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与白面

　　“这是什么？”
　　颜漪姝红着眼眶，喉头哽咽，艰难再重复一次。

　　许阙沉默，半晌，走上前两步，伸手想直接拿过手机。
　　颜漪姝恼怒，半推半塞地将手机推到她的怀里，“我问你，这是什么！”

　　她鲜少有对许阙有如此疾声厉色的时候，这个微信名片对她的冲击，不亚于苦心堆积木，刚准备放上最后一块，被人狠砸推倒，碾碎。
　　再也恢复不了从前。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许阙捏着手机，声音平淡。

　　“难怪，你一直反对”，颜漪姝从摇椅上站起身，一双泪眼，狠狠盯着许阙，“你什么都知道？什么脚踝受伤，什么兴趣爱好，你全部都知道？”

　　许阙任由她推自己的肩：“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她不说，你不说，只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傻傻当你们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吗？许三眼，你真的…”

　　许阙抓住她的手腕，“什么传话筒？别闹了，颜一一，你冷静点。”

　　颜漪姝挣扎不动，气极，又觉得委屈，眼泪止不住往下落，“你当我傻？”

　　“你能承受吗？”许阙皱紧眉头，“颜一一，假设我一开始告诉你，无论你多努力，她也没办法记住你的模样，只要你换个香水、换个发型、甚至换套衣服，就变成了陌生人；你不去找她，她永远找不到你，你不打招呼，你们只会是陌生朋友，这样，你还敢去靠近她吗？”

　　颜漪姝艰难吞咽口水，半句话堵了很久才说出来，“你是…你是她的医生，你要负责治好她的！”

　　许阙一只手用力抱住她，轻拍后背安抚，“一一，器质性损害没办法治愈的……”
　　颜漪姝揪着她的衣领，脸埋在怀里，哽哽咽咽，久久无法平静。

　　许阙站得有些头晕，身体晃了晃，“一一，我头晕。”
　　颜漪姝掉着成串泪珠，抬起头，蛮力抱住她的腰，将她“扔”在躺椅上。

　　许阙嘶一声，揉揉发疼的后背和屁股，蜷缩长腿。

　　颜漪姝拉过一把椅子，又接一杯热水，端着牛奶走过来，硬邦邦道：“牛奶，解酒。”

　　许阙接过牛奶，小口喝完，又接过温水润润嗓子。
　　挽在脑后的长发因推拉有些凌乱，她索性取下发夹，长发自然垂下，部分垂在面颊旁。
　　颜漪姝伸手帮她拂开几缕碎发，递给她一床毯子。

　　许阙缩进毯子里，眼底染上倦意，下意识打个哈欠。

　　“你真的不知道她的事情？”

　　许阙摇头，“不知道，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如你深，这么长复诊时间，她总不能放下对我的戒备。”
　　颜漪姝沉默几秒，喃喃道：“去年七月…那不正好是？”
　　许阙眼睛微眯，懒懒嗯一声，“就是我们旅游，半途甩下你，坐最早航班赶回来的那天。”

　　许阙回国前，已通过医院招聘，原定九月正式上班。
　　她提早两个月回国，飞机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帮颜漪姝出气，带她走。

　　两人制定的旅游计划，先飞去川西，第二站云南，接下来重庆、贵州、湖南，最终回到原点，旅途中再思考未来的打算。

　　委实不巧，两人出发后的第四天，新工作单位医院精神科主任打来电话，说有个病人情况很特殊，想转到她这边，八月份正式完成手续，所以问她能不能提前一个月来上班。
　　许阙没怎么犹豫，答应了，但没想到几天后，主任又打来电话，拜托她提早来医院，病人状态不是很好，拒绝接受复诊，理由是觉得治疗无效，病人家属非常着急，几次上医院问情况，主治医师也束手无策。

　　许阙虽有些恼，但想到是回国后接下的第一个病人，仔细斟酌后，和颜漪姝说了声，买了第二日最早的航班，行李箱都没拿，直接上医院。

　　颜漪姝听完，撑着额头，不知该说什么好，狠狠剐一眼许阙，抬手帮她掖掖被子，“你知道当时她经历了什么事吗？”

　　许阙摇摇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猜测与她上一份工作有关，对她负面影响挺大的。”

　　两人没再说话，颜漪姝坐在躺椅边出神，不知怎么，想到了那天傍晚，与安子琤第二次接触，淡黄色阳光洒落在楼道走廊，她站在光里，自己站在稍暗的电梯里，那双深棕瞳孔平静无波望着自己；还有那次自己扭伤脚踝，安子琤突然出现，伸出手，可不知看到什么，目光透着震惊，那么近的距离，自己都能看清她瞳孔轻微震动。

　　很久，许阙抵挡不住困倦，彻底睡着前，轻声道：“一一，只是车祸后遗症罢了…”
　　没有应声，许阙想，大概颜一一已经离开，罢了，明天再与她说…

　　躺椅边的颜漪姝抬头看她两眼，又低下头，手机百度搜索着[面孔失忆症具体表现]。

　　五月在阴雨天气中结束，六月第一天是个大晴天。
　　颜漪姝透过安子琤微信小号发的朋友圈，知道她带小侄女去小型游乐场玩，兔子耳朵发箍挺适合她的。

　　六月第二天阳光依旧灿烂，颜漪姝拉上傅轩琪等人在附近公园野炊，餐布上摆满寿司、薯片饼干、精美糖果以及四杯果汁，很好看，她也发了条朋友圈。

　　六月第三天傍晚，断联十天的安子琤终于发来消息。看到消息时，颜漪姝正逗着王澄澄家的大狗。

　　王澄这两天总算完成搬家大业，正式开启与傅轩琪的幸福同居生活。但据薛萌萌举报，她们两人在一起前就经常同睡一家，不然怎么搬家时，衣服都没几件要整理的？

　　王澄养的大型犬叫钱财，颜漪姝笑她怎么取个这么俗气的名字，傅轩琪躺在王澄腿上，插一句说是前进的“前”，不是金钱的“钱”，颜漪姝和薛萌萌满脸问号，王澄澄笑着从电脑前抬起头，解释当年傅轩琪祝自己的那句，“财运亨通，前途无量”，所以后来捡了这只小狗，取名前财。

　　被迫吃狗粮的颜漪姝和薛萌萌不约而同将怀里的抱枕扔到王澄和傅轩琪身上，真是够了！

　　趁着王澄进厨房准备午餐的空档，傅轩琪拉着颜漪姝小声问：“你和阙宝吵架了？”
　　颜漪姝转着手机，没应声。

　　“怎么了到底？上次萌萌和王澄不对付，这两天怎么你们俩也不对劲？”
　　颜漪姝微微嘟嘴，“单方面生气，没事。”

　　傅轩琪摸摸她的脑袋，“那肯定是许阙又干了什么坏事，过两天我邀大家一起吃饭，庆祝王澄澄搬家，只能生气到那时候，知道吗？”
　　颜一一哼声，表情傲娇，还是点点头。

　　傅轩琪笑了笑，站起身去厨房找王澄。
　　颜漪姝修长的腿随意一搭，又看两眼消息，喃喃道：“今晚就可以了…”

　　晚上十点，颜漪姝结束舞蹈室爵士课，简单冲澡后，拎着包回家。
　　推开舞蹈室门，一道熟悉的身影，拎着白色健身包，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等了多久。

　　安子琤透过玻璃落地窗，呆呆看着舞蹈教室内部，余光留意到舞蹈室门口有人进出，转过视线，愣了两秒，辨认出是颜漪姝，捏紧健身包肩带，走上前。
　　“回家么？”

　　颜漪姝点点头。

　　安子琤淡笑着，转过身，跟在她的身边。

　　舞蹈教室内，坐在地板上装模作样戳手机的傅轩琪抬头，没再看到人，抓起外套，立马跟上。

　　两人一同踏上电梯，今晚电梯内灯光一闪一闪，不太正常。
　　电梯升上一楼大厅，物业值班员领着两个维修工站在门口，见里面有两个人，愣了愣。

　　“你好，今晚电梯有些小问题，等会儿会暂停半小时检修。”
　　安子琤点点头，“辛苦了。”

　　物业小伙笑笑，“没事，你们先上去吧，等会电梯就暂停了哈！”

　　电梯门再次关上，再次陷入寂静。
　　颜漪姝低着头看着脚尖，不知说些什么。
　　安子琤抿着嘴唇，时不时朝她看一眼。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以不正常速度，非常缓慢打开，颜漪姝心口悬着，下意识后撤半步。
　　安子琤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抚，“没事。”

　　颜漪姝勉强勾勾嘴角，反握住她的手。

　　安子琤垂眸看着两人纠缠的指尖，再次抬头看电梯门，直到完全打开，拉着颜漪姝两步踏出电梯。

　　两人一路沉默，拉紧的手到家门口才松开。
　　颜漪姝从包里取出钥匙，不远处电梯门非常缓慢关紧，打开家门的瞬间，电梯门完全关紧，细微橘色灯光彻底消失。

　　颜漪姝先一步走到家门口，接了杯冷水喝下，压压惊。
　　安子琤跟在她身后进门，没往客厅走，而是放下包，端正坐在餐厅桌边。

　　颜漪姝与她说一声，换身舒适睡衣，这才坐到安子琤对面。
　　与上次两人深夜谈心一样，面对面坐在餐桌边，每人面前一杯水，家里只开着餐厅小灯，整个空间充满一抹安谧的气息。

　　楼底下，傅轩琪拎着外套走到电梯处。
　　电梯门大开着，物业小伙和维修工几双眼睛与她对上。

　　傅轩琪后退一步，“电梯在维修吗？”
　　“对啊，稍等啊，大概十点四十五可以用。”
　　傅轩琪点点头，转身走到不远处，给王澄打个电话，然后靠着沙发，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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