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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失楼台月迷津(三)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闷地疼,酸涩的气泡不断上涌。她用力掐着掌心,才维持住面上得体的平静,甚至重新弯起了唇角:“多谢公公提点。本宫明白。既然陛下正忙,本宫便不打扰了。”
她转身,步履依旧端庄,背影挺直,只有自己知道,那挺直的脊梁耗费了多少气力。乌洛珠提着未曾动过的食盒,默默跟在身后。
走出宣政殿的范围,四下无人,乌洛珠才怯生生地问:“娘娘……陛下是不是……喜欢那个新来的婕妤了?”小姑娘的声音里满是不安。
夜旖缃脚步未停,目光投向远处宫墙之上渐沉的落日,唇边漾开一抹极淡、也极倦的笑容,轻声道:“或许吧。”她顿了顿,像是说给乌洛珠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真心……本就是这世间最瞬息万变、最难把握的东西。帝王之心,尤其如此。”
“不会的!”乌洛珠急急道,“陛下待娘娘那样好,娘娘在陛下心里一定是最重要的!”
“傻丫头,”夜旖缃回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意未达眼底,“你还小,许多事……不懂。”
回到暖阁,春橝见她手中食盒原样带回,便知事有不谐,也不多问,只轻声禀道:“小厨房炖了清润的银耳雪梨羹,娘娘可要用些?”
“你们分食了吧,我没什么胃口。”夜旖缃褪下外衫,挥退了所有侍从,“今日乏了,我想静静。”
夏日的白昼漫长,此刻天际尚存一丝灰蓝的微光,室内却已昏暗下来。她独自坐在窗边榻上,白日里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翻腾——萧陌腰间刺目的荷包,他讳莫如深的话语,曲江池畔那令人心悸的偶遇,宣政殿内传出的娇声……最后,都凝结成一种沉重到无处排遣的疲惫与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刻意压低的劝阻声:“陛下,娘娘已经歇下了……”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推开。
夜旖缃心下一惊,从榻上起身,透过层层垂落的浅杏色鲛绡帐,依稀看见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与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都退下。”楚怀黎的声音传来,比平日更为低沉冷冽,不容置疑。
宫人们噤若寒蝉,迅速行礼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夜旖缃定了定神,掀开帐幔款步走出。借着窗外透入的朦胧月色与室内未熄的零星烛光,她看清了他的脸。
他未穿龙袍,只着一身深紫常服,金冠束发,面容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怒意被他极力压制着,如同冰封的火山,表面平静,内里却岩浆奔腾。
“你今日,”他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见到谁了?”
夜旖缃心弦一绷。他知道了?是知道了后宫有妃嫔与单于的密会,还是……
她稳住心神,垂下眼帘,屈膝行礼:“臣妾今日只在园中散步,遇见几位打理花木的宫人,并无特别。”
“并无特别?”楚怀黎嗤笑一声,骤然逼近两步。他身材高大,瞬间带来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那股混合着乌木沉香香与淡淡血腥气的凛冽气息,此刻充满了侵略性。“曲江池,照水亭,萧陌腰间的荷包,你不觉得……眼熟得很吗?”
夜旖缃呼吸一滞,蓦然抬眸,正对上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更深处的阴鸷。
“陛下……”她试图解释。
“好个‘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亏得当时朕还以为你是心疼朕同太皇太后对抗今日同他泛舟游湖,相谈甚欢,是吗?”
楚怀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向前一步,两人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因压抑怒意而微微的起伏,能看清他眼中密布的血丝。
“你曾对朕说过,少时在闺中,觉得萧家那位公子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是长安城中多少贵女的春闺梦里人!朕以为是旁人逼你应了那懿旨的!如今看来,是朕太傻!”
他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低哑,可那其中蕴含的失望和愤怒。
“陛下误会了!臣妾与萧相今日只是偶遇,因路径不便才承蒙相送,绝无他意!那荷包……”她急急辩白,心头却因他提起少时旧话而涌起难堪。
“误会?那荷包边缘字迹都不清了,可见是他日日拿在手里观摩的心爱之物。”楚怀黎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腕骨生疼。
他低头,滚烫的呼吸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喷洒在她耳畔,声音嘶哑,字字诛心,“他拿着太皇太后那份早该作古的赐婚懿旨,几次三番在朕面前暗示,要求朕履行‘承诺’,成全你们,又算什么?嗯?”
“他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刚登基,根基未稳,奈何不了他萧家,还是觉得——你心里,始终有他一席之地,所以有恃无恐?!”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那一直强行压抑的怒意终于破开冰面,露出其下狰狞的烈焰。
他眼中布满了红丝,紧紧盯着她,像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心底最深处,确认那里是否真的藏着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夜旖缃被他眼中骇人的情绪和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惊住,更被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震得心神剧颤。
萧陌竟然……真的拿赐婚懿旨在做文章?难怪楚怀黎如此震怒!这已不仅仅是私情猜忌,更涉及朝局博弈与帝王权威!
“我没有……”她摇头,声音因手腕的疼痛和心中的震惊而带着颤意,“臣妾从未有过此心,更不知萧相他……”
“你不知道?”楚怀黎猛地将她往身前一拽,另一只手铁箍般环住她的腰,将她死死禁锢在怀中。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剧烈的心跳和衣衫下紧绷的肌肉,那是一种混合着暴怒与极度占有欲的颤抖。
“那你告诉朕,他为何珍藏你少女时的绣样,贴身佩戴?为何对你格外关切,甚至说出‘带你走’那样的话?为何敢以懿旨相胁?!”
“夜旖缃,你当朕是瞎了,还是傻子?!”
他的质问如疾风骤雨,砸得她晕头转向,百口莫辩。
委屈,愤怒,对他粗暴的抗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他此刻近乎失控的表现而泛起的心疼与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眼中迅速蓄满了水光。
“陛下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将我拘在这栖梧宫!”她也豁出去了,仰头直视他燃着怒焰的眼睛,声音哽咽却带着倔强,“陛下既能接受赵婕妤红袖添香,揉肩解乏,又何苦来质问我与旁人的清白偶遇!难道只许陛下权衡朝局,广纳后宫,却不许我与人说一句话吗?!”
他盯着她泪光闪烁却满含控诉的眼睛,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那眼泪非但没浇熄他的怒火,反而像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夹杂着痛楚的暴怒。
“现在落什么泪,”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字字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待会儿……在朕身下哭!”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发力,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夜旖缃猝不及防,惊呼声噎在喉咙里:“楚怀黎!你疯了吗……放我下来!”
回应她的是身体骤然失重,被毫不留情地抛入身后铺着厚厚锦褥的床榻。
虽不疼痛,但撞击的力道和眩晕感,以及他全然失控的举动带来的惊惧,让她蓄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额角不慎磕在床柱繁复的木雕纹样上,传来一阵闷痛。
“若你有了朕的骨肉,”他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她耳侧,将她困于方寸之间,深紫的衣袍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浓重的阴影。
他低头,灼热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眼底是骇人的执拗与一丝被妒火焚烧殆尽的疯狂,“他萧陌……还有没有脸,拿着那道破懿旨,在朕面前耀武扬威?嗯?”
孩子?夜旖缃心尖猛地一颤,混乱的思绪里掠过一丝冰冷的清醒——她同陆清远……不,应该是哥舒澈。成婚经年都未曾有孕……或许,她此生本就难有子嗣。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漫开一片荒芜的凉意。
“刺啦——”
清脆的锦帛撕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她的怔忡。肩头一凉,夏衫单薄的衣料竟被他徒手扯开一道裂口。夜旖缃骇然回神,慌忙用手臂护住身前,声音颤抖:“楚怀黎!你冷静些!”
楚怀黎却恍若未闻,眼底猩红一片,猛地抽下自己腰间的镶玉金带。他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丝毫抗拒,用那冰凉的金属带扣,将她两只手腕紧紧缚在一起,压在头顶。整个过程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挣扎。
“怎么?”他沉重的身躯压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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