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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
等杨初厌和顾锦走出小角落时雨己经停了。延至天边出现一道彩虹,五彩斑斓的彩虹散发出的光芒与亮眼夺目的太阳光交融在一起,洒落在这无边的街道上。
两个人一同越过一片小水洼,顾锦在这时忽然开口问道:“杨初厌,你和你舅舅还有联系吗?”
杨初厌一愣,低垂着眼看着被雨沾染过后的街道颜色,沉默片刻,想了想回道:“没了。”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很早就没有了。”
孟晔的儿子讨厌杨初厌,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刻意不去打扰他们一家三口。在成年后,杨初厌第一时间把杨东华这些年向孟晔索要的所有钱一并还齐了,从那以后,没了任何联系。
顾锦没有说话,眼神无意间瞥到了一处饮料自动贩卖机。她捏了捏杨初厌的手心,杨初厌感觉到后偏过头只看见顾锦朝某处扬了扬下巴。
杨初厌顺着看去,看到了那在以前从来不会出现的自动贩卖机。她笑了下,看着顾锦被柔光照着的侧脸一时间哑然。几秒后,开口问道:“喝吗?”
然后,杨初厌看见顾锦点了点头。
杨初厌拿着两瓶瓶身湿漉漉绿豆爽扫了一眼周围,没看到顾锦。她原地转了一圈,皱皱眉,语气里满是疑惑:“顾锦。”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笑声,杨初厌回头望去,看见了坐在公交车停靠站椅子上的顾锦。那人正双目含笑的望着她,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几捋发丝随着清风微微晃动在空中。顾锦身子向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她歪着脑袋手撑着下巴,灼热的目光停留在杨初厌身上,看得她浑身发烫。
杨初厌僵持着一个回头的姿势,没有飞奔向顾锦。她眼里透露出茫然和一丝丝的不可置信,张着嘴似是想说些什么。
在她回头望顾锦那一秒间,周遭的所有声音刹那间烟飞云散。
顷刻间,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俩。
她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久到杨初厌都认为全球的时间暂停,久到她脖子都开始发酸。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人用葵花点穴手定住了。
顾锦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她勾勾手指,用确保杨初厌能听到的声音分贝唤了声她的名字。
瓶身滴下了一滴小水珠消失在杨初厌的肌肤最深处,湿冷的感觉成功将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杨初厌嗓子很干,动动嘴唇说了两个字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索性不管,随后她大迈着步子甚至有点要小跑起来的架势,义无反顾地朝顾锦的方向走向了。
顾锦感觉到自己眼眶一热,忙站起身,张开了双臂,稳稳的接住了朝她飞奔而来的杨初厌,将她用力抱在了怀里。
杨初厌头靠在顾锦肩窝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着。顾锦原本脸上还残余的那一点笑容,在感受到肩窝处温热潮湿的液体后立刻荡然无存。
“我以为你走了。”杨初厌哽咽的说。
顾锦身子一僵,心口处传来密密实实的痛。她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只是收紧了双臂将杨初厌更紧的抱在自己怀中,一下下拍打着她波澜起伏的脊背,一遍遍温声重复:“我在,我不走。”
自己只是消失了一分钟都不到,杨初厌反应就如此强烈。顾锦从来都不敢想杨初厌的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不敢想,更不敢问。
杨初厌肩膀轻微颤抖,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又发病了,所以才会在大街上掉了眼泪。想着想着,她大脑宕机了一瞬连带着抽泣声都变小了。
距离自己上次吃药已经是几个月前了,准确来讲其实从俩人复合那天,杨初厌就没在碰过药片。算清楚自己吃药空档期后,杨初厌猛的睁大了眼,大脑自动的想起了杜频那句——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停药。懊悔,她又发病了。
杨初厌抬起头,摸了摸顾锦肩窝那处被自己眼泪打湿的衣服,噗嗤一声含泪笑了出来。
顾锦手抚上杨初厌的脸颊,在自己肩窝里埋头痛哭的这人鼻尖都泛红了。她看着这张哭的皱巴巴的一张脸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这人刚才为什么突然笑了。顾锦指腹仔细感受着杨初厌脸上两道长长的泪痕,她踮起脚尖在其中一道泪痕上很轻地吻了吻。
杨初厌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脸拔凉。她注视着顾锦想起了什么,低下眼将手中的绿豆爽拧开瓶盖后又盖上,才递给了顾锦。
顾锦接过绿豆爽,没急着喝,她拉着杨初厌的胳膊让她坐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地方,两瓶饮料放在了杨初厌身边。
随后,在杨初厌眼泪还没干透的视线中顾锦蹲在她面前,掏出一包纸巾抽了张纸甩了几下,纸巾被展开顾锦细心认真的为杨初厌擦拭她湿乎乎的手。
手心擦完擦手掌,两个人都不在乎街道上行人打量疑惑的目光。此时此刻杨初厌眼里只有顾锦,顾锦眼里也只有杨初厌,只剩杨初厌。
擦干净杨初厌的手后,顾锦把纸巾塞回了自己口袋里想着找个垃圾桶扔了。
顾锦紧贴在杨初厌身边坐下,喝了口饮料回味了下震惊道:“这个味道居然没变,我以为这么多年已经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杨初厌也喝了口:“嗯,感觉变甜了。”
两个人的脑袋碰在一起,有点疼,一对视傻傻的都笑了。
顾锦抬起眼看到了杨初厌泛红的眼尾,她拍了拍那人肩膀,然后仰起脖子凑到杨初厌脸前亲了下她眼尾还未落下的泪。
杨初厌觉得自己的鼓膜在打鼓,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视线里只盛得下刚才亲她眼尾的人。
顾锦握起杨初厌的手腕,把她的衣袖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细长的手腕,她低下头嘴唇在杨初厌的伤疤处碰了下。不是亲,但却很痒,比结痂时还要痒。
杨初厌愣了一秒,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就听到了顾锦一脸认真说出的话:“杨初厌,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个顾锦,我在你身边,你需不要再通过做梦看见我了。”
“我会吃药的。”说着,杨初厌就要掏外套口袋拿药,被顾锦一把摁住了。落日不偏不倚的照在顾锦身上,在她清澈明亮的瞳孔中杨初厌看见了自己的脸。
顾锦说:“乖。”
话音落地,杨初厌收回了自己要掏药的手。
她们看着同一片雨过天晴的天空,和同一轮太阳,杨初厌眼神一瞥看到了路边的俩辆共享单车。
杨初厌捏了捏顾锦指关节,眼神有意无意的往共享单车上瞟,“顾锦,你想骑车吗?”
顾锦偏过头,伸出手在杨初厌的耳垂上摸了几下,才开口笑着问道:“你要载我吗?”
杨初厌指了指那俩辆共享单车,噙着笑:“载不了了,共享单车你要坐车筐里吗?”
顾锦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嘴角边挂着浅浅的笑,她牵起杨初厌的手柔声道:“走啊。”
这回杨初厌也笑了,抿着淡淡的笑意勾住了顾锦的手指。跟随着她,再也分不开了。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前不久刚刚发生过,就藏在云雾与落日之后,等待着某个人拨开落日,抽丝剥茧般掀开云雾,就会发现云雾后还藏着一个人。那个少女,还是当年的模样,在顾锦的记忆中严丝合缝不留任何缝隙的重合在一起了。
云雾比我更早看到你的脸。
落日比我更早吻上你的唇。
从此,我变成云雾、落日,秋风一刮你就能看到我。
杨初厌和顾锦一人骑着一辆共享单车,不知去向的画龙般骑在无人无车的街道上。骑得乱七八糟。
她们迎着风,被铁链束缚多年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尘封已久的牢笼。至此,不在只是迎着风,她们还迎着光,哪怕只是微弱到近乎要消失的光。
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灵魂,哪怕经历了风雨,也终将回到我的生命,成为我生命的主角。
“顾锦。”杨初厌看着前方轻喊她。
顾锦的声音和萧瑟的秋风混杂在一起,传到了杨初厌的耳中:“我在。”
这个回答始终没有变过,一如既往。这道声音也从未变过,温暖可靠心安,就像她的怀抱一样。
杨初厌按下刹车闸,停在红绿灯前,她看向顾锦盯着她的鼻尖,静了几秒,开口问道:“你外婆知道咱们俩的事吗?”
顾锦一怔,车停在了杨初厌的车旁边,她看着不断变化数字的红灯倒计时,说:“知道,我告诉我妈那天她也告诉了我外婆。”
沉默几秒,杨初厌认真的看着顾锦的眼睛,语气极为笃定仿佛在签订什么协议似的:“顾锦,我想去看看。”
顾锦一时间大脑都没转过弯来,脱口就问:“你要见家长?”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不对啊这人怎么突然说要见那老人家?
杨初厌笑着揉了把顾锦的脑袋,“毕竟你出柜对象是我,我不去见一下显得不是很没礼貌?”
顾锦呆滞了几分钟,旋即又骑上了自行车,骑到人行横道的另一边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朝杨初厌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过来。
杨初厌那刚要向下的嘴角再看见顾锦朝她勾手的时候又扬了起来。
她瞥了眼红绿灯没有半分犹豫的跟上了顾锦。
下雨天再加上是休息日根本没有多少人出来,原本狭窄被自行车道占据的车子都被贴条停在了别处,马路上也一下子变得宽敞了不少。两个人一路骑着自行车,看着沿途的风景,才惊觉她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真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路途不远,俩人慢悠悠的骑着车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顾锦没有带钥匙,准确来讲她没有她外婆家的钥匙。她用力地敲了几下厚重的大铁门,敲到手关节都红了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初厌皱了皱眉,摁住了顾锦再次准备抬起敲门的手。
“别敲了,等一会吧。”杨初厌力度不大的揉着顾锦泛红的指关节,拉着她站到了一旁。
顾锦嗯了声倚在杨初厌身上,她的手包在了袖子里,张张嘴朝手心里呼了口热气又搓了几下才感觉到一点暖和。
杨初厌用余光看见了顾锦的这一套小动作,她抿抿唇摸了摸自己手掌温度,还挺暖和的。杨初厌二话不说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顾锦肩上,又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掌中,冰块与火炉的温度在此刻交融在一起,体表温度渐渐升高,两颗心缓缓的贴在了一起。
顾锦缓慢的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道许久未开的铁门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咔吱咔吱的声音。
俩人闻声一同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撮白花花的头发耷拉在空中,紧跟着还没等俩人做出反应,柳何莲开口了:“小锦是你吗?”
杨初厌和顾锦的双脚如同被人用502胶水黏在了原地,双腿突然间变得异常沉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顾锦张张嘴,柳何莲那句话始终回荡在她耳边,久久消散不去。
杨初厌偏过头看顾锦但只看到了她红红的眼圈,她没眨眼睛却掉了一滴泪。
杨初厌无意识的咬紧了牙齿,伸出手把顾锦搂在了自己怀里,手捏着她的肩膀,沉稳无声的一下又一下捏着似是在安抚,让顾锦那摇摇欲坠的心脏平稳的落回了原处。
“小锦。”柳何莲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很轻像一根抓不住的羽毛。
这次,杨初厌和顾锦看见了她。
老人佝偻着背,脚步比以往还要迟钝,走一下就要歇一会喘口气接着走。原本棕红色的拐杖浸泡在了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掉了颜色,默默地随着它的主人一起老去了。
柳何莲松弛的眼皮重重地垂着压着眼睛,她尽力睁大眼,先看见的是杨初厌,转而才看向她的小锦。
杨初厌明显的看到了柳何莲眼中的震惊。
“外婆。”杨初厌小声地喊着站在她面前的老人,不敢大声喊怕吓着老人家。
顾锦眼眶一热,上前几步搀扶着杵着拐杖的柳何莲,嘴打飘语无伦次的叫着多年没叫过的称呼:“外婆。”
柳何莲上了年纪茫然的看看杨初厌又看看顾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应站在她身前的俩人。
杨初厌见状向顾锦递了个眼神,顾锦心领神会,扶着柳何莲的领着她颤颤巍巍的进了屋。杨初厌的手悬在老人身后没有挨上后背,只是默默地保护着。
坐回沙发上的柳何莲还是一脸懵的状态,一言不发的仰着脖子望着天花板。她已经不记得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叶萍舒带她去医院,身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年纪大的老人都会有的小病外没任何问题,身体硬朗的很。
现在这副模样显然是受了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柳何莲终于有了动作。她慢吞吞费力的挪动着身子,直到挪到杨初厌身边时才停下。
杨初厌手搭在膝盖上,她睫毛轻颤着不易察觉的咬着下唇,任由柳何莲用她那粗糙的指腹摸着自己的脸。
“真好,都长这么大了。”柳何莲一边摸着一边嘴里低声呢喃着。
杨初厌嗓子如被人糊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讲不出,她在柳何莲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柳何莲收回了自己摸杨初厌脸颊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茫然无措,她咳了几声,顾锦手忙脚乱的接了杯水递到了她外婆嘴边。
“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俩做点饭吃啊。”说出的话带有埋怨的意味,可柳何莲看向杨初厌和顾锦的眼中只有心疼。
顾锦看着柳何莲那张与记忆中不大重合的脸,竟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觉到了恍如隔世。
杨初厌瞄见了顾锦微微发抖的手,她愣了几秒,随即毫不犹疑的握住了。
手很温暖,和搭在肩上的外套一样,杨初厌对于顾锦来讲就是定心丸一般的存在。
顾锦发着抖得手慢慢的变得平稳,她咽咽口水,开口时不难听出来有一丝丝哽咽和沙哑:“不用。杨初厌说想来看看你,就来了。”她停顿了一下,斟酌片刻,说,“我们明天还要赶回江舟上班,待不长的。”
柳何莲明白,她没奢望顾锦会留下来陪自己。她浅浅的笑了下,忽然站起身杨初厌和顾锦皆是一惊。
杨初厌虚扶着腿脚不利索的柳何莲担忧的问道:“您去哪?”
柳何莲摆摆手让杨初厌坐下,她看见顾锦正蹙着眉,乐呵呵笑笑说:“你们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能不吃饭就走,我去做几个菜,很快就好。”说着,她弯着腰往厨房走去了。
杨初厌和顾锦紧挨着坐在椅子上,客厅里只剩下钟表的走针声。沉默良久,顾锦把脸埋在了手掌里,沉闷闷的自责道:“如果常回来看看就好了,上了大学以后即便是回来也没来看过她,都是匆匆来又匆匆赶回去。”
这句话顾锦反反复复重复了很多遍,直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抱住的那一刻,她才停止了嘴里的念念有词。
“其实只要你回来看她她就会很开心,顾锦,不要自责。”杨初厌替顾锦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眼眸里盛着没有波澜的湖泊,她的话沉稳又平静慢慢的安抚着她。
顾锦抬起头撞上了杨初厌的视线,对视几秒,她站起身,留下一句话后就往厨房走去:“我去帮忙。”
杨初厌看着顾锦那略带慌忙的背影偷笑了好一会,脸笑都有点热了。
厨房的门被打开。柳何莲听到声音,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是谁,“我就知道你得来。”
顾锦抓了抓头发倚在厨房门上,看着柳何莲择菜的动作,小心问道:“外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杨初厌的事了?”
她看到柳何莲的动作顿了几秒,随后是一声很爽朗的笑声,柳何莲在笑着调侃顾锦:“你那年带着她突然来这,到了晚上你原本和我睡在一个屋,大半夜我起来一看你人不见了。外婆只是老了,不是傻了。”
顾锦羞愧不已的揉着眉心,没等她开口,柳何莲开始赶客了:“行了,你一个不会做饭的主来厨房也是帮倒忙,出去陪你对象去吧。”
十分钟后,顾锦灰溜溜的从厨房出来了。
杨初厌听着厨房内锅碗瓢盆的声音,心头一紧,正起身要准备去看看,还没走一步,就看见低着脑袋后脑勺都在写着“被拆穿不满”的顾锦慢吞吞的朝自己走来了。
“怎么了?”杨初厌憋着笑,嘴唇都快憋成一条直线,她摸摸顾锦的脑袋,双目含笑的盯着她看。
顾锦张张嘴,想起柳何莲刚才的话,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和杨初厌说。
她拉着杨初厌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自己累了要睡觉。
等到杨初厌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和顾锦躺在了一张床上。
俩人躺在的还是顾锦小时候的房间,柳何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扫,干净到地板可以用来当镜子使。
杨初厌抬起眼看着挂在床头上那熟悉的长方形写真照,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笑完,她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几下后又没了动作。杨初厌移开眼刚想问顾锦怎么了,那人似是心有灵犀一样在这时从她怀里抬起了头,俩人视线相交,同时顾锦的手指勾住了杨初厌的项链,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紧接着,顾锦听到了杨初厌极为认真虔诚的说:“顾锦,我想送你一对戒指。”
一对这辈子也不摘下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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