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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食其果
“阿姐，你醒醒……”沈清跪倒在床边，踉跄着去牵床上人的手。
那双总是轻柔抚摸着她头的手，此时已然没了温度，重重垂落下去。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下山开饭馆吗？”她不懂，难道阿姐注定要为了沈府虚无缥缈的未来，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还有人能救她。
沈清深呼一口气，擦干眼角的泪痕。
“你再等等我，我这就去寻人救你。”
若是冥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救阿姐。
她强撑着发麻的双腿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晃晃悠悠地朝着门口走去。
泪水如决堤般从眼眶流出，模糊了她眼前的道路。
突然，一道黑色身影从侧边冲出，狠狠地撞上了沈清。
沈清低头看向怀中熟悉的脸庞，一把推开他，“别来碍事！”
小男孩低着头，手上拿着的东西正在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渍。
“你们都该死……”
“区区女子，就该为了家族，为了大义牺牲自己！”他发疯了似得朝着沈清跑去，一下又一下地挥舞手中的利刃。
“哼，父亲从未和你说过吧，什么献祭长女，不过是祖祖辈辈传下来为了骗你们这群傻女人心甘情愿去死的说辞罢了。”
“只要是孩子们中死的第一人，便都是祭品！”
“他们不愿杀了家中的男人，因此才编造了这可笑的说法。”
殷红的血液顺着裙摆留下来，犹如地狱边盛开的彼岸花。
沈清这才注意到她腹部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被麻痹许久的痛感终于是传了上来，将她击倒在地。
“你的好姐姐也不是被恶鬼吞噬生命才到此地步，而是被你们的好爹爹，日日喂毒药，这才即将殒命呀……”
“祖儿！”沈夫人从前院匆匆赶来，却迟迟不敢上前。
她本想暗中监视沈清，阻止她搞小动作，可谁知却撞上了这一幕。
另一边，在沈府门口等待的冥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沈清用尽全力护着要害部位，手背上的伤口甚至清晰见骨。
不可以，她还没有去救阿姐。
她还没有去过山下的集市。
她还没有再见冥最后一面。
她好恨这个烂到骨子里的家族……
如此想着，身体却先一步倒了下去，整个人重重栽倒在血泊之中。
鲜血顺着门缝流进里屋，将蛰伏在暗处的家伙吸引了出来。
“沈清！”
听到呼唤，沈清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红着眼将她揽入怀中的冥。
她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冥的脸颊，“好冰……”她故作轻松道。
“别动，我，我去找人救你。”冥泄愤般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抓住沈祖的脖子。
他，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明明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有一战之力，却对眼前濒死的爱人束手无措。
作为鬼魂的他再清楚不过，沈清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失。
沈清摇摇头，开口道，“我能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吗？”
冥怔愣一瞬，不忍去看她惨白的脸颊。
“救救阿姐好不好。”
“至于其他人，便自生自灭吧。”
“这罪恶的交易和吃人的家族，不该再存在下去。”
“我知你心软，定会看在我的份上救他们，可我已然恨透了所有人。”
“救他们便是和我过意不去。”
“只要你在一日，便让恶鬼们蚕食沈府世世代代所有人，直到他们全都死去。”
沈清吐出一口鲜血，将头上的发钗取了下来，“我是最信得过你的，待阿姐醒了，将此物给她，就说我下山闯荡去了。”
“不知我死了会不会变成鬼魂。”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我二人化作一对孤魂野鬼，岂不美哉……”话还没说完，握着发钗的手便垂了下去。
“沈清！”
冥将毕生所学的法术在脑中过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救她的法子。
人死后化为鬼魂，生前的记忆便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也好，忘了这些痛苦的记忆，她或许会活得更自由些。
冥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手指，将发钗上的血污擦去，他看着发钗出神，全然没注意沈清背后的家伙。
淡金色的光点围绕在沈清周围，这是她灵体即将诞生的标志。
“嘎嘎嘎嘎！”一道黑影以及其快的速度飞扑上来，一口撕烂了快要成型的灵体。
尽管冥在第一时间斩下它的头颅，沈清的灵体还是被它毁坏了一半。
“你是！”
冥看着那颗头颅上显眼的三叉戟标志，瞬间明白了一切。
罗刹竟连他也敢骗。
被砍下的头颅正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消散在原地。
沈祖大声叫嚷着，“你是何人，放开我！”
祭品有了，过不久他便能获得力量。
到那时他定要让那些瞧不起自己，说自己是废物的人都看看，他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是多么高贵。
冥一把丢下他，伸手去抓逐渐变得透明的光点。
“沈清，你不要走……”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阻止光点的消失。
一如冬日里的雪花，脆弱又冰冷。
分明是没什么重量的东西，却带走了他全部的力气。
“娘，你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女祸害已被我除掉，屋里那个也活不了多久了。”沈祖快步跑到沈夫人身边，一脸的得意洋洋。
至于眼前这个怪男人，不足为惧。
沈夫人担忧地将他护在身后，思索着如何脱身，属于内宅妇的敏锐感告诉她，这个男人绝不是善类。
果不其然，冥身上开始冒出大片大片的黑气，不远处突兀地传来一声乌鸦鸣叫。
犹如死亡的丧钟。
“祖儿，你快逃……”沈夫人忙推了沈祖一把，下定决心用她的死换来儿子的一线生机。
可她忘了，沈清又何尝不是用死，诅咒了他们所有人。
据府中的马夫说，那日沈府死气冲天，无数厉鬼自地底现身，将沈老爷、沈夫人连同他们唯一的儿子沈祖围了个严严实实。
被二小姐唤作冥的男人吩咐厉鬼们日日啃咬那三人的灵魂，令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下人们则是故意被赶了出去，留得一条性命。
那之后，大小姐也不见了踪影。
至此，沈府没落。
但入了魔的沈祖依旧不甘心，与其母诞下一子，苟延残喘地延续着那罪恶的力量。
那件事发生后，冥近乎屠了罗刹全族，最终长老出面才保下了最后十几个的性命。
“你难道忘了沈姑娘临死前嘱托你的事？”
“我记得。”冥堪堪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顺手砍死脚边挣扎着的罗刹。
“杀了这批罗刹，很快便会有新的诞生，你是杀不光的。”长老眼神示意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罗刹。
“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收入你的麾下，日后为你所用。”
“也好日日折磨那群贪婪的人类，如了沈姑娘的愿。”长老见他神色有所松动，便继续开口道：
“你们听好了，为了洗去罪孽，王特允你们每十年便吞一幽冥族人。”
冥收起快要耗尽的灵力，麻木的离开原地。
春去秋来，人类世界不知改朝换代了多少次，冥浑浑噩噩的游走于大陆的各个角落，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人。
被罗刹吞了的灵魂，是无法入轮回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踏上旅程，或许不只是为了找人，而是为了完成她未曾完成的愿望。
替她看一看热闹的人间。
直到他见到一对年轻男女，二人看上去年龄不大，亲昵地依偎在河边。
女人开口道，“族人中不乏有人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去了名门望族，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但……我的血脉注定要东躲西藏。”
还不等她惆怅，男人便一把将她搂紧怀中，扬起个灿烂的微笑，“只要与你在一起，就算是这河底我也愿意住！”
“若日后真有人找上门来，我便和他们说我是那什么劳什子幽冥族。”
“休想伤你一根头发！”说罢，他便眨眨眼睛，逗得女人不住地发笑。
冥看着他们，不由得冷哼一声，都是虚假的谎言罢了。
许多年后，女人诞下一子，三口之家虽小但日日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冥甚至看一天也不会厌烦。
某日清晨，男人晃醒了睡梦中的妻子，将他们塞进挖好的坑洞中，最后亲了亲儿子的脸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等奉命前来寻找幽冥族后人。”空中漂浮着数十人，无一不是强者。
男子关上房门，戏谑道，“如何，就是你爷爷我。”
“可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是一女子。”
“哪个不长眼的，竟将爷爷我看成了女人！”说罢，他挽起袖子就要上前。
“哼，此处只有他一人的气息，便将他带回去试试。”听到此话，男人做出一副得了天大好事的模样，乐呵呵地同他们走了。
淮儿，爹走了。
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待他反应过来时，一旁的树干已然被他掏出个大洞。
世上竟有如此之人，甘愿自己送死。
他心中的某处有所松动，但终究只是看着男人被带走，被折磨致死。
因为，他的孩子是幽冥族最后的血脉。
过不了几年，那群人又找到了女人的住处，他亲眼看着女人唤出罗刹为丈夫报仇，留下躲在柜子里一无所知的孩童。
看着血泊中熟悉的发钗，冥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沈清那张肆意张扬的脸。
若是他不管不顾，那孩子定活不了多久，如此一来她便能如愿了。
直到沈萧淮报仇那日，冥看着他被罗刹们蚕食着身子，却在听到对面人答复的一瞬间露出悲伤表情。
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冥的眼前。
他错了。
大错特错。
冥随即大手一挥，一道黑色的光点没入沈萧淮分崩离析的灵魂。
游走的这些年，他学到了如何保人灵魂的法子，这样一来，他便能入轮回了。
这是他救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但愿他来世能投个好人家。
而幽冥一族也彻底消失在这世上，沈青的愿望完成了。
但很快一股危险而杀气四溢的力量便从大陆的某一处凭空出现，冲着冥而来。
“让我吞了你吧……”与楚青歌长得九分相似的人匍匐在地上，贪婪地望着冥舔了舔唇。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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