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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脱
“这里是三百两黄金。”幕僚躬身避让,后方的随从立刻将一个木箱打开,“大当家请过目。”
黄金在箱中发出灿灿金光,火光映照下,更显璀璨夺目。
山贼们发出夸张的吸气声,扶盈的目光却落在面前的幕僚身上。
周遭虽然昏暗,但仍可以看出,他身后的人穿着衙役的衣服。
她记得和光楼的小二说过,安亭县的县衙与盘虎寨暗中勾结,官府不会出手惩治山贼。
那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扶盈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想姚老大拿了金子,多半也不会放她走......
“行了,赶紧滚!”随意挑拣几下,姚老大甚至懒得检查底下的是不是真货,挥手让山贼们让开路。
情势实在转变太快,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山贼忽而都散开了,扶盈愣了一愣,没立即抬步。
姚老大竟然这样容易就放过她了?难道其中有诈?
她身子弱,跑得不快,手还被绑着,要抓她回来,着实不难。
扶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一旁的山贼顿时蠢蠢欲动,被姚老大一个手势制住了。
可机会实在难得,无论是否有诈,都值得试一试。
扶盈下定决心,咬牙往前跑,眼看就要离开山贼围住的范围——手上的绳子突然一紧,生生将她拽倒了。
“姚哥,我抓住她了!”徐夫人不知何时冲出,紧紧抓住绳子,脸上现出癫狂的神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放她走?!拿了钱就回寨子,凭什么放她走?!
徐夫人突然变得力气极大,扯着绳子紧紧勒住扶盈,“好姑娘......跟徐姐姐回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你们想干什么?!”幕僚爆发出尖叫,他身后的随从立即跃出。
暗卫本借着夜色掩映藏身,事态紧急,顾不上暴露了。刀剑出鞘,如一线月光。
跟在队伍最后的老三也同时有了动作。
“你这个贱人疯了吗?!”姚老大终于回身,掐住徐夫人的脖子,一把将她甩开。
“大人恕......呃!”解释还未出口,一把刀已贯穿了姚老大的胸膛。老三抽出刀柄,眼里闪过阴狠解气,挥刀砍向另一边。
刀光刺目,转眼又是人头落地。鲜血泼洒,浇在身上尚有余温。
陡然混战,一时没人顾得上扶盈。刀剑无情,她没有站起,趁着间隙左右闪避马车附近。
她不知姚老大收了多少好处,连抢走的马车都愿意还来。也多亏这马车,她才能有个隐藏的地方。
暗卫本是为着保护扶盈而来,贸然上前又怕误伤,此时倒成了局外人,只能处理些外围的残局,无法接近中心。
无云的夜,冷月高悬独照夜空,白日热意未散,火把散落在地,霎那间点起丛丛火焰。
山贼们互相残杀,一个接一个倒下,密集的包围逐渐松动。暗卫尚在观望,有两个人却脱离人群先冲了过去。
扶盈躲在马车内,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小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混乱中,她似乎听见有人敲了敲车壁,接着车帘突然被打开。
“好姑娘,你别抛下我一个人!”徐夫人狂笑不止,似乎已经丧失了神智,用力拉住绳子。
绳子是防着扶盈逃跑用的,几番挣扎下来,越缠越紧,已经在手腕处勒出道道血痕。扶盈与徐夫人拉锯,伤口越发严重。
她忍着疼,一只腿蹬在车壁卡住自己,咬牙斥道:“姚老大已经死了!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两人相争的力度太大,麻绳被勒出的血染红,连徐夫人的眼睛都染上了红色。她怔愣了片刻,在扶盈以为说动她时,再一次用力勒紧了绳子。
“呵呵呵......让我走?我还能到哪里去?!我在山贼窝里待了十一年,现在回去还有什么用?!那群混账逼我爹娘出了那么多钱,他们还有活路吗?你们都以为我是傻子!”
她越说越快,手里的绳子也越来越紧。眼看就要将扶盈拉出车门,忽然一声闷响,徐夫人的身体缓缓倒下,闭上了眼睛。
“公主没事吧?!”瑶枝放下手里的石头,急忙推开徐夫人,将扶盈带回车中。
她和连玉冒着危险冲过来,一路几次差点就要挨刀子,幸而老天保佑有惊无险地来到扶盈身边。此刻一瞧见扶盈腕上伤痕,顿时眼圈都红了。
瑶枝立即动手,想要解开缚住扶盈的绳子,可麻绳粗粝结实,一时半刻难以解开。关键时刻,还是连玉冷静些,即刻催马要走。
“瑶枝扶着公主,我们要快些离开!”
马匹挨了一鞭,嘶鸣一声前腿腾起,随即拉着马车飞奔而去。
扶盈反应不及,额头撞在车壁上,幸而有瑶枝护着,还不算太疼。她回过神来,与瑶枝对上视线,眼眶不由自主泛热。
扶盈抹了抹眼角,忍住喉头哽咽,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问瑶枝你们怎么来了,又觉这话实在是多余。她们又怎会不来?
相顾无言良久,瑶枝低头擦擦眼泪,拿起车厢角落的剪子将绳割断。
车窗缝隙透过的火光暗了,山贼间相互的咒骂喊杀渐渐远去。扶盈缓过来,最后看了一眼安亭县的方向。
城墙巍巍隐入天幕,人影模糊交叠,纷乱之中她似乎瞧见了什么人,针刺一般收回了视线。
连玉不敢延误,马车一路疾驰,到天边露白时,安亭县的踪迹已完全看不见了。
再三确认身后无人追来,扶盈心头的弦一松,身子也随之一软,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她本也不是极康健的人,一日处在惊惧悲伤之中不得安宁,此刻稍稍平静,一身虚乏便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的瞬间,她仿佛听见了瑶枝惊慌失措的喊叫,然后马车一顿......
耳边仿佛又传来水声,身侧是熟悉的河畔。抬眼望去,河对岸一片雾茫茫,仿佛少了什么。扶盈茫然地定了定,神使鬼差向河中间走去。
河水寒凉,没过脚踝,她却恍若未觉。直到眼前的雾越来越深,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何处是岸,何处是路途,已然分不清。
腰上突然传来凉意,腰肢被人紧紧环住,扶盈低下头,看见一张湿淋淋的脸。
他浑身都湿透了,黑发淌着水从脸颊蜿蜒到青白的手上。水珠滴滴答答落下,他却浑然不觉,只半跪在她身边,悲戚哀怨地望着她。
这副神情是扶盈前所未见的,可这张脸——分明就是谢明蕴。
扶盈顿时便被惊醒了。发觉她醒来,瑶枝急忙奔过来,握住她的手,眼泪就要落下,“公主可有何处不适?”
她忽然间晕倒,着实将瑶枝、连玉都吓得不轻,两人急忙停了马车,带着扶盈到了最近的小庙藏身。
试过她额间寒热,又检查周身有无创伤,如今等到扶盈醒来,亲耳听她说只是太过困倦,两人终于能放下心。
此处远离了安亭县,还未到下一处城镇,四野不见人烟。小庙立于荒野中,无人洒扫供奉,一张供桌灰尘满布,牌位歪倒在侧,上书的神名模糊不清,屋顶漏下的光照下,隐约是“某某观音”四字。
从前父皇在世时,扶盈每年都会随至祈福大典。那时她身得万千宠爱,无所不有,对名满天下的佛像寺院照样毫无所求。而今到了这步田地,一个破落的小庙,她却头一次生出求神问佛的念头。
“公主再歇息会儿吧。这四周没处可遮挡,既然不见人追来,想必他们是跟不上咱们了。”瑶枝从车上又搬下几件衣物,带着笑替扶盈铺好。
方圆几里只有这一处房屋,放眼望去连颗粗壮些的树都没有。若有人跟踪,远远便能发觉。
扶盈想到谢明蕴,心中一痛,立即就要起身,瞥见瑶枝、连玉眼下乌青,动作又停了下来。
“好,再休憩片刻。”
她不知谢明蕴如何得知她的踪迹,但他既然能追到安亭县,就必定还能跟来。可瑶枝、连玉为她如此劳心劳力,实在不忍叫她们继续辛苦。
两人一左一右守着扶盈,靠着小庙的红柱很快睡着了。扶盈却思绪万千,闭上眼又睁开。
朝阳从破瓦边斜斜照入,微尘浮于半空,缓慢落在供桌上消失不见,如同一片落雪融化在泥地里。
扶盈小心站起,走过去用衣袖将牌位擦净了。
前面二字受风吹日晒,已磨损得不成样子,辨认许久,她还是没能认出来。扶盈出神了片刻,终究没将“谢明蕴”三字说出口,只双手合十,喃喃地念了一句:“菩萨保佑,愿能顺利到达平州。”
她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敢再自负地猜测谢明蕴的心思。事到如今,只得向前看,离开京城,到平州去,平平淡淡地过了后半辈子。
若是不能到平州,但愿她一意孤行的作为至少不会连累了瑶枝、连玉。
后半句话不吉利,扶盈没有说出口。
自然守在小庙顶上的岳十一也无从知晓。
先前跟丢了扶盈公主,差点被大人罚了俸禄,这回他决心一定要好好将功补过,一个字不落地记下。
等来了接班的岳十二,他便忙不迭带着手记回禀。
昨夜局势混乱,处理后续事宜也需费些工夫,是以谢明蕴暂时留在安亭县。
盘虎寨虽不大,毕竟长据本地,并不易铲除。不成想经历了昨夜动荡,困扰安亭县居民良久的豺狼,便就这样迅速消亡了。
解决了表面的问题,剩下的便要从深入手了。
那群山贼的头子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可惜他死了。原本还剩一口气,一个疯女人给了他最后一刀,尸体都烧焦了。
不过倒也不妨碍。
谢明蕴擦了擦手,瞥过堂下站着的周县令,仿佛没瞧见县令眼下乌黑的眼圈,语态随意,似在闲聊:“此次承蒙县令关照,剿灭匪患,实大功一件,谢某自会上书禀明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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