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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好看
高三(一)班的下午第一节课,永远是场硬仗。
春日暖阳透过窗玻璃,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光块,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粉笔灰,和一种名为“困倦”的无声因子。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声音平稳地讲解着复杂电路题,公式写满了整整一黑板。
“所以,根据基尔霍夫定律,这个节点的电流代数和为零……”
林昭棠单手支着下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戳着一个黑点,眼神已经开始放空。那些R1、R2、K在她眼里,逐渐扭曲成了张牙舞爪的抽象画。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沈栖迟。
沈栖迟背脊挺得笔直,专注地跟着老师的思路,偶尔在笔记本上补充一两笔。阳光恰好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浅金,侧脸线条认真又好看。
“啧,真是……连后脑勺都透着学霸的严谨。”林昭棠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在这时,物理老师目光扫过全班,点了林昭棠的名:“林昭棠,你来说说,这道题闭合回路S2的电流强度该怎么分析?”
林昭棠一个激灵站起来,椅子腿和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全班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聚焦过来,有好奇,有看热闹,也有后排几个男生憋着的低笑。她盯着黑板上那团密密麻麻的电路图,感觉那些符号都在旋转跳舞。
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她感觉到手边被轻轻碰了一下。低头,是沈栖迟推过来的一张草稿纸,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
林昭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磕磕绊绊地照着念了一遍。
老师点了点头,没多为难她:“思路是对的,坐下吧。要认真听讲。
林昭棠红着脸坐下,长长舒了口气,用气声对沈栖迟说了句:“谢了。
沈栖迟没看她,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黑板上。
下课铃响,老师布置了一道类似的题目作为课堂练习。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哀嚎和收拾书本的嘈杂声。
“完了完了,这题比刚才的还难!”前桌的体育委员赵强转过身,一脸苦大仇深地抓着头发,“栖迟,待会儿笔记借我瞻仰一下呗?”
他同桌的李明笑着捶了他一拳:“你看得懂吗你?”
“看不懂也得看啊,不然老周(物理老师)下次提问,我又得站着听一节课。”赵燃哀叹。
林昭棠也对着那道题愁眉苦脸。她拿起沈栖迟刚才推过来的草稿纸,试图理解上面的步骤,但那些“根据欧姆定律”、“等效电阻”的字眼,对她来说还是太抽象了。
沈栖迟整理好自己的笔记,侧头就看到林昭棠对着草稿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还无声地念念有词,那表情不像在做题,倒像在跟题目进行一场无声的决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哪里不明白?”
林昭棠抬起头,眼神有点茫然,她指着其中一个步骤:“这里……为什么这几个电阻是并联的?它们明明看起来是连在一起的啊。”
沈栖迟拿起笔,准备用标准的电路分析方法再给她讲一遍。她讲得很仔细,逻辑清晰,林昭棠也听得很认真,但眼神里的迷茫并未散去
“等等……” 林昭棠忽然打断她,拿过自己的草稿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刷刷几笔画了起来。
沈栖迟停下讲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林昭棠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宽阔的“河流”,然后在“河”的主干上画了几个“闸门”(电阻),又在旁边画了条支流(并联电路)。
“你看啊,”她用笔尖点着图画,眼睛亮了起来,“假如电流就是这股水流。水流到这个地方,前面有个大闸门(电阻大),不好过去,诶,它旁边正好有个小岔路(支路),虽然窄点,但没大闸门堵着(电阻小),那大部分水是不是就‘哗’地一下,从这小岔路跑掉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笔在“支流”上画了好几个箭头,表示水流的汹涌。
“所以,”她总结道,抬头看向沈栖迟,眼神清澈,“这几个闸门……啊不是,这几个电阻,它们承受的是不是同一股水分开后的压力?哦哦,就是电压!那它们就是并联的,对吧?”
沈栖迟看着那幅稚拙得如同小学生涂鸦的图画,看着林昭棠因为找到理解方法而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感觉击中了她。那些在她脑中规整排列的公式、定律,在这个生动无比的“水流闸门”比喻面前,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变得鲜活而易于理解。
她脑海中严谨的电路图,和林昭棠笔下奔流的河水奇异地重叠了。
“噗嗤——”
旁边偷听的许期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水流闸门?林昭棠你可真是个天才!你这么一说,我好像都懂了!”
赵泽林也凑过来看,啧啧称奇:“厉害啊,比老师讲的还好懂!”
周围几个同学也被吸引,好奇地围过来看那张“水利工程示意图”,发出阵阵善意的笑声和讨论。
“原来还能这么想?”
“你这么比喻,我好像明白并联和串联的区别了!”
“棠姐,以后物理就靠你了!”
被同学们围着,林昭棠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微微泛红。
沈栖迟原本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着林昭棠用笔在草稿纸上画出那条歪扭的河流,看着她因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听着那个离经叛道的“水流与闸门”的比喻。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帮助理解的小插曲。
然而,当林昭棠抬起头,眼睛像被点亮的星辰,清澈而热烈地看向她,说出“对吧?”的那一刻——沈栖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某种柔软而强劲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紧接着,是许期那声毫不掩饰的“天才!”
是课间围拢过来的同学,
是整个沉闷午后被点燃的、围绕着她旋转的喧闹中心。
林昭棠被包围在人群里,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透着粉红。但当她开始挥舞着那张涂鸦,向更多同学解释她的“水利工程”时,那份羞涩迅速被一种沈栖迟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磅礴的自信与生命力所取代。
阳光恰好转过角度,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给她飞扬的发丝镀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她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不是那种需要被照亮、被肯定的,微弱而卑微的光。而是自身就在熊熊燃烧,温暖、明亮,甚至有些灼人的热源。
在一片嘈杂中,沈栖迟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干净整洁、布满公式的笔记本,然后拿起笔,在刚才讲解的那个电路图旁边,用极细的笔触,小心翼翼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闸门符号。
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
但她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在属于她的秩序森严的知识世界里,为另一个人独特的思维方式,留下了一个可爱的、非标准的坐标。
她合上笔记本,耳边是同学们围着林昭棠七嘴八舌讨论“水流与闸门”的喧闹声,窗外是湛蓝的天空和摇曳的树影。
枯燥的高三午后,窗外飞鸟长飞,枝苗狂长。
林昭棠应付完同学们,偷偷瞄了一眼沈栖迟,发现她正看着窗外,唇角似乎带着一抹极淡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沈栖迟人前总是冷冷的,但和高冷沾不上边,会回应人,会借人作业,会在老师说了笑话后拿本子遮着脸偷偷地笑。
她长得是真的很好看,身材纤细高挑,1米72,皮肤白皙,后脑勺饱满,抓起高马尾,什么也不做光站在那里就让人联想无数。
像这样学习好的逆天,长得好看,家庭好的人,能和她维持朋友的关系有多久
“窗外有那么好看吗?”
"没你好看。"
林昭棠不知道的是,往后的日子沈栖迟的眼中,都是她。
沈栖迟看到林昭棠讲话时,会不自觉地用指尖快速点着桌面,像在敲打无形的鼓点;
看到她笑起来时,嘴角会先往上抿一下,然后才绽开一个极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看到她校服领口下露出一小截纤细的、随着说话微微起伏的锁骨。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从心脏的位置悄然蔓延开,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在粉笔灰和阳光的味道之外,从林昭棠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极淡的,像是混了松节油的甜橙香气——那是她画画的颜料,和某种水果味洗衣液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这味道,这画面,这鲜活到几乎要冲破教室束缚的生命力,与她那个被公式、规划、和“必须完美”所填满的、秩序井然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一直知道林昭棠是不同的。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见”这种不同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需要被俯视的贫瘠,而是她从未拥有过的、灵魂的丰饶与自由。
沈栖迟下意识地攥紧了指尖,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痛的清醒。
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中可能泄露的、过于汹涌的情绪。然后,她拿起笔,在自己那本象征着秩序与规则的、干净得近乎冷漠的笔记本上,在那个严谨的电路图旁,用极轻的笔触,画下了一个小小的、歪扭的闸门符号。
像是在她壁垒森严的世界里,
偷偷开了一扇窗,
放进了一整片,喧闹而耀眼的,本不该属于她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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