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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之谜
14.
却说礼韵峰主李云尚,本是浮玉宗开山祖师浮玉仙人的师弟。自宗门创立之日起,他便稳坐礼韵峰主之位,至今已逾千年。
起初,李云尚声名不显,礼韵峰也不过是众仙山中平平无奇的一座。虽然礼韵峰早先就在内门,但是他被尊为“凌云仙人”、奉为“活神仙”,在后人看起来,大抵也只是因为——活得实在太久了。
然而,无论多么朴素的物品,时间都会赋予它难以想象的价值。历经时间的洗锤,李云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有着无法估量的价值——在如今的仙洲众生心中,他的长生不老,几乎等同于浮玉宗的永垂不朽。而他的离世,早已在看似平静的大泽水面上,激起无法忽视的波纹。
玉书白生来便是浮玉仙宗宗主的继任者。
历代少宗主,都须在礼韵峰受教——这是铁律,是浮玉仙人驾鹤西去前亲自定下的规矩。至今无敢违反。
只是未来恐怕没法再遵守吧?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这种想法。
毕竟礼韵峰没有少宗主——谁会想要当李云尚的继任者呢?或许当了一百年的少峰主,都等不到继任的那天。
他们不知道的是,凌云仙人留下了一纸遗训。而这份遗训,正攥在现任宗主——浮玉峰主苏清辞手中,似乎暂无公开之意。
玉书白也不知老师临终前究竟说了什么,但其中有一条与他有关:命他继续跟随新任礼韵峰主受教。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划掉)
各种难以言说的心思,在这浮玉峰上涌动的人潮中暗自交织。
天际流云散开,山间晨雾消融。
匆匆忙忙路上行人,纷纷扰扰山前仙人。
时辰已到,浮玉峰主玄清仙人苏清辞缓步上前,主持典仪。
李云尚的遗容静卧于柏木棺内。苏清辞看不见——这位仙人生前仍保持着年轻的形貌,这对修道之人来说并非难事。
就是看见了,恐怕也不会在激起什么波澜。这毕竟不是他记忆中,自己尚为少宗主时常见到的模样。
彼那时的李云尚,总爱顶着一头银发、蓄着白须,却偏生一副年轻面容。苏清辞曾经真心敬他,后来,那份敬意却渐渐变化,只剩下对其长生秘密的探究与渴望。
或许也是人之常情吧。
只是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
苏清辞身后,众人依循既定礼仪,向这位仙人躬身揖拜。
他们之中不乏有这样的人——对李云尚其人并无了解,亦无交集,心中却仍认定他是伟大的。他的逝去终归令人叹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自然而然的想法如同无声的传染一样,不知从何时何地而起,却让每个人都仿佛蒙受了一层真实的损失。
于是啊,不少的抽泣声响起来。
玉书白将早已习惯的温和笑意轻轻敛起,换上一抹悬于眼角的泪光,如晨露。他谈不上高兴,虽早已看清那位“活神仙”不过是个活得长些的常人,但当真正的离别来临,心中仍是一片空茫的怅然。
他随着人潮躬身下拜,听见周遭压抑的哭声如潮水般漫开,忽然觉得这一切,遥远得像一场与他无关的梦。
李云尚的尸身该如何安置?这是个大问题,觊觎它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不止受邀前来的宾客,甚至宗门内,也有许多试图获悉长生之道的人。
15.
玉书白最后一次见到李云尚时,心中已隐约浮起一丝异样。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李云尚的背影——那背影竟显得苍老。待他转过身来,呈现出的却是一副罕见的青年模样。
玉书白知道,即便李云尚天资平平,千年修行也足以令他维持仙风道骨之姿。可眼前之人眉目间却透着几分未曾褪尽的稚气。看着那张约莫二十五岁的面容,玉书白怔了片刻。
却也只怔了半息,便含笑见礼——
容颜对千年修者不过衣裳,老师想换新衣,何须惊讶。他照例拂袖、端坐、奉上弟子礼,整套动作标准得像量着尺子般。
人呢,如果丢弃了些东西,又在未来的某一天试图重拾,想必那是珍贵的,恐怕不是什么突发奇想。
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云尚望着他,目光里含着一种玉书白从未见过的柔和。那眼神不像师长注视弟子,倒像在端详一件易碎的旧物。
谁能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玉书白不会知道,李云尚花了一辈子去想明白的道理,也许正是这位老师教给他最重要的知识。
对玉书白而言,李云尚是需要敬重的长辈,是每月必行的课业,是宗主交代的观察对象。更寻常的意义在于——玉书白每次按规则完成一件事,便能从规则处获得相应的回报。他早已习惯了用“完成”换“获得”,却并不反感这种僵硬的人生,反而醉心其中。
每次受教的时候,玉书白总是衣着得体、不染纤尘,晶莹的笑意挂在脸上,温柔得像晨露一样。
李云尚的最后一次施教也像是循规蹈矩,该说的说完,便罢了。
只有一句多的话:“玉公子,浮玉仙人年轻之时,若是有你这般机缘,恐怕不至那般结局。”
或许是老长辈总想提醒年轻人的话吧,把前人的艰苦放在一个道德高点?这样的话总叫人摸不清头脑——到底是要后生有更好的未来,还是教后生也过他们的生活呢?
到最后,玉书白是像往常一样走了,那点异样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并没有真正懂得,李云尚只是对他有说不清的羡慕,以及一点点对往事的追忆。
往事究竟是何种模样?
千年前浮玉仙人时代的故事,恐怕已无人知晓——毕竟他李云尚,是最后一个亲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了。
在那个缺乏记录能力的时代,没有玉简、没有留影,人是所有珍贵画面唯一的载体。
李云尚,是最后一块活着的玉简。
他死去的那一刻,旧日烽火、故人笑语、碎裂的盟约与未竟的仙途,都会慢慢地风化。
诚然此时秘渊峰上典籍的记载还算可信,可是再在时光中存放个几百年呢?李云尚死去的那刻起,那段古老又广为人知的故事,就真的掩埋在历史的烟尘里,成为埋葬文明的沙砾。
于是——李云尚的千载记忆,终于只变作一句轻描淡写的如果。
虞祭后,苏清辞召见玉书白,告知他李云尚遗训上与他有关的部分——手持长老令者为礼韵之师,如见峰主,受其授受。
“宗主,如今哪位仙师暂持凌云仙人之长老令佩?”
“不知”
“什么?莫非凌云仙人仙去前,将仙门重要信物交与外人了?”
苏清辞仍旧不知,但身为宗主自然不能表现得一问三不知,于是回道:“你且暂回,时机成熟之时,你自会知晓。”
说罢,将李云尚留下的一张白纸交给玉书白。
玉书白便不好再问,只得以退下。
他出门之时,一阵狂风吹来,迷了双眼。一只乌鸦掠过太阳,落在远处的枝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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