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虚此行

　　周无亦接过夜明珠，率先跃下洞口。景幽佳却侧身一步，拦住了正要跟下去的独朽。

　　“你回去看看小九他们，”她眉头微蹙，声音压得极低，“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啊？不对劲儿？哪儿不对？”独朽停住脚步问道。

　　这话倒把景幽佳问住了。哪里不对？她张了张嘴，却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没有征兆，没有线索，唯有心头一股没由来的寒意。

　　独朽注视着她脸上抹挥之不去的忧虑，虽然满心不愿就这么折返，但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行吧，我回去看看。”他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一只矫健黑猫窜了出去。

　　冷风迎面扑来，穿透了他的毛发，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他一边全力奔跑，一边在心底反复想着。

　　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

　　永兴客栈里有狼十二和那个看起来颇有修为的和尚守着，按理说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可一想到景幽佳的话，他又不由自主地将速度加快了几分，身影几乎化成了一道模糊的黑线。

　　黑熊族群、魔族。

　　悬封魔、魔王、鼠精。

　　他越想，冷汗流得越多。

　　巧合，实在太巧合了。

　　巧合得就像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心中隐隐的不安逐渐放大，直到他赶到永兴客栈的拐角，才停下脚步。本想找个角落恢复兽形，却暂时压下了这个念头。

　　独朽扒着门槛，脚步轻快地走进客栈。这里和往常别无二致，宾客盈门，整个屋子充满热闹气息。

　　到底怎么回事？

　　旁边桌上一个醉汉灌了一口酒，“砰”地一声，面色通红地晕倒在桌上，酒瓶随着震动滚到他脚边。他眯起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酒罐里未喝完流出的酒水。明明清澈的酒液都映出他的倒影了，可为什么越看越觉得鲜红？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的招呼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他踮脚跳上楼梯，来到狼十二的房间，发现只有白小九独自在屋里。

　　“小九，小九。”他唤道。

　　白小九回过头，面露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独朽往门外瞥了一眼，问道：“他去哪儿了？”

　　白小九摇头，一脸茫然：“不久前他突然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他眯起眼睛，又问：“客栈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白小九如实回答：“客栈里倒是没事，只是他突然离开，也没告诉我去哪儿。”

　　“这样么？”独朽盯着白小九，对方被他看得不自在，问道，“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独朽奇怪地问：“他们？他们是谁？”

　　白小九笑容一僵：“你怎么了？他们自然是于云间、景幽佳、周无亦呀。”

　　“哼哼。”独朽忽然得意地哼了两声，迅速化为兽形。原本就八尺多的身高，在对方看来更具压迫感。

　　他晃了晃脑袋，影子慢慢逼近白小九，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床榻边。

　　“景幽佳？”

　　白小九看出独朽面色不对，惊慌地问：“景幽佳怎么了？她……她出事了？”

　　独朽拧着眉，再次问道：“你说景幽佳？”

　　“她……！！”

　　话音未落，床榻上已经被染红一片，一滴滴液体顺着床沿流到地板上，啪嗒、啪嗒。

　　没有颜色的液体，和那瓶酒一样。

　　“他娘的……”独朽暗自咒骂，擦掉手上清透的水渍，又一拳砸向窗子。敢暗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独朽抬起头，把斗笠往旁边歪了歪，走出房门。店小二像没看见他似的，继续招呼客人。醉酒的壮汉仍然趴在桌上，连酒瓶都没人收拾。

　　“呃！”

　　独朽一把揪起壮汉，对方醉醺醺地抬起眼皮，打了个酒嗝，下一秒就被打倒在地。不出所料，壮汉虽然挨了一拳，却没有站起来还手，反而一声不吭地躺着不动。

　　他扭头看向店小二。此刻不止店小二，就连周围宾客脸上都挂着木讷的微笑，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招呼、吃饭、喝酒、谈论，如出一辙。

　　咣当——独朽踹翻一张摆满食物的桌子，客人依然重复着夹菜的动作，哪怕眼前空无一物。

　　“靠！”

　　“你怎么了呢？”

　　烦躁的独朽抬头，对上一双姑娘的眼睛。她抱臂斜倚在门口，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瞧你这脾气，哎。”

　　独朽怒骂：“滚，小心老子撕了你！”

　　对方见他这个态度，跺了跺脚，恼怒道：“本姑娘是看你中了幻术，特意来幻境里救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独朽扶在另一张木桌上的手一顿，试探道：“你？幻境？你是谁？”

　　“你说呢？瞎猫碰上死耗子。”墨月西迈过门槛，走过来给了独朽一拳，嗔怪道，“还以为你多厉害呢！要不是我偷偷跟来，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独朽仍然不信任眼前的墨月西，刻意拉开距离，继续试探：“他们在哪儿？”

　　墨月西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任，一副了然的样子，用法术扶起凌乱的凳子坐下，说：“说实话，他们在哪儿，我不知道。”

　　“是么？”刹那间，独朽的拳头直冲墨月西面门。墨月西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瞬间化作一缕黑墨闪到他身后。

　　独朽一个扑空险些摔倒，幸好及时稳住身形，才没摔个狗啃泥。墨月西看着他的背影，对方一动不动，宛如幻境中的木偶人。

　　幻境中的人，应该不会使用法术……吧。

　　他转过身，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墨月西，对方也直直地回望着他：“你这笨猫，还不信啊？”

　　“真是你？”独朽心想，以她的性子，确实很可能偷偷跟来，还闯进了幻境。

　　“也是。”

　　墨月西点点头，挥挥手说：“那我们走吧。”

　　“先不急。”独朽环顾四周，“要走出幻境，得先找到幻境的根源。”

　　墨月西“哎呀”一声，再次挥手示意：“快走吧，我知道幻境的根源在哪儿，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进来的？”

　　“哦？你是怎么知道进入幻境的方法的？”独朽心生疑虑。

　　她一听，感觉他是在看不起自己？于是不服气地说：“喂！我可是墨灵，穿梭在哪里都是动动手指的事。”

　　独朽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哦？你这么厉害啊？”

　　“自然。”墨月西仰起头，眼神满是骄傲。

　　独朽笑了笑：“那行，走吧。”

　　他跟着墨月西走出永兴客栈，来到另一条街。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一间糕点铺子上。

　　“你要不要尝尝？反正幻境和现实没差别。”

　　独朽闻言耳朵动了动，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要不要尝尝？这里的东西都可以随便拿着吃。”

　　独朽依然一动不动，沉默半晌，忽然问她：“你是认真的么？”

　　墨月西觉得奇怪，甚至阴阳怪气地说，要是刚才就去拿，现在早拿到手，且离开幻境了。独朽黝黑的兽瞳又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拍手道：“早说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不过我现在有点累，想歇会儿。这样吧，我在这儿等你，你去拿。”

　　她也盯着他，奇怪他怎么改口这么快？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表情，她便放心地点了头。

　　看着墨月西越走越远，独朽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黑雾，转身走向另一家糕点铺。两个人各拿着一包糕点，悠闲地在街边晃悠，似乎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吃着、看着，就是没有要急着出去的样子。

　　“对了。你是在哪儿进的幻境？具体位置在哪儿？”独朽咬了一口红豆糕，含糊不清地问，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只是随口一提。

　　墨月西也含糊不清地说：“哎呀，就是李府大门，刚进去就被吸进来了。”

　　“哦～被吸进来的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经意间又问，“所以就是没有源头喽？”

　　她脚步停下，笑盈盈的双眸顿时一暗。但下一刻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说：“难不成，你还认为我是假的？如果我真不知道源头，怎么进来的？真是的。”

　　“是么？”独朽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看得她背后发毛，“怎么不是这个理？要是你一直怀疑我，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听到她这话，他不但不慌张，反而抱着臂，露出了更感兴趣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让她汗毛倒立：“老子虽然进了幻境，但不代表武力被封印。要是你真敢骗我，哪怕出不去这里，我也要把你大、卸、八、块。”

　　她跺了跺脚，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你这话说的，我不带你出去了，你自生自灭吧！”

　　他仍然不放过：“这就是你的目的？”

　　墨月西更加气愤：“你真是个混蛋！我专门进幻境救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独朽佯装受伤，失落地低下头：“我……只是怕你是假的。”

　　对方生气的脸刚缓和，又听见他说……虽然还没玩够，但时辰差不多已经到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两人目光交汇，墨月西被他看得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哼哼，当然啊，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笨！”

　　真正的墨月西早就悄悄潜伏在枫树上，见独朽彻底撕破了幻境那层伪装，她便跳了下来，用墨术缠住了幻妖。幻妖挣扎起来，试图变成墨灵逃走，但根本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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