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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阮存雾低头看着周淮昭。
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家居服的柔软气息,清晰地萦绕过来。
他专注的神情和轻柔的动作,让阮存雾心头掠过一丝极其模糊的熟悉感,快得抓不住。
她微微蹙眉,把这归结于周淮昭此刻过于“专业”和“体贴”的表现带来的错觉。
“好了。”周淮昭涂好药,收回手,动作自然地将烫伤膏盖子拧紧。他抬眼看向阮存雾,将药膏和那包没用完的消毒棉片递给她,“这个你带回去,方便涂。”
阮存雾接过药膏和棉片:“谢谢。”
“该我谢你,”周淮昭站起身,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甜点盒。随后,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点随意的建议,“对了,下次做甜点,可以试试戴个那种烘焙用的防烫手套,或者用夹子取烤盘?安全第一。”
“嗯,知道了。”阮存雾应道,也站起身,“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好。”周淮昭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进电梯,电梯门合拢下行。
楼下,2301。
阮存雾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低头,看着右手手背上那片被均匀涂抹了白色药膏的烫伤,清凉舒适。
她抬起手,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淡淡的药草味。
客厅里,那个小喇叭还躺在茶几上。
阮存雾回到客厅,拿起那个放在茶几上的小喇叭,随意地按了一下。
“大河向东流哇——”一个尖细变调的电子男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阮存雾愣了一下,盯着手里的小喇叭,半晌,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即自己也没忍住,嘴角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抿平。
她关掉小喇叭,把它放回一堆汉堡周边里,空气中,巧克力的甜香和药膏的清苦味交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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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筱姐,小雾雾是怎么了,低沉一上午了。”小雨凑在柳筱旁边,偷偷摸摸观察在一旁低头收拾的阮存雾。
柳筱喝了口水,摸了下头发,“要么是养的多肉死了,要么是……”
小雨好奇地探头,“是什么?”
柳筱笑眯眯地转过来,低下头来看她,“还能是怎么了,没睡够,或者她家里的植物成员凋拜了。”
小雨一下熄灭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柳筱说。
小雨摇摇头,“没什么。”
是的,柳筱说的没错。阮存雾对陪伴了她不短时间的多肉突然干死感到错愕,今天上午以沉默来作为对她可爱多肉的哀悼。
天气太热,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只能去花店进一批新货,来扫走哀愁。
“雾啊,帮我看看,这两条项链哪条更好看?我要送我对象。”刘洋洋皱着眉,表情严肃,将手机递过来。
阮存雾不得不为自己的朋友,暂时从哀悼中抽离,并且还记得严谨地确认,“还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吗?”
刘洋洋睨了她一眼,拍了下她肩膀,“你说呢?我这次可是非常无比地认真。”
阮存雾回忆了一下刘洋洋现任的长相,“第二条,更适合她。”
刘洋洋拿回手机,确认了一下,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就这条吧。”说着,顺手点了支付,“谢了啊,雾,还是你一向会选。”
任务完成,阮存雾重新进入哀悼模式。
终于等到下班,阮存雾从地铁直接走向花店,轻车熟路地选购了一批多肉。
路上差点被路过奔跑的小朋友撞上来,幸亏阮存雾手疾眼快地躲开了。
终于平安到家,阮存雾长舒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将新到来的家庭成员—多肉们处理好,然后与她阳台上的植物大家庭摆放在一起。
“大家要和谐相处,美人之美,美美与共。”阮存雾面无表情,但煞有其事地对植物家庭叮嘱道,“我挣钱养家很辛苦的。你们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照顾完植物家庭,阮存雾又带上一盆盆栽和一盒巧克力味的玛德琳上楼,按了门铃,等了半响,无人应,阮存雾熟练地将便利贴贴在东西上面,然后放在门口,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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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终于跟她的男朋友正式确认关系了,于是工作室一行人又一起出去吃了饭庆祝,还顺带去KTV唱了歌。
阮存雾唱歌跑调,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大家表演,时不时配合着鼓掌,良好充当了气氛组一员。
气氛很好,惹得阮存雾都小酌了两杯酒。
散场的时候有点晚,阮存雾到单元楼都快23点了,不过这次可能酒壮怂人胆,她没怎么感到害怕,踩着轻飘飘的步伐上了楼。
随着她的步伐,感应灯自动亮起,光线勾勒出她家门口一团蜷缩的黑影。
阮存雾脚步顿住,酒意瞬间散了大半。她走近两步,看清了——是周淮昭。
他靠着她的门框坐着,头埋在臂弯里,脖子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像蒸桑拿蒸到一半睡着了。
阮存雾在他面前蹲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声音不高不低:“周淮昭?”
臂弯里的人动了动,缓慢地抬起头。眼神迷茫地聚焦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嗯”了一声。他脸颊绯红,眉头微蹙,带着一种被蒸腾过的、无害的脆弱感,隐隐约约的酒气随着他下意识靠过来的动作扩散。
阮存雾轻轻扶住他的手臂,“你走错了,你家在楼上。”
周淮昭像没听懂阮存雾在说什么,眯着眼,微微皱眉,声音很小地问,“你说什么?”
阮存雾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走错了,你家在楼上。”指了指门牌,示意他看,“这是23。你看。”
周淮昭顺着她的手指,费力地仰头去看门牌号。半晌,他低下头,异常笃定地反驳,声音带着点被酒精浸泡过的沙哑和委屈:“嗯,我没走错,这就是我家,我家就住23楼。”
阮存雾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没跟醉鬼争辩这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只轻声调侃地问道:“这是你家,那为什么你不进去,要坐在这里?”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他的某个点。周淮昭的眼圈倏地红了,一颗泪珠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砸在阮存雾的手背上。
他抿着唇,语气硬邦邦的,却又很委屈地控诉道:“没人给我开门。”
阮存雾看着他滚落的眼泪,觉得有点棘手和荒谬,又觉得意外地有些好玩。她耐着性子,用哄植物的平稳语调提醒:“有密码锁。可以自己开。”
周淮昭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被点醒了某个关键程序。他撑着门框,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阮存雾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站稳后,他立刻像个找到新玩具的孩子,对着门锁面板,极其认真地开始按密码。
嘀——错误。
再按。
嘀——错误。
阮存雾眼疾手快,在他第三次尝试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别按了,锁会报警。”再错下去,门锁怕是要自动锁定一段时间。
手腕被抓住的触感似乎转移了周淮昭的注意力。他低头看了看阮存雾的手,下一秒,手指一翻,反过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很牢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感。
他重新看向阮存雾,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浓浓的困惑和失落,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声音很低落:“怎么办?我的家不要我了。”
阮存雾挣了挣手腕,没挣脱。
她放弃了立刻抽离的打算,决定先解决核心问题。
“不是家不要你,”阮存雾用一种近乎科普的平静语气引导,“是你走错了楼层。这其实不是23楼,是22楼。你的家在楼上,我们还得再坐一层电梯。”
周淮昭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复杂的信息:“不是23?还要,再上一层?”
“对。”阮存雾简洁地肯定,顺势轻轻拉了一下被他攥住的手腕,“走吧,我带你上去。”
这次周淮昭没有再固执地反驳,他顺从地、甚至有点踉跄地被阮存雾牵着,亦步亦趋地走向电梯间。阮存雾按了上行键,牵着一个高她许多、此刻却显得格外听话的醉鬼,重新进入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一层。走到2401门口,阮存雾停下。周淮昭也跟着停下,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偏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期待。
“到了。”阮存雾提醒他,同时再次尝试抽回自己的手。
周淮昭仿佛没听见后半句,只是学舌般低喃:“嗯,到家了。”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
“到家了,该开门了。”阮存雾耐心地重复指令,手腕暗暗用力。
周淮昭这才慢半拍地看向门锁,点点头:“哦,开门。” 他总算松开了一直攥着阮存雾手腕的手,然后非常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密码。
阮存雾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身侧,轻轻活动了下被攥得有些发麻的手指。
“滴答”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开的瞬间,周淮昭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手臂非常自然地、带着一种邀请意味地轻轻搭在了阮存雾的后腰——一个极其熟稔的、引导她进门的动作。
阮存雾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弄得微微一僵,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开,就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半步,踏进了玄关。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照亮了室内简洁而略显冷感的陈设。
阮存雾立刻站稳,侧身一步,彻底脱离了周淮昭手臂的范围,重新站到了门槛之外。
她看着门内眼神又开始有些涣散、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出去了的周淮昭,语气平稳地说:“你到家了。进去休息吧。”
周淮昭站在门内,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眼神里那点期待的光黯淡下去,又染上了一丝醉酒后的茫然和无措。
阮存雾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他丢在门口不管似乎也说不过去。她目光扫过玄关里侧,看到了客厅里那张看起来还算宽敞舒适的沙发。
“去沙发上睡。”阮存雾用一种不容置疑、但也没有任何责备的语气直接下达指令,“现在,进去,躺下,睡觉。”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服从的力量。
周淮昭似乎听懂了“睡觉”这个关键词,又或者只是酒精彻底占领了高地。他含糊地“唔”了一声,没再看她,真的转身,摇摇晃晃地朝着沙发走去。
阮存雾站在门口,看着他笨拙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又沉重的叹息,然后蜷缩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没了动静,呼吸变得绵长。
确认他安顿好了,阮存雾不再停留。她伸出手,轻轻拉过门把手。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门内醉酒的邻居,也隔绝了门外一片寂静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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