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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整个6月份,林蕉没有再跟司宁京见过面。
她的自媒体倒是做的风生水起,已经涨粉到1000了。初次接到广告,是卖化肥的,赚了200块钱,被粉丝在评论区骂出50层楼,“死恰烂饭的”。
林蕉也不太喜欢这个广告,图太丑,放在漂亮的版面中像块狗皮膏药。
为了安抚受伤的心灵,她去蓼花洲唯一一台ATM机上取出了这200块钱,闻着钱的香气睡觉,她被深深疗愈了。
7月8日她领到了上个月的工资,2300,这是她这辈子第一笔落袋为安的存款,给她高兴坏了。
想到下个月又可以领5000块,她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司宁京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他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
他在哪里一点也不重要,按时发钱最重要。
林蕉激动地跑到熟悉的ATM机,把2300全部取了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脸笑得像个烂柿子。
准备出ATM机时下起了大雨。
她只好跑回ATM机继续数钱,一直数到手抽筋了,雨都没有停。
林蕉把钱包紧紧搂在怀里,一鼓作气跑进了雨里,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让人想起英语里的rain dogs。
雨砸下来,像砸下一只只狗。
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
跑过渡口时林蕉瞥了一眼,渡口停了一些车,平时等轮渡的人堵在渡口——她是知道这个地方的轮渡难等的。
林蕉洗了个澡,看见钱总助在客厅踱来踱去。
“林小姐,你读了刚刚京山海事局发布的公告吗?”钱总助说。
林蕉拿出手机,上面说蓼花洲将会从今日下午起禁航。
“很要紧吗?”林蕉疑惑,只是禁航,又不是要求撤离,说明不会有洪灾,只是不适合航行而已。
“唉。”钱总助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晚上10点左右,林蕉正在剪视频,灯忽然灭了。
停电了。
林蕉走出门,看见钱总助正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人去抢修电路。
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准备去看看老姑婆,这样黑的晚上老年人最不方便了。
她走到院子另一头,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敲了敲门,老姑婆不在。
去哪里了呢?
林蕉推开门,房间空空荡荡,但她竟然发现老姑婆房间的墙壁上还有一个小门,门里亮起了烛光。
她悄悄走近,老姑婆瘫坐在地上,正撑着地面挣扎着爬起来,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林蕉冲过去,从身后扶起了她。
老姑婆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却没有坐下休息,而是颤颤巍巍地走向了床上躺着的人。
——司宁京此时全身插满了银针。
她把银针一根一根取下来。
取完针,她便脱力了。
“小蕉,扶我到外间躺着。”老姑婆气若游丝地说。
林蕉把老姑婆扶出了里间,老姑婆目光深邃地说:“照顾好他,不许声张。
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林蕉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是热的,还在出气。
*
里间的司宁京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体温热得惊人,却没有汗流出,毛孔里渗出细小的血。
“唔……”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林蕉想,他应该是特别能忍痛的人。
她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自己的医疗知识也不算完善,不知道如何照顾他。
她仅有的照顾病人的经验是在国外做临终关怀的经验。
那时她面对的是将死之人。
没有人会觉得她的“医术”不入流,反正随她瞎整。
她给病人灌过热水袋,擦洗过身子,还抱着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说:“别怕,妈妈来接你了。”
她拧了一条湿毛巾,擦了擦他的脸。
司宁京像只猫似的蹭了一下毛巾,她正要抽出手,他却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贪婪地吸取上面的凉意。
林蕉知道,有些临终的病人就是会感觉身体特别热,她有过类似经验,纵容地让他握着。
12点左右,司宁京的病情似乎突然加重了,痛苦地哀嚎起来,汗水打湿了床单。
林蕉探头去看,司宁京刚好睁开眼睛,双目赤红。这是一种类似于野兽的眼神,没有半丝理智。
林蕉吓得把手抽出,司宁京却趴了过来,在她脖颈间嗅了嗅,一路往上,贪婪地呼吸着她口鼻间的呼吸。
“这也太暧昧了。”林蕉想。
但她理解病人在身体濒临崩溃的边缘是会做出一些本能的非理性动作的。
幸好司宁京不是真的需要临终关怀的病人,他皮囊还不错,肉身也并不曾腐臭,林蕉尚且能忍耐他。
林蕉被他整个拖上了床,圈在怀里。
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火炉里,热,非常热,她要中暑了。
电怎么还不来?空调怎么还不开?
司宁京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自小他便反复跌入一个真实的噩梦中。
梦里他是一个戴着枷锁走进火狱的囚徒,不知道走了多少年,或者几百年或者上千年,他太累太热太痛苦了,双目赤红,每一个毛孔里都渗出血丝。
他双脚跪地,用所有的念力祈求上苍赐给他一泓清泉。
在他绝望跌倒,再也不准备爬起来之时,地上忽然涌起一泓清泉。
他趴在地上,大口啜饮着甘泉,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水,每一个毛孔都浸透了甘露,他从未有过得舒服。
林蕉醒来的时候,司宁京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看不懂这种眼神,只感觉很深很沉,仿佛伸桶进去就能打一桶水出来。
他们身体贴着身体。
她的腿在他腿间。
空调安静地吹送着冷气。
林蕉不知道他此时是否清醒。
如果他清醒,那她就惨了,他会认为她图谋不轨、有攀龙附凤的野心。
说不定会扣她工资。
她汗毛都立起来了,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
只好闭上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装睡。
身后的人好像也睡着了。
林蕉睁开眼,看了一下司宁京安稳的睡颜,把头转向另一边,一扭一扭退出了司宁京的怀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
林蕉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自认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狗雨还在下。
她打开手机,看京山海事局的通告,今天还是禁航。
吃中饭时,餐桌上多了一个人,是久未露面的司宁京。
他还是那副高山深雪的样子,仿佛昨夜的狼狈只是幻梦一场。
“司先生,好久不见,都大半个月没见到您了。”林蕉虚伪地试探。
司宁京没说话。
林蕉舒了一口气,看来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工资保住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林蕉和司宁京第二次一起吃饭。
和司宁京一起吃饭,总归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第一次她想着把饭钱还给他。
第二次他变成她的老板——没有员工会愿意和老板一起吃饭,这样吃饭也会变成工作。
她用公筷在盘子里象征性地夹菜,细嚼慢咽,宛若贵族——工作结束后就去大吃特吃。
“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司宁京拧着眉头。
他亲眼见过林蕉能一次吃下7颗青橘子,还是在饭后。
“很好吃。”她象征性又夹了一筷子菜。
“钱叔,把菜都撤下去,换一份她爱吃的。”
钱总助额头直冒汗,林蕉什么不爱吃啊?他就没见过比她还不挑食的人。
“诶,老板,哦不,司先生,”林蕉急了,浪费粮食暴殄天物啊。
盘子很快被撤下,新的菜被端了上来。
林蕉这次乖巧了,大口吃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满足的土拨鼠。
她相信再拿乔厨师能把她剁了。
吃完午饭后司宁钦满身风雨地来找她。
这个暑假他们见面还挺勤的,几乎两三天就要见一次,毕竟这里也是司宁钦的家。
“哥,你也在——”司宁钦有些诧异,他以为哥哥只会在被赋予某种意义的场合下出现。
司宁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林蕉,你看我给你找到了什么?”司宁钦拿着一个盒子。
林蕉打开盒子,“哇!相机!”
她惊喜地看着相机,没有伸手去碰,“多少钱的?”
“二手的,茶船酒吧一个酒鬼抵押给我的,很便宜,比市面上的二手都要便宜。”司宁钦是茶船酒吧的老板。
林蕉一直想要这款相机拍植物,它能把每一个枝叶脉络拍得清清楚楚,画质极致,还能精准还原植物的绿色阶调。
林蕉有一门课需要摄影,她每次都能把绿叶拍出诡异的颜色,有一次甚至给它拍蓝了,老师连连叹气,对这个拿助学贷款的学生毫无办法。
林蕉眼睛濡湿濡湿的,热切地看着相机,“多少钱嘛?”
“2500。”2500是零头。
“哇,太好了!”林蕉从钱包掏出2500给她。
“现钞吗?我不要现钞,没地方放。”
“可我只有现钞嘛。”
“那等你手机上有钱了再转我。”
“好吧,”林蕉爱不释手地摆弄着相机,“那我下个月8号转你。”
司宁京静静地看着这两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下着大雨,林蕉拿着相机咔擦咔擦拍雨里的植物。
司宁钦教她怎么用。
林蕉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司宁钦问过她哪门功课得分最低,她便说了那门功课,还说了她把叶子拍成蓝色,或许他就上心了吧。
她有些后悔不该不经思考说出这番话,好像在向他索要些什么。
她甚至知道这款相机就算卖二手也不会只要2500,更何况它那么新,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手里的相机沉甸甸的。
“司宁钦,太沉了,这个相机不适合女孩子用,你出掉吧,我自己买个性能没这么好、但轻巧一点的。”
“你不要了吗?”司宁钦笑着看着她。
“不要了。”林蕉低下头不敢看司宁钦,心里在滴血。
“啪——”相机被司宁钦从二楼丢了下去。
镜头先落的地,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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