓做饭,晚上等汪柏舟来一起吃饭,九点左右他们离开,他收拾残局,然后拥有短短几小时的独处时间。
周四下午,幼儿园有家长开放日。小二班的教室里挤满了家长,孩子们兴奋地展示自己的作品。冯清野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要讲解活动流程,一会儿要安抚哭闹的孩子,一会儿还要回答家长的问题。
“冯老师,我们家孩子最近吃饭怎么样?”
“冯老师,这个手工是您教孩子们做的吗?真漂亮!”
“冯老师……”
冯清野始终微笑着,耐心回应每一个人。轮到汪思敬时,来的是保姆,安静地站在角落拍照。
冯清野松了口气……他还没准备好同时应付汪柏舟和其他家长。
开放日三点结束,家长们陆续离开。
冯清野和几个老师一起收拾教室,李老师提议:“今天辛苦了,要不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火锅店,打七折。”
其他两个老师立刻附和。冯清野犹豫了一下:“我可能……”
“哎哟,别扫兴嘛。”李老师拍拍他的肩,“你都多久没参加集体活动了?上次团建你就没来。”
冯清野想起上周的团建,那天正好是汪思敬生病,他请了假去照顾。
孩子只是轻微感冒,但汪柏舟坚持要他陪着。
“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冯清野掏出来看,是汪柏舟的微信。
【汪柏舟:今晚临时有事,不过去了。你带思敬吃饭,不用等我。】
他盯着这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
“怎么样?去不去?”李老师追问。
冯清野抬起头,笑了笑:“好,我去。不过我要先打个电话。”
他走到走廊尽头,拨通汪柏舟的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
“什么事?”汪柏舟的声音有些模糊,背景音里有音乐和人声。
“汪先生,今晚幼儿园同事聚餐,我可能要晚点回去。思敬那边……”
“几点结束?”
“大概……八九点?”
“地址发我。九点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自己……”
“地址。”汪柏舟重复,语气不容置疑。
冯清野报了个地址。那边“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回到教室,李老师笑眯眯地问:“说好了?”
“嗯。”冯清野点头,“不过九点前要回去。”
“哎呀,家有门禁啊?”另一个老师打趣。
冯清野脸热了一下:“不是……是家里有事。”
他没说具体什么事,同事们也没多问。
五点钟,四个老师一起打车去火锅店。路上冯清野给保姆发了消息,说今晚会晚归,麻烦她照顾汪思敬吃饭洗澡。
火锅店很热闹,热气腾腾的。
冯清野坐在靠里的位置,听着同事们聊天说笑,偶尔插几句话。他其实挺喜欢这种氛围,简单,轻松,没有那么多规矩。
吃到一半,李老师忽然说:“哎,清野,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冯清野正在喝可乐,闻言差点呛到:“……没有啊。”
“那怎么老看你下班就走,周末也不出来玩?”李老师压低声音,“而且你最近穿衣风格变了哦,那件毛衣,还有今天这件衬衫,都不便宜吧?”
冯清野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衬衫……浅蓝色的牛津纺,是汪柏舟昨天让人送来的,说“适合工作日穿”。
“就是……朋友送的。”他含糊道。
“朋友对你真好。”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笑,“不过也是,我们清野长得帅,性格又好,有人喜欢很正常。”
冯清野不知道该接什么,只能埋头吃菜。锅里的红汤翻滚,辣味飘上来,熏得他眼睛有些湿。
八点半,聚餐接近尾声。冯清野看了眼手机,汪柏舟没再发消息。他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脸颊微红,眼睛里有些血丝。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衬衫领子,又仔细洗了手……手上沾了火锅味。
回到座位时,同事们已经在结账。AA制,每人一百二。冯清野正要掏钱包,李老师说:“哎,今天清野难得来,我请客吧!”
“不用不用,”冯清野连忙拒绝,“我自己来。”
“别客气嘛,上次你帮我代班我还没谢你呢。”
两人正推让着,服务员走过来:“请问哪位是冯先生?”
冯清野愣了一下:“我是。”
“刚才有位先生已经把您这桌的单结了。”服务员微笑着递过小票,“他说在门口等您。”
空气安静了两秒。
三个同事齐刷刷看向冯清野。李老师先反应过来揶揄道:“哦……原来有朋友接啊。”
冯清野的脸瞬间烧起来。他抓起背包,语无伦次地说:“那个……我,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几乎是逃出火锅店的。门外冷风一吹,脸上的热度才降下来一点。他四处张望,看见那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一半。
冯清野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汪柏舟坐在驾驶座,侧脸在街灯下显得轮廓分明。他没看冯清野,只是目视前方。
“汪先生,你等了很久吗……”
“刚到。”汪柏舟启动车子,“系好安全带。”
车驶入车流。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冯清野偷偷看了眼汪柏舟,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绷得很紧。
“那个……谢谢您帮我结账。”冯清野小声说,“多少钱?我转给您。”
“不用。”
“可是……”
“我很差你那两块钱吗。”汪柏舟的声音冷了些。
冯清野闭上嘴,转头看向窗外。街景飞速后退,霓虹灯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他想起同事们刚才的眼神,想起李老师那句“有朋友接啊”,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车开到公寓楼下时,汪柏舟没立刻熄火。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
“汪先生?”冯清野试探着问,“您不上楼吗?思敬应该还没睡……”
“今晚玩的开心吗?”汪柏舟忽然问。
冯清野怔了怔:“还……还行。”
“和同事吃饭,聊天,很开心?”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奇怪。冯清野斟酌着措辞:“还……还可以吧……”
“聊什么了?”汪柏舟转过头看他。车内灯光昏暗,他的眼睛深得像潭水。
冯清野呼吸一滞:“没有,就是聊工作,聊孩子……”
“那个李老师,”汪柏舟打断他,“男的女的?”
“男的,是我们班配班老师……”
“他对你挺关心的。”汪柏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还说要请你吃饭。”
冯清野这才意识到,汪柏舟可能听到了他和同事的对话。可是火锅店门口离他们的座位有段距离……
除非他早就到了,一直在外面等。
“李老师就是……人比较好,对谁都这样。”冯清野解释,“而且今天是他提议聚餐,所以……”
“所以你就去了。”汪柏舟接话。
这话里的不高兴太明显了,冯清野有些无措:“我给您发消息了,您同意了的……”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去了?”汪柏舟倾身靠近,手臂撑在冯清野座椅的靠背上,“小野老师。”
太近了。冯清野能看清他眼底压抑的情绪。他下意识往后缩,脊背抵住车门。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我下次不会了。”
汪柏舟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但足以让冯清野动弹不得。
“你身上什么味道?”汪柏舟皱眉。
“火锅……味道吧。”冯清野声音发颤,“店里的味道比较重,我洗过手了……”
“难闻。”汪柏舟松开手,坐回驾驶座,“以后少吃这种东西,不健康。”
冯清野愣愣地看着他。男人的侧脸在阴影里显得冷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在生气,冯清野能感觉到,但他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就因为一顿火锅?就因为同事要帮他A他的那份饭钱?
“下车。”汪柏舟说,“带思敬睡觉。”
冯清野机械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他打了个哆嗦。
“汪先生,”他站在车外,弯腰看向车内,“您……不上楼看看思敬吗?”
“不了。”汪柏舟没看他,“我还有事。”
车窗升上去,宾利缓缓驶离。冯清野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消失在拐角,才转身走进楼里。
电梯上升时,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衬衫。确实有火锅味,混合着麻辣和牛油的气息。
他想起汪柏舟刚才皱眉的样子,想起那句“难闻”。
回到公寓,他第一件事就是脱掉所有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去洗澡。热水冲下来时,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反复回放汪柏舟捏他下巴的那个画面。
有点刺痛他的自尊心。
冯清野甩甩头,挤了更多沐浴露。泡沫绵密,香气是他自己选的茉莉花味,很淡,但能盖住其他气味。
洗完澡出来已经十点。他擦着头发走到客厅,发现手机上有条未读消息。
【汪柏舟:明天穿白色衬衫,配灰色毛衣。手表别忘了戴。】
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回复:【好的,汪先生。】
那边没再回。
冯清野放下手机,走到落地窗前。夜色深沉,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他抬起左手,腕上的手表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的光。
秒针一格一格走动,声音很轻,但在过于安静的公寓里清晰可闻。
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是别的什么。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李老师。
【李老师:清野,今天不好意思啊,我们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那位是你朋友吧?】
冯清野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很久之后,他打字回复:【嗯,朋友。没事的,谢谢关心。】
发送。
他放下手机,关掉客厅的灯,走进卧室。床很大,被子很软。他躺进去,把自己裹紧。
冯清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还要早起。
明天还要发照片。
明天还要继续生活。
他这样想着,渐渐沉入睡眠。梦里好像又回到了火锅店,热气腾腾,人声嘈杂。李老师在说什么,他听不清。然后门开了,汪柏舟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汪柏舟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腕。表带勒进皮肤里,有点疼。
他说:“冯老师,该回家了。”
冯清野惊醒时,天还没亮。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再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冷水下肚,清醒了些。窗外天色还是浓黑,但远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他握紧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腕上的手表在昏暗里滴答作响,一声一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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