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祈生

作者:余咸不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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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车坟墓


      睡觉的时候,二人依然在地上铺了被子,这次江暮沉乖乖睡在了床上。和林枫燃在一起,房间不开灯、电视不播放她也不会害怕。

      “暮暮,在家里呆这么久是不是很闷?”一向寡言的林枫燃已经学会主动跟江暮沉聊日常了。这女孩太过懂事,受伤、害怕什么的从来不说,独有的两次“求助”,还是在心理完全崩溃的时候,这样的懂事令他担心。

      “还好啦。我不怎么爱出去玩,而且在家学习很充实,意祁和边漾有时也会过来,不会闷的。”江暮沉本就喜静,有朋友陪会很开心,独自呆着也不会闷到哪里去。她知道林枫燃正在走的路痛苦又艰难,所以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杨阿姨来家里,你还习惯吗?”

      “习惯呐。杨阿姨从不打扰我,每天还热情地给我做好吃的。不过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让她回家了。”

      “为什么呢?”

      “因为中午的时候下了雪呀。初雪,人都要回家的。”

      “银耳汤做的很好——我很喜欢。”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

      多好的女孩子啊,像雪一样纯洁的人会喜欢沾染罪念的我吗?时间一天一天向终点趋近,林枫燃逐渐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处置林季康了。

      他从前很坚定,坚定地要让林季康亲眼看到林氏集团的覆灭,坚定地要把林季康送到真正的地狱。可当这天不久就要来临的时候,林枫燃却有点动摇了。

      当你的手上沾染了罪人的鲜血的时候,你又如何独善其身呢?只要林季康还存在于心中,林枫燃就不能获得解脱。他不想沾上禽兽带有罪恶的血,可禽兽凭什么好好活着?

      “暮暮,如果我的手上沾了血,你会怎么做呢?”不清楚江暮沉有没有睡着,林枫燃试探着问出的这句话是带了点赌的意味在里面的。

      “血……为什么会沾上血,是受伤了吗?受伤了我就帮你包扎呀,但最好还是不要受伤了,会痛的。”江暮沉耷拉着眼皮困得不行,意识不清醒的她吐字越来越不清晰,根本没听出林枫燃话里的实意。

      “我不会受伤的,你好好睡觉吧。”林枫燃温柔地哄江暮沉睡着。明明什么答案也没有,他却暗自在心里舒了口气。

      “嗯……”

      雪在夜晚悄无声息地停滞,到第二天早上已经完全融化了。江暮沉被送回来的时候,杨阿姨正在把买好的蔬菜水果放进冰箱里。

      听见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她回过头亲切地问道:“诶,暮沉回来了啊。今天家里需不需要大扫除?需要的话,我就请人过来。”

      “大扫除,怎么突然要大扫除呢?”江暮沉一时没反应过来。

      “昨天下雪了,今天不是该扫扫吗?”杨阿姨正常解释了一句。

      “是哦。那我先上楼看看。”按照民间习俗,初雪的第二天,每家每户是要进行大扫除的。以前爸爸妈妈在的时候,也会给家里来一个大清扫。只不过他们离开后,江暮沉就没有这样做了。很多旧的东西,她都想保存下来。

      那今年需不需要大扫除呢?江暮沉坐在床上认真思考了起来。扫不扫除本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可今年是相当特殊的一年。和林枫燃在一起、与宋意祁成为朋友、跟宋逸旻交好、摆脱霸凌、认识边漾和霄霄……

      太多太多的人和事让她的世界变得崭新且光亮。也许,也许过去的、以及现在的那些灰暗的部分需要一场“仪式”来将他们清洗。初雪降临,污秽扫除,大家的生活都会变得越来越好吧。

      江暮沉决心要扫除污秽,杨阿姨很快便叫来专业工人。别墅虽小,但收拾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大大小小的房间里,江暮沉亲自清扫了爸爸妈妈、自己和林枫燃的卧室。

      庭院里的车库她也嘱咐工人们不要进去。断断续续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基本打扫完毕,只剩下车库还是落灰的。

      车与菊花停尸在墓地,这里联系着天堂和人间,只有亲近的人过来探望,才不会打扰逝者的魂灵。江暮沉不想让旧车库变得一尘不染,灰尘作为时间的具象载体在这里积留了很多年,如果抹去它们,墓碑就会失去碑文,生者能抓住的念想也会更加稀薄。

      冬天的天黑得很快,江暮沉搬了一把矮凳子坐在车库门口,静静地看向里面。每次去爸爸妈妈卧室的时候,她都会感到怅然若失,好像心脏只有一层虚白的外壳,里面回荡着飘渺的冷风,经久不绝。

      枯败的红在浓重的蓝里摇曳,庭院中的枫树感受到了江暮沉心底的失落和空缺,特地为她落下一片叶来。枫叶掠过发丝,沙沙停在脚边,轮廓和颜色都极尽秋冬的面容。

      江暮沉弯下身子,想把它捡起夹在书里。在手指触碰到叶柄的那一瞬,她的视线顺着地面往前扫了一下,车底有一块阴影很深,里面似乎有个东西在呆躺着。

      墓地里怎么能有闲杂物品呢,除了菊花、灰尘和偶尔飘进的残叶,她没有允许过别的访客在此久留。咻地一下,江暮沉站起身来急忙跑进了房间。这里不可能有杂物的,她要去找手电筒过来看看清楚。

      车库的灯有点暗,江暮沉蹲下来把光往里面照。果然,车底下有个不小的东西。她费力将它拖出来,原来是一把木质短梯。短梯……江暮沉一点都不惊讶,她知道这是郑闯的东西。

      那天报警之后,警察调取监控的时候说嫌疑人是踩着梯子翻进来的,说她在梯子上绑了一根粗绳,上墙后又利用那根绳子把短梯提进了庭院里。

      作为物证,江暮沉当时有找过这把木梯。然而无论是家里还是院子里,她都没有找见。唯一没找过的地方是车库,她没想过郑闯会把东西藏在这里,又或是怀疑过,但根本不愿相信。

      天堂的入口怎么能被肮脏的东西沾染,爸爸妈妈的魂灵如果寄身在这里,岂不是会被惊扰到?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把汽车清洗干净,要把菊花连同那架木梯一起烧掉,要让墓地纯洁清白地回归。

      江暮沉不想把车拉到别处,家里虽然没有专业的清洗工具,但是有水和海绵。此时的天还未完全黑下来,杨阿姨和过来打扫卫生的工人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江暮沉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把菊花和灰尘都扫到门外,然后提了一桶水过来擦车子。她才擦了没多久,杨阿姨就看见了她。

      “暮沉,你怎么在这里擦车子?这么冷的天别冻到了。”杨阿姨站在门外一脸担忧。她是想去帮忙来着,但是这里看着很特殊,她不好随便进去。

      “阿姨,我没事的。你快回屋吧。”江暮沉撸起滑下来的袖子,淡然回道。

      “擦车子得擦很久啊,我来帮你吧。”杨阿姨试着问话。

      “没事不用的,我可以的。阿姨你去做饭吧。”江暮沉拒绝得很委婉。她都这么说了,杨阿姨自然不好继续请求。

      “那我就去做饭了,你过来把这双手套戴上,小心冻伤。”

      “嗯。”

      “有事情记得叫我。”杨阿姨把手上的防水手套取下来,一边仔细帮江暮沉穿戴上,一边贴心叮嘱道,“不要感冒了。”

      “谢谢阿姨。”

      车是三年前发生事故的那辆车。在江家派人送回来之前,它已经被清洗干净了,这几年一直停在车库里。它除了积灰,身上并没有别的污渍,所以江暮沉清洗起来也不那么困难。

      洗着洗着,她发现车内有一个拆开的压缩饼干包装袋,这不会也是郑闯留下来的吧,真的……恶心。江暮沉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连带着洗车的速度也变快。为了把心中的愤怒发泄出去,冲洗车轮的时候,她格外用力。

      或许是这时精神比较集中,江暮沉注意到前轮其中有一个不太对劲,它好像少了两个“铁片”,叫人看着怪不舒服的。

      江暮沉对汽车一窍不通,不知道这两个铁片子是什么。本来不知道就算了,可她偏偏对这种不整齐有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执着。于是晚上睡觉前,她特意搜了那玩意儿叫啥。

      原来是刹车片。“刹车片怎么选”、“刹车片磨损到什么程度需要换”、“汽车少了一个刹车片还能开吗”……江暮沉认真看完了推荐里她感兴趣的几个问题。才刚看完她就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开始剧烈跳动。

      汽车少了刹车片是很容易发生事故的,当年的那场车祸就很突然,有没有可能是少了这两块刹车片导致的?江暮沉努力回想事发时的情况,但很多细节她都无法确认。

      高一下学期的那个春天,爸爸妈妈带她去了偏远地方的一座山庄,他们一家人在那里玩了好几天。上学前一天的早晨,他们启程回家,一路上都是爸爸在开车。

      山路有点曲折,江暮沉由于晚上没睡好又很晕车,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她根本不知道事发时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事发前爸爸妈妈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当自己猛然惊醒的时候,车身已经冲出了路边的栏杆,正在往斜坡上翻坠。

      当时的大脑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江暮沉记得爸爸妈妈有在竭声叫些什么,可她识别不出任何信息,只能感受到绝望的分贝。在最危机的关头,妈妈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了她,这是江暮沉在这场车祸里最后看到的画面,也是她看见妈妈的最后一面。

      那之后江暮沉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昏迷了两天,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空无一人。“身上好痛”、“我怎么会在这里”、“现在什么情况”……

      江暮沉懵了几秒。一个闪电即逝的功夫她就想起了那如噩梦般场景。爸爸妈妈一定出事了,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手心瞬间渗出冷汗,江暮沉翻开被子腾下床,焦急地跑向门外,连拖鞋都没想起来穿。只是她才冲出两步,门就从外面被打开,进来的是江老太太。

      老人杵着一根拐杖,脸上带着一贯的厌恶与愤怒。江暮沉知道眼前的长辈讨厌自己,可当时谁也顾不了这么多。她礼貌称呼她为奶奶,急忙走上前去乞问爸爸妈妈的情况。

      “谁允许你叫我奶奶了,你也配?你还好意思询问我儿子的状况,要不是你非要出去玩,他就不会去那山上的庄园!要不是为了送你回来,他也不会疲劳驾驶!要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眼儿狼,他就不会死,不会死!”

      江丽华情绪失控,对着江暮沉劈头盖脸一顿斥责。然而江暮沉瞳孔失焦,哑着嗓子什么也说不出,她退了两步瘫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哭,眼泪里晃动着恐惧、悲痛和绝望。她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可心它自己就缺了一块儿。

      “你也有脸哭?我儿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领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你知不知道,他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啊?你配得上他的付出吗?你欠我们江家的要用什么还?……”

      枉顾一个失去双亲的十六岁高中生的无助和哀痛,江老太太不停地指责江暮沉,并由指责谈到了自己儿子遗产的分配问题。

      “世界都暗了,天都塌了。”这是江暮沉有关那天的所有体验。她昏迷了两天,一醒来就要接受父母离世的噩耗,还要面对一位歇斯底里、咄咄逼人的“奶奶”。巨大的冲击让江暮沉以为这场车祸单纯就是一起意外事故,她没想过那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车子在去山庄的路上还好好的,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少了两个刹车片。说是在滚下山坡的过程中掉的也不太可能,怎么偏偏就掉了那两个呢?心中的怀疑一旦升起,就不会轻易停止。江暮沉越想有关那场车祸的事情,越觉得疑点重重。

      首先疲劳驾驶就很有问题。爸爸开车一向很小心,他那天的精神也很好,从山庄到家里总共才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怎么会疲劳驾驶呢?而且爸爸如果累了,妈妈是会代替他去开车的,疲劳驾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爸爸真的疲劳驾驶了,那么事发的时候他也一定来得及刹车。只要刹车有效,汽车怎样都不可能冲出围栏滚下山坡,事故不会那么严重。

      当时的路上一定发生过什么,这辆车一定被人动了手脚。江暮沉依着不合理的地方推测,可推测到这里她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有关事故的原因,江暮沉唯一的信息渠道就是江老太太。然而江老太太只给出“疲劳驾驶”这四个字作为解释,其它的信息她未曾透露过半分。

      这导致江暮沉不知道江家人当时是怎么交涉处理这起事故的,更没有看过行车记录仪中的行驶录像。而且由于当年的新闻媒体对此没有任何报道,她也从来没有从外界获取过任何信息。

      更重要的是,江暮沉一直没有怀疑过事情的真相。现在怀疑就相当于质疑江老太太当年对事故的处理和对儿子的感情,并且她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这天晚上,江暮沉久违地失眠了。她无法相信三年前的车祸单纯是一起意外,可任凭她再怎么回想,都找不到嫌疑人。

      爸爸妈妈都是善良又美好的人,生前从没与谁交过恶,怎么会有人要害他们呢?那两个刹车片不是在去的路上没的,就只可能是在他们待在山庄的那两天被人卸下的,知道他们要去山庄的只有熟人吧。

      虽然是极不可能的事情,但江暮沉还是隐隐有些怀疑江老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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