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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口大骂
【看见那窗户了吗?拉开它,站上去。一下子,就什么都结束了。】
【疼?不会比现在更疼了。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一一在下面等你呢……你不是很想他吗?跳下去,就能见到他了。很快,一点都不用等。】
【你妈?她总会过去的……你留在这里,才是拖累她。你看她,为了你,老了十岁不止。你走了,她也解脱了。】
这声音如此清晰,如此有说服力,盖过了外婆带着哭腔的呼唤,盖过了她自己残存的微弱心跳。它把她心底最黑暗的念头,精心包装成唯一合理的出路。
“是啊……结束……” 琴琴无意识地跟着重复,声音轻不可闻。她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被蛊惑后的、空洞的决绝。
“琴琴,你在说什么?什么结束?” 外婆慌了,她抓住女儿的肩膀,想把她从那种魔怔的状态里摇醒,“你别吓妈!你看妈,看着妈!”
琴琴僵硬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母亲焦急流泪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别听她的。她在拦着你。她在延长你的痛苦。你自己清楚,你活不下去了。】
【对,站起来……走到窗边去……很简单……】
在外婆惊恐的注视下,琴琴真的开始动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了外婆的手,赤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朝着那扇封闭了半年的窗户,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琴琴!你要干什么!别过去!” 外婆魂飞魄散,扑上去抱住她,却被带着一并往前走。女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刻却像灌注了铅块,沉重得让她拉不住。
琴琴的手,搭在了厚重的窗帘上。她的指尖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激动。那个声音在她颅内欢呼:
【对,拉开它!让光进来,然后……跳出去!飞起来!像一一落水时那样……很快,一切都安静了……】
“不——!女儿!我求求你!你看看我!看看妈妈啊!” 外婆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琴琴的腰,整个人往下坠,试图阻止她。她能感觉到女儿身体的僵硬和那股一心赴死的可怕力量。
窗帘被扯开了一条缝,刺眼的光线像利刃一样切开这昏暗的屋子。琴琴被光刺得眯了一下眼,就在这一瞬间的恍惚中,外婆的哭喊似乎让她犹豫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极短暂的一瞬。那个声音立刻加强了,变得更加尖锐,更加不容置疑:
【别犹豫!就是现在!拉开它!站上去!】
琴琴的手无意识地搭在窗台上。
身后是母亲拼尽全力的拖拽和撕心裂肺的哭求。
再往前一步……就是解脱。
【跳吧,跳下去就好了……】
一一在她脚边急得打转,小手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妈妈!妈妈不要!妈妈你看看我!”
沈平常同样急得手心直冒汗,她想伸手去拉,指尖却只穿过琴琴的衣袖——她碰不到活人。怎么办?
怎么办!
不能眼睁睁看着……
“黄鹤楼!救救她!”
就在琴琴身体前倾、重心即将移出窗外的刹那——
黄鹤楼手里那盏古旧的灯笼,忽然窜起了火苗,那火苗并不刺眼,也不会灼伤人,反倒淡淡的、像月光一样。
这光一照,墙角那片黑影里,立马显出一团正在扭动的黑气,有细细的黑丝正连在琴琴的头上。
黄鹤楼轻笑一声,“如今的鬼怪,胆子可真够大的。当着我的面,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钓饵?”
“钓饵?那是什么?”沈平常看向那团被灯笼光照出的黑气,它们被灯光一照,似乎缩回去了一些。
“伥饵。”黄鹤楼抬起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团瑟缩的黑气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兴味,“专找心神崩溃的人们,钻进他们的绝望里,将‘死亡’这样的念头……在他们脑海里一日日加深,养成美丽的花。”他顿了顿,笑意加深,眼底却毫无温度,“然后,趁花开得最艳的时候,连魂带根,一起吃掉。”
“你……你能不能说明白点!”沈平常火急火燎的,她平日里说话一向温声细语,一团和气,见这人不分场合地在装叉,火气不自觉就升腾起来,直往天灵盖冲,口气不免……有些凶巴巴的。
黄鹤楼被猛地一噎,讪讪道:“这些东西会放大人类的痛苦,唆使他们自我了断。等这些人真死了,魂魄离体的刹那就会被它们吞掉,变成它们的一部分,或者……变成替它们去诱捕下一个魂魄的伥鬼。”
那团黑气被白光照着,扭得更厉害了,却动弹不得,它们贪婪得伸着长长的舌头,涎水低落,却无可奈何。
“那……那你可以把这些东西除掉么?”
“不行。地府的任务是净化怨灵。这种自己找死的……”他耸了耸肩,灯笼光随之轻轻晃了晃,那黑气顿时又萎靡了几分,“不归我们管。规矩是这样的”
沈平常看着窗边摇摇欲坠的琴琴,又看看身边急得快消散的一一,一股热血又冲上头顶:“规矩?我可去他大爷的规矩。你管不管?”
黄鹤楼没立刻吭声。他侧着脸,灯笼的白光照着他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沈平常以为他会再次用规矩搪塞、并且冷漠无情地拒绝时,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麻烦。”
话音未落,他提着灯笼的手腕轻轻一转。
那白光一下子收成细细的一束,像根针似的,“嗖”地一下扎进那团黑气里。黑气发出一声只有灵体才能听见的凄厉尖嚎,瞬间化为几缕青烟消散。
几乎同时,琴琴身体猛地一颤。
脑子里那个诱惑她跳下去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突兀的空白,以及……从身后传来的母亲的哭声,还有一个细细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妈妈……妈妈……”
她前倾的势头停住了。
那空洞的眼神里,浮上了一丝茫然。
谁……谁在叫她?
一一?
黄鹤楼把灯笼收回来,火苗又变成了平常的暖黄色。
他瞥了眼沈平常:“伥饵我已经清掉了。至于她还想不想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沈平常感激地看向他,满目真诚,“黄老大!你真是个好人!哦不,好鬼!”
黄鹤楼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暖黄的灯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抹惯常的、似笑非笑的弧度僵在了嘴角。他垂眸,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打光滑的竹柄。
好人?好鬼?
谁要敢这样和他说话,早就被他片了喂野鬼了。
如今的他……就像一头习惯撕咬猎物的凶兽,被迫套上项圈,还得学着摇尾巴。
他冷哼一声,“沈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
但那眼神却是极危险的,沈平常假装看不到,将视线投向一一。
与虎……与虎谋皮啊简直!还好她有丰富的同熊孩子斗争的经验。把这货当熊孩子就行,无视!无视是最好的办法!
她开始专心地回忆那本手册上的内容。沈平常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然也不能过五关斩六将,突破小镇做题家们的重重包围,孤身到达顶尖学府。
记性好、学习能力强,是她的基本功。
对,共情引导!她想起手册上的方法,试着专注地进入心流状态,她小声喊道:
“阿婆!阿婆!”
那老人身子猛地一震,茫然地看向沈平常声音的来源,虽然看不见人,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沈平常对外婆快速低语:“阿婆,不要怕!我是来帮你的。和你女儿说做红糖糍粑的过程!越细越好!就像真的在厨房里一样!声音稳住,千万别哭。”
外婆虽不明所以,但救女心切,几乎是本能地听从。她强行压下嚎啕,用如同日常念叨般的语气说起来:
“琴琴……妈这就去做糍粑,糯米要泡一夜,蒸得透透的,用木槌打,打出韧劲……黄豆要炒得焦香,碾成细细的粉,拌上砂糖……红糖浆要熬得稠稠的,亮晶晶的,浇上去……对了,还有芝麻,一一最喜欢多多的芝麻,撒上去,香得很……你小时候啊,就守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看着,等第一块出锅,烫得直吹气也要往嘴里塞……”
沈平常忙抓住一一的小手,她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感受着一一的魂魄。
一一的手渐渐不那么透明了。他手中端着的红糖糍粑,竟然有了香味。
琴琴猛地回头,一股混合着熟糯米、红糖和芝麻的香气钻入了她的鼻腔。
一个熟悉的、带着点儿期盼和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妈妈……”
沈平常轻轻拍了拍一一的后背,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一一深吸一口气,朝着房门的方向,尽量大声地说出那句想让妈妈听到的话:
“妈妈……一一给你做了红糖糍粑,你尝尝看,甜不甜?”
灵体是没法让活人看见的,无法触摸,也无法听到声音,就像空气一样。
但这一声却真真切切响在了琴琴的耳畔。
“一一?” 琴琴猛地扭过头,她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她身体的全部力气,也随着这一声呼唤,被抽走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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