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方知有

　　眨眼便是周六。

　　马特与陆山其实是周五晚上飞来B城的，只是落地时间实在太晚，就婉拒了彩虹的接机，直接回了酒店休息，次日睡到快中午才给彩虹打来电话。

　　“喂。”马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刚起床的慵懒，“老天，怎么已经快一点了。”

　　彩虹虽然也经常赖床，但不至于像马特这么离谱，闻言鄙视道：“你自从跟陆山在一起后，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马特脸上瞬间划过几分不自在，嘴硬道：“他自己不要我上班的。”

　　这对狗男男在S市定居后，马特就过上了全职太太的生活，在家好吃懒做，别提有多舒服，偏偏陆山也是贱得很，工资卡全数上交不说，还生怕马特不愿意花自己的钱，信用卡三两天没有消费记录，他就哭兮兮地问马特是不是不爱他了。

　　这种腻歪的爱情故事经常听得彩虹后糟牙都快咬碎，一面恶心，又一面羡慕。

　　当然，马特也并不是那种真的愿意坐享其成的人，偶尔还是会接一些私活赚点零花钱，不至于真把自己变成摆设花瓶。

　　此时彩虹照例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不想继续这个膈应人的话题，转道：“出来么？别带陆山。”

　　远在公司加班的陆山：“？？？”

　　总感觉有股恶意忽然袭来。

　　“他一早就去出差的单位报道了。”马特说，“去哪？”

　　六点就要聚餐，这会儿已经下午了，确实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彩虹想了想，说：“回学校看看？”

　　马特：“……”

　　“也是高估了你的创意。”马特毒舌道，“不过行吧，毕竟重回母校不就是同学聚会的必选项目么。”

　　两人飞快约了时间，各自收拾好，就朝着相同的目的地出发了。

　　几十分钟后，彩虹终于在M大校园门口看到了好几年没见的曾经的室友。

　　“Hey!”他有些激动地走近两步，与对方击拳，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然后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胖了！比视频里胖！”

　　对此，马特回了一个扫堂腿，“我用你说！”

　　彩虹大笑，闪身躲过，然后跟他打闹了一阵，两人才平复了一些久别重逢的喜悦，并肩走进M大。

　　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他们互相交换着这几年的感悟，尽管偶尔的视频或电话里，他们也大概聊过一些，但始终比不上面对面的交谈更让人感慨万千。

　　马特与陆山是在德国正式结过婚的，没有婚礼，只有简单的求婚与领证。彩虹之前听他说过，而此时亲眼看到了他手指上的戒指，才终于有种实感。

　　而马特亦然，平素的远程联络里，二人的对话总是没个正经，此时见了彩虹，才真切感到这位金发男生成长了许多，高大的侧影里多了几份但当与成熟。

　　他们绕着校园走了一大圈，看了曾经的宿舍、食堂，甚至还互相嘲笑彼此在某个角落出过的糗，直到陆山结束工作打来电话，两人才意识到已经快迟到了，火速打了辆的士往餐厅赶去。

　　的士上，马特还不忘叮嘱彩虹：“对了，我让陆山又去问了别的校友，没人听说方结婚的事，你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一会儿吃饭时给我拿出点气势来，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听到没有。”

　　彩虹早在这两周的种种接触中感到灰心丧气，闻言只是苦笑了下，“没结婚也不代表什么，也有可能是结过又分开了呢？况且重点不是这些，Matt，我是真的感到他已经不爱我了。”

　　他不知道怎么跟马特形容那种距离感，这可能是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的微妙气氛。

　　马特果然无法理解，仍是道：“总之人都给你叫出来了，你自己争气点！”

　　彩虹只能叹了口气。

　　尽快的士师傅一路赶，他们还是晚了，推开包厢进去时，陆山已经跟方知有聊了二十多分钟了。

　　“抱歉，我们来晚了。”马特开口道，过去跟方知有拥抱，“好久不见，方。”

　　方知有大度地笑笑，“没关系，校园逛得怎么样，有没有重温年轻的回忆？”

　　“当然，M大变化挺大的，我们还差点迷路。”马特说道，见彩虹没反应，又暗暗扯了扯他的手肘，示意他说话。

　　彩虹感觉自己宛如被强行拉来相亲似的，只能尴尬地点了下头，“Hi。”说完不等方知有答，又转向沦为背景墙的陆山：“陆山，好久不见啊。”

　　陆山几年不见，越发人格分裂，在家是哭唧唧的没种熊攻，在外则是酷帅狂霸拽的高级工程师人设，绷着脸点了下头，“嗯，好久不见。”

　　还伸出手，一副官方会面的架势要跟他握手。

　　彩虹：“……”

　　马特翻了个白眼，毫不给面子地一巴掌拍掉陆总的手，“装怪装上瘾了我看你是。”

　　陆总也不恼，“哦”了一声，改成了一个拥抱，一副乖乖听老婆话的耙耳朵形象。

　　彩虹：“………………”

　　我也并不想跟你家熊攻拥抱好吧。

　　几人落座，马特陆山在中间，彩虹跟方知有一人一侧，边点菜边闲谈起来。

　　话题自然而然分成了两派，陆山跟方知有交流着职场上的信息，马特则和跟彩虹咬耳朵八卦各路同学，偶尔陆山给他夹菜，马特还忙里偷闲要骂他一句“老子不爱吃这个”，看得彩虹哭笑不得。

　　中途马特招呼着四人合了张影，然后发到了社交软件上，没一会儿就收获到了曾经留学生班的同学们的各种留言。

　　彩虹靠在他肩膀上，跟他一起查看，看到阮文香的留言时，猛然想起什么：“啊！应该也叫上阿香的！她也在B城。”

　　话音刚落，那头还在跟方知有聊A股市场的陆山忽然投来警惕的视线。

　　彩虹：“？？？”

　　马特无语道：“你差不多得了吧！这都过去多久了，再说我们好歹是同学，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很正常好吗？”

　　陆山没说话，但眼神明显透着一股委屈巴巴。

　　彩虹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了几秒，这才想起曾经那段狗血的“三角恋”。他没想到事过多年，这位堂堂陆总竟然还会因为一条留言而吃味，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一笑，马特也觉得滑稽，捶了他一拳，笑骂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你跟林慧洁干的好事！”又骂陆山：“你也够了啊，丢不丢人啊。”

　　彩虹叫屈：“我是无辜的好吗，我还提前给你通风报信来着，你俩打架还不多亏我去搬救兵——”

　　他下意识地看向方知有，正好对上含笑望过来的男人。

　　不知怎的，想到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下去。

　　彩虹有些僵硬地转开了头，“——算了，还是别叫她来了，免得我又要劝架。”

　　方知有静静看了他几秒，也收回了视线，转道：“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很值得回忆的，不是吗？我还记得你们班那个俄罗斯小伙，喝大了就把路边的垃圾桶当黑熊搏斗，他舍友给我打电话求助，我好几次都是半夜出去处理烂摊子。”

　　他随口说起从前带留学生班经历的趣事，话题也被成功带到了怀旧上头。

　　直到这个时候，马特才终于明白了彩虹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山或许看不出来，但马特几乎知道彩虹与方知有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大到告白分手，小到各种细节，以是他很清楚地方才彩虹为什么话至一半而停顿，因为那晚他与陆山的斗殴闹剧后，彩虹与方知有在操场上谈了一整晚的心。

　　他还曾揶揄过此事，而彩虹也告诉过，方知有承认就是那一晚对他动的心。

　　也正是知道这些内情，马特才察觉到彩虹所说的那种距离感。

　　方知有似乎刻意避免谈及二人过往，尽管他的话题转得十分自然，但这也确实证明了彩虹的判断是对的。

　　亲眼看到了方知有的冷淡，马特不由瞥了彩虹一眼，眼里藏着一丝担忧。

　　彩虹仿佛看懂了他眼里的话，轻轻扯了下嘴角，耸了下肩。

　　马特忽然就为自己的朋友不值了起来，忍不住打断了陆山与方知有的攀谈：“方，听说你跟彩虹正在合作一个项目，怎么现在只跟陆山聊天啊？”

　　彩虹没想到自己这位毒舌室友竟然真的如此直白，连忙伸手在桌下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马特压根不鸟他，仍是固执地看着方知有，非得让他回答似的。

　　方知有略带深意地看了马特一眼，笑道：“我看你们好久不见，又聊得挺开心的，就没打扰了，毕竟我跟Rainbow现在都在B城，见面比你方便，不如让你们多聊一会儿。”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但马特仍不依不饶道：“我俩经常联系，不差今天，倒是你们，我听彩虹说至少五年没联络了吧。”

　　“Matt!”彩虹尴尬得要命，小声叫了他一声。

　　陆山也是一脸茫然：“？？？”

　　方知有涵养很好，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善，却还是礼貌地说道：“是，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的。”

　　“那不该好好叙个旧吗？”马特说，“我记得你们之前关系挺好的，难得再见到，不多聊几句吗？”

　　其实在场几人，各个心知肚明二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去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越是这样，彩虹就越尴尬，他怕方知有下不来台，更怕自己失态，小声道：“你说什么呢，之前见面时又不是没聊过。”

　　“之前是工作场合，聊的不都是公事嘛，现在才是私人聚会，怎么能一样？”

　　彩虹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陆山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伸手按住了马特的肩膀，“Matt，别闹了。”

　　马特在气头上，脸上笑着，但心里不爽得厉害，没好气道：“谁闹了？”

　　好在陆山很能控场，在马特发作之前，直接把人拉了起来，“陪我去外面抽根烟。”又朝彩虹跟方知有歉意地点了下头，便拽着马特出了包厢。

　　门关上了，还能听到马特愤怒的声音：“抽烟？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怎么不知道？”

　　包厢内，彩虹与方知有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过了一会儿，方知有先开口道：“你刚才一直在聊天，好像没怎么吃东西，快吃点吧。”

　　彩虹看了他几秒，对方波澜不惊的脸让他兴趣索然，忽然又觉得很没意思。

　　他没接方知有给的台阶，也没替马特解释，而是说道：“我们好像确实没怎么叙旧。”

　　方知有眉头轻挑，似乎很意外他会选择这样的开场白。

　　彩虹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眸，“之前倒是聊了一些，分开后的经历，还有工作……但我们都没有提过从前的事，不是吗？”

　　方知有的目光染上了一丝深不可见的情绪，如潭水般深邃。

　　彩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感，但更多是一种“算了”的释然：“你不想提是吗？但我确实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的眼里慢慢浮上一层浅浅的波光，喉头有些发干， “我曾经想，或许没有必要跟你说这些，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说起也没有什么意思。直到今天走进餐厅之前，我都没有打算再提起。可是，现在我忽然又觉得，还是想告诉你一声，不管你想听还是不想听。”

　　彩虹兀自说着，努力压下翻涌上来的情绪，声音却不知为何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也许你已经不想再提起，但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在分手后的这些年里，学到了很多道理，也得到了许多教训。回头看时，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有多么的不懂事。”

　　方知有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

　　彩虹有些狼狈地抽了下鼻子，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谢谢你，方知有，谢谢你曾经那么包容我。那段日子我其实很开心，真的。还有就是，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很任性，让你很伤脑筋吧。我其实早在刚回新西兰的那一年就想跟你道歉，那个时候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的压力很大，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懂得你所承受的一切。我想过给你打电话，但是……抱歉，我那时太年轻，做了很多荒唐的事，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

　　他哽咽住，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没叫自己的眼泪流出来。重新整理了情绪，他勾了勾嘴角，“嗯，就是这些，谢谢你，然后，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些，现在终于说出来了，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对面的方知有始终静静听着，一动不动，脸上的情绪复杂难明。

　　彩虹于是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听过就行，觉得困扰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说完他举起酒杯，像一个骄傲的小王子一样，扬起头一饮而尽，“Cheers。”

　　然后，在努力维持的表情崩塌之前，他起身快步逃出了房间。

　　“我先走了。”

　　往外走的路上，他死死抿着嘴，抬手飞快擦去眼角的湿意，在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道，像个男人一样，洒脱一点，Rainbow，话已经说完了，也该没有遗憾了。

　　只是不知为何，眼前的氤氲却总也拭不干净，他奔出走廊，在餐厅自带的花园里停住脚步，难堪地坐在了石椅上，手肘撑膝抵住了自己的脑袋。

《国色无双》
古早宫廷狗血八点档小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